第31章 入瓮
张绣率着凉州军士行走在高陵城的街道上，四下望去，皆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难道城中百姓也被王允迁了个干净？’张绣心中疑惑，却并未因此停住前进的步伐，反而催促着麾下将士速速行进，因为他心中总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当第一声呼喊声从队尾隐隐约约传来的时候，张绣并没在意，以为是哪个不守军纪的士卒搞出的怪声。
等到再有声音发出时，张绣蹙起眉头，喝令亲卫前去后阵查看，若无特殊情况而破坏军纪者，定斩不饶！
就在亲卫刚刚驰马奔去的当口，喊杀声有如惊雷一般迅捷而至。
转瞬之间，就由西向东，弥漫全城，在前后周遭响彻一片。
与此同时，城上城下有那并州口音应和错杂，最近处，离自己不过咫尺！
凉州军身处这铺天盖地地喊杀声之中，感受着满满当当的肃杀之气，俱是心旌摇动，不知所措。
那此前遭受过伏击的骑兵生还者，更是满色惨白，两股战战。
心中涌现出的只有两个字，‘又来？’
侵掠如火。
不知从何时起，高陵城内这条东西贯道四下的房屋，腾然升起了黑红色的火头。
火势窜起得极快，混合着草木硫磺和油膏的味道，转眼之间就已经燎成一片。
在火光错落的光影中，只见大队大队的并州军汉，扛抱着门板、柴草、家具、梁木等乱七八糟的引火之物，堆堵住贯道左右纵横的小巷，而后拔腿便跑。
接而转出一小队骑兵，三三两两，一人泼洒火油，一人擎着火把四处燃火。
凉州军周遭很快便被火舌连成一线，把他们圈围其中，不得动弹！
张绣悚然一惊，当下振臂大呼：“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继续引火！撤离此地！”
火光冲天而起，将这拱卫长安百十年的高陵城，映照出一片血红之色，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更添末世绝域的悲壮气息。
张绣这五千凉州兵马，被滚滚火势硝烟所阻，寸进不得。
街道两旁的房屋建筑尽是哔哔剥剥的火焰燃烧爆裂之声，凉州众人如同被火圈围住的猎物一般，毫无出路可言。
并州军从火墙之外的安全之处，远远将各种引燃之物投掷进贯道中央，甚至还拉出了几架小型的投石，装着火油的瓦罐被高高抛起，“喀嚓”“喀嚓”的砸碎在西凉人脚边。
而后火舌也随之延展过来……
“冲过去！冲过去！上城墙！”张绣振声大喊，眼看东西贯道已然不能行进了，再往前走过去想来也仍然是此番境遇，唯今之计，只得命人打通道路，率众攀上城垣，远离四周脚下腾起的噬人火焰。
在付出数百伤亡之后，张绣终于艰难地带领众人远离了那片火海。
千数兵卒沿着马道，冲上城墙。
凉州军一举一动尽皆落在城头监视的并州哨探眼中，一边呼喝一边以旗传讯。
登时凉州军攀上的这段城头两端，各涌来数百步卒，推倒了关键之处的牌楼沙土，并不断从远处将守御城墙的滚木礌石运来阻住道路，务求将城墙向两边扩展的通路完全堵死。
弓弩手挽弓搭箭，立于城墙箭楼之上，箭袋放置脚边，朝着这些困兽一箭又一箭的发射，竟是丝毫不停。
张绣率军一次次冲击过去，手拉肩扛枪挑刀劈，好不容易摧垮堆叠起的一层障碍物，几步之外，并州军却又有竖立起了一层。
况且防守之人并非远远避开，看攻击一方泰然自若着搬运堆叠起来的障碍，而是肃立于牌楼之外，持着长矛与大枪，从堆叠起的阵势空隙中不断吞吐攒刺。
空中还有如雨一般抛射而来的箭矢，甚至守城用的霹雳车此时也调转了方向，兜筐里盛满了碎石散沙，散弹一样泼射而来。
西凉军虽然在某一城段上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但却无法铺展开来，被两端数十上百的并州军按在此处，动弹不得。
眼看城下的火焰已然逼近了马道，张绣一咬牙跺脚，选出了数百精锐，举着双弧盾猛然前冲，硬扛着缝隙间刺出的锋利枪矛，齐声发力。
轰然一声，那些堆叠起的阻碍散了满地，许多甚至压砸在藏身于后的并州军身上，引起一阵惨嚎。
西凉军一击得手，更不稍歇。
嘴里叼着环首刀，单手一撑，便越到近前，手起刀落，那惨嚎的并州军就止住了声息。
也有悍勇者挣扎起身，揪住进攻者的衣袍推搡着一齐跌落城头，怒斥惨嚎之声，振于原野。
西凉军四五千人猥集于城墙之下，若是城头腾出空当，立马就有后续的战兵向前补上。
在大火阻隔之下，城下三千余人除了扑火之外，皆是举起了硬弓，拼命朝着城头并州军阵攒射，对城头上举盾持枪以血肉冲阵的弟兄们给予支援。
昔日项羽背水一战，如今张绣负火上城。
西凉军也明白如今所处的境地，眼见城头之下并州军围拢过来不停地往火墙里丢扔助燃之物，想来这火一时半会也熄灭不了，唯一的生路便落在这城头的通道上。
唯有孤注一掷破开阻碍，才有机会逃出生天，否则就都会被炙烤而死。
登上城头的西凉军豁出了性命死战，一次次舍身忘死的冲向并州军设置的路障之上。
伤员被一个个拖到后方，战死者被摆在一旁，甚至直接丢下城头，以拓宽攻击的战场。
并州军的伤亡数量也渐渐增加，只是他们的战死者被垒摞起来，在障碍之外，又形成一道尸墙。
四下里皆是刀砍入骨，枪刺入肉的噗噗闷响，血液顺着墙头的排水渠汩汩而下，在空中扬出纷纷扰扰的凄美血虹。
鲜血恣肆，铺满了城头青砖，使人站立不稳，不停打滑。
西凉军用人命堆出了不菲的成果，并州军的障碍层层被突破，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能冲过这段距离，逃出生天！
张绣挺立于城头之上，眼看着麾下士卒腾挪翻滚，攒动着滚滚人头，向着前方厮杀前进。
脸上不禁泛起了疼痛之色。
‘文和先生，你不是说，以败兵追敌，必会取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