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提亲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百姓是真的苦!这是个什么年景啊,北方大旱,两个多月不曾下雨,山西、陕西、河南、河北颗粒无收,饥民遍地,饿殍遍野......
“爷爷,爹,娘!我回来了!这……这是什么情况呀?狗娃家来提亲了?”和爹娘在地里干完活,又在外面疯玩了一阵,高远赶在晚饭之前回到家,看着桌上和炕上摆着一些扎着大红花的东西,很明显,这些是彩礼。
“哼哼!阿姐和隔壁那狗娃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就知道了!”高远得意的说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什么时候能吃喜糖?”
却见爹在一旁皱着眉头,爷爷也弓着腰坐在马扎上不说话,于是向娘投去疑惑的眼神。
“哎!王老麻子差人送来了二尺粗布,一块红绸儿,一角银子,并撂下话,说要后天来娶你姐过门!”高远他娘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王老麻子?他儿子刚娶了五房,我姐嫁过去连个名分都没有,那哪成!再说,他认了呼伦人当爷爷,嫁过去让人戳脊梁骨啊。”高远不同意。
“不是他儿子,是王老麻子那个老狗!说你五老姑欠他家银子,让咱们家还,咱们家哪还得起呀!那老狗就非要你阿姐嫁给他!他年过花甲,比你爷爷还大一旬!你阿姐尚未及笄!那老狗不得好死呀!”高远他爹也恨恨地咒骂着。
“我去跟他拼了去!”高远一听,顿时气炸了。
“你要跟谁拼了去啊?”这时,门口传来了说话声,紧接着,四个彪形大汉就走进了屋里,其中一人说道,“王大老爷吩咐我们四个人来给你们守着门口,保护你们的安全。眼瞅就是一家人了,你看看王大老爷对你们多好!”
什么保护安全,分明就是监视着,怕人跑了。
“你们欺人太甚!”高远咬着牙,“我要去报官!”
“报官?去呀!我看看哪个官敢管王大老爷的家事!快去呀!”带头的那个彪形大汉,一边笑呵呵的骂着,一边甩着大巴掌把高远甩在了地上。
高远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还手,另外两个大汉一左一右踩住了高远的手,最后一个大汉踩在高远的头上,一脸笑意的看着高远的家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敢动手。
“住手!”高远的姐姐高福静出来了,“没事,我嫁,安心就好。你们出去!”
“好来!我们听夫人的!”四个人也不反驳,赶紧麻利利地出去了,站在了大门口外面,毕竟万一真嫁过去了,那可就是他们的主子了。
当天夜里,高福静趁大家都在堂屋,自己悄悄在闺房里,二尺粗布,悬于房梁。发现时,人已经没气儿了,手里还紧紧握着个空心小铁球儿,那是隔壁家狗娃送的......
“姐!”高远哭的死去活来,那可是从小就疼他的姐姐,“爹,今天菜刀在谁家?我要去给我姐报仇!”
“报仇?咱们先活下来再说吧!哎……”高远他爹弯着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大早,王老麻子亲自过来了,领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人还没进门,骂声先进来了:“真特娘的晦气!我这一把年纪了,受这么个窝囊气!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王老爷,您看,咱还是没那个缘分,孩子没了,您也消消气,我这就把彩礼给老爷您退回去。”高远的爷爷拖着病着的身子,弓着腰陪着不是。
“昨儿给你的,今儿可不是这么价了!那两尺好布也糟蹋了,也得折价!还有你那个五姐姐借的钱,一并算上,把昨儿个的东西拿回来,还差我两角银子,听见没有!”王老麻子向来都是要刮地皮。
“我五姑借的,那是他的事呀!”高元他爹一听还要算上那可恨的老婆子的,忍不住出声了。
“那是你们家自己的事,我不管!我就问你要!”王老麻子就不是个讲理的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最后,抢走了老高家的田产,还差着王老麻子一角银子,高远他爹和他爷爷还被打了个半死,又用房屋抵了一角银子,这才完事。
“走吧,咱们去齐州,我在城里呼伦老爷家里做了大半年工,知道他们的粗盐渠道,去了咱们一家就还有活路。”高远他爷爷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走了吧。
“爹,齐州响马多,咱们去能行吗?”高远他爹说道。
“齐州响马仁义,不杀穷人的。”
“那就去!”
一辆独轮车,前边部分堆放着行李,后边部分推着老爷子,高远一家老小闯齐州去了......
“爹,爷,长大了我要回来报仇!”高远咬着牙,攥着拳头,指甲都印在了肉里。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看看那最熟悉却已经失去的老房子,看看那天天耕种却不再属于自家的田地,看看地头上那一座埋着姐姐和小铁球的新坟......
“先活下来再说吧......”爷爷说道。
“他家和呼伦大老爷有关系,听说那呼伦老爷家的儿子是大官,有兵的,算了吧......”高远他爹叹了口气。
......
“驾!驾!”
高远一家人刚出村子不久,后面传来了急切的赶马声,十几匹快马驮着带刀的士兵从后面飞奔而来。
“站住!干什么的?要去哪?”十几个骑兵围着高远一家人,抽出的刀闪着寒光。这些士兵都是汉人,在军中地位低下,就跟孙子似的,平时大家私底下都叫他们“孙子兵”。
“军爷,我们就是这洪洞镇老槐树村的,去外乡探亲。”高远他爹低着头哈着腰,陪着笑脸。
“就是他们!勾结贼人,意图谋反!”带头的那人笑着看了看他们,突然翻脸。
“军爷饶命呀!我们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户,连把菜刀都没有呀,军爷饶命哇……”高远一家人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祈求这些人能饶过他们。
“到了下边,可别怪我们,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带头的人朝着高远他们说着,然后突然下令,“杀了他们,回去领赏!”
“是!”这些汉人孙子兵,杀呼伦贼人不中用,欺负百姓一个顶俩,他们翻身下马,带着一脸残忍的笑意,将长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高远此时被他爹推进了独轮车底下,浑身瑟瑟发抖。他不敢抬头,只听见爹娘不住求饶并夹杂着哭喊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看见四条马腿出现在自己藏身的独轮车前面,突然“扑通”一声,一张带着血的恐怖的士兵的脸就出现在他脸前。嗯?脸前?是的,是一个死了的士兵。
高远吓得手脚并用,快速从独轮车里爬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浑身是血呈大字型趴在独轮车上挡住车底的爷爷,还有蜷缩着身子挡住独轮车侧面的母亲——的尸体......高远感觉自己体内“腾”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直冲入头顶。
姐姐死了,爹娘死了,爷爷死了......
他疯了一样,跳过独轮车,抓起死掉士兵手里的长刀,嘴里“哇哇哇”乱七八糟地吼叫着,朝着惊慌失措的士兵冲了过去。
当然,人家惊慌失措可不是因为区区一个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