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夔牛生明
沈羲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离明神君的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猩红色的大氅被他身上的火焰燃成灰烬,象牙白的常服上布满了黑色的符咒,惨白的脸上魔纹乍现,原本清澈见底的双眸爬满了血丝。
他狞笑道:“十二神剑之主又怎样?还不是沦为神族对抗魔族的武器。”
他见沈羲不为所动,气急败坏接着说道:“你知道你为何成了血瞳吗?十二神剑本该是魔界尊主的神器,是神族那些人贪得无厌,用计将十二神剑收入囊中。沈羲,你看啊!这就是你所敬仰的神族,虚假狡猾,一群伪君子们。”
离明神君越说越愤恨,他周围弥漫的魔气渐渐向沈羲袭来。
灵台中的神剑不断嗡鸣,像是在认可他说的话一样。
其实,这些沈羲早就知道。十二神剑是魔族铸造来对抗神界的武器,每把剑都融入了神兽的灵魂和血气。
他在迎客楼里唤出的第一把剑,子神剑,其血祭的对象就是《山海经》记载的神兽——飞鼠。
剩下的十一把剑,也有各自血祭的神兽,当年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十二神剑主动契约,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弑神阵中保住一条命。
尽管十二神剑是魔界的东西,但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而且,由于血祭的原因,他使用十二神剑时,也获得了相应神兽的能力,虽说只是一小部分,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强势的魔气直击面门,沈羲断定此人是魔族余孽,或许还是他比较熟悉的大人物。
看着呼啸而至的魔气,沈羲丝毫不慌,他本想套几句话,没想到这个魔族这么快自爆了身份。
他来这里之前,早就在路上布置好了一切,既然有人主动提出要和他比划比划,那么,他就,献丑了。
伴随着气吞山河的吼声,沈羲身上发出耀眼的红光,离他只有一寸距离的魔气顿时消散。
他的脚下延伸出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上的图案和文字皆出于上古时期。
沈羲身后出现了一头苍青色无角神兽,他转过去抚摸着神兽钢铁般的脑袋,夔牛感觉到他的触碰,激动地发出雷声般的吼声,离沈羲最近的大树全被震断。
第二把神剑——丑神剑缓缓在他面前的虚空中凝成。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羲周围的光越来越亮,使原本昏暗阴沉的森林变得焕然一新。
身旁被震得七窍流血的魔族,仅一息尚存。
可沈羲顾不上那些,他体内的神力到处乱窜,这幅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他现在吊着一口气,估计勉强能撑到丑神剑的召唤仪式结束。
见时间差不多了,沈羲唤出不翁剑,他将不翁剑悬在空中,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瞬间,不翁剑飞出百里之外。
空中的不翁剑,沿着沈羲之前用灵力画过的线飞来飞去,最终径直刺入那尊白玉佛像的心脏处。
“咔嚓——”
佛像碎成一地,与此同时,丑神剑的召唤仪式也结束了。
耀眼的红光逐渐淡去,沈羲睁开眼睛,那双血瞳已经消失,丑神剑的封印也被解除。
不过,他没有时间感叹,因为此刻的森林正在慢慢变得和往常不一样。
参天巨树变成平平无奇的白桦树,地上的树叶凭空不见,阳光重新照进森林,视野变得辽阔,视线变得清明。
魔族不知跑到了哪里,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土蝼倒是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沈羲摸了摸土蝼的头,他愉悦地说:“现在该你找路了。”
一直沿着寒山道往下走,没用多长时间,他就走出了森林。
在森林里不觉得时间过去得快,出来时才发现已经是黄昏了。
大朵大朵橘红色的云飘浮在空中,落日的余晖给寂静的森林添上一抹暖色,鹿鸣呦呦,芳草萋萋,泠泠作响的泉水,机灵活泼的松鼠,举目皆是山间野客。
没想到,玄清剑派第一迷境的原型,竟是那么灵动可爱。
走了几步,沈羲看到前方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浅黄色长裙的女子。
“三长老安。”沈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之前一击用了五成力,恐怕纪归荑现在是强撑着身体等他。
纪归荑碰了碰隐隐作痛的肋骨,有些虚弱地摆摆手,朝他笑着说:“你不必客气,叫我三师叔就好。”
“三师叔安。”
沈羲打量她一下,疑惑地问道:“三师叔这是怎么了?设个迷境需要这么多的灵力啊。”
纪归荑汗颜,她怎么能说她附身到了他熟人的身上,然后受了他一剑。
这事还真算她倒霉,她只是想看看进行到哪里去了,但一不小心附到那个白衣少年身上,碰巧,沈羲说话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被那把诡异的剑刺伤后,她愣是半天都没痊愈,所以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得知沈羲破除了迷境,她紧赶慢赶才赶到了这里。
不过,纪归荑心里还是有些不解。要破解她设下的迷境,有勇无谋不行,有谋无勇也不行,除了要有深厚的灵力,还必须有逆天的智慧。
这个迷境是她最近制作的,连掌门和师兄们都不能轻易破解,这个少年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纪归荑揣怀着这个疑问,看向沈羲。
尽管少年穿得是布衣,但从他举手投足之间,纪归荑觉得那仿佛是件精致昂贵的锦袍。
夕阳映在少年眼眶,他的眸中似乎掺杂着笑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身旁动物的脑袋。
似乎是察觉到她久久不移的视线,少年抬眼望了过来。
纪归荑立马收回了目光,她转过头,按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毛茸茸的脑袋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熟悉的感觉,太像她的儿砸小时候了。
沈羲见纪归荑突然转过去,心里莫名觉得好笑,这位三长老估计有一肚子的疑惑,但恐怕她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不过,既然纪归荑不问,他也不主动回答,毕竟有一篮子事儿还在等着他。
之前诡居道长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完,现在魔族的事更让他头昏脑胀,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惊天阴谋中。
这场阴谋里,究竟是谁主导角色?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不知道,不过毫无疑问的是,魔族也参与了这场谋划。
既然魔族参与了,那么神族是否也参与了呢?
他们蛰伏不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历史究竟是怎么样的?
为何没人知道有魔族和神族的存在?
为什么他感觉每件事物起因,经过,结果的背后都存在一个推手呢?
真的有能够将神界,魔界和这片玄英大陆上的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存在吗?
沈羲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得做些什么了。
“沈羲,你是怎么破解这个迷境的?”纪归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还是想不明白沈羲究竟是怎么做的?
沈羲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对纪归荑说:“三师叔,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
“三师叔不知如何破解吗?”沈羲抱着萌版土蝼,不经意地开口。
纪归荑稍加思索,便回答道:“这个迷境有很多种解法,不过除了掌门师兄进去过那个迷境,便没有旁人再进去过了。”
“我从前制作的迷境一般都是根据过来人的反馈进行调整的,当时掌门师兄出来的时候,满身灰尘,满脸漆黑,我猜他应该选的不是最好的那条路,但今天看看你,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选的是最正确的那条路。”
“那么掌门…师傅是怎么破解的呢?”沈羲看着纪归荑一脸天真,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掌门大人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
“你师傅炸毁了迷境里的所有生物,才强行被迷境送出来,而那次迷境的原型是五师弟峰旁的幽谷,这一炸,连五师弟那里都受到了波及。”
纪归荑见他不感兴趣,又偷偷地说:“听说啊,你五师叔还找你师傅要了三十万灵石。”
“这么多?”沈羲附和道。纪归荑没有提及魔族的事情,那么那个魔族是从哪里来的?
“那可不!我一年的收益也到不了那么多呀。”
纪归荑见话题扯远了,连忙摇摇手,问道:“沈羲啊,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快跟你三师叔说,让三师叔看看,你是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
沈羲随意地迈开腿,眼神平静无波,他的声音清冷疏懒:“当时三师叔说铃铛会招来异兽,捏碎玉佩就能获救,那个铃铛磨损得厉害,想必是经常使用,而那个玉佩跟新的一样。所以我觉得问题应该出现在这两者里面。”
沈羲顿了顿,其实他发现玉佩有问题的原因,是当时摸到它的时候,自己神识上的限制不见了。他猜测,那个玉佩是玄清剑派弟子的标志。说明白点,就是每个玄清剑派弟子都会有这个玉佩。
纪归荑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捏碎玉佩,但如果真的捏碎了玉佩,玄清剑派弟子的身份可就没了。这便是迷境的第一关考验。
沈羲瞥了一眼思考的三长老,接着说:“当我看见森林中央用白玉打造的佛像时,才明白了三师叔说的意思。捏碎玉佩,会不会就是捏碎玉配,白玉佛像也能称为玉配。”
听到这里,纪归荑抚掌大笑:“说的没错,继续。”
“这样一来,玉佩这一方向就明了了,关键是铃铛这里,铃铛会招来异兽,当我成功击杀掉白玉佛像身后的人时,银铃铛第一次发出响声,不久后,您说的异兽就出来了。所以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一根线将二者紧紧连在一起。”
纪归荑点点头,赞赏地看了沈羲一眼:“你说的不错,玉佩这条线确实没有走完。”
得到纪归荑的肯定,沈羲组织好接下来的语言,沉声道:“我收服跟着土蝼后,便跟着它来到一棵树旁,那棵树和周围其他的树都不一样。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那棵树应该是和佛门有关,名唤娑婆树。”
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这是魔族看到他时说得第一句话,这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娑婆树又名七叶树,是佛国三宝树之一,而方才看到的就是尊白玉佛像,这两者肯定有关系。
思维敏捷,头脑灵活,逻辑清晰,纪归荑认可般点了点头,迷境第二关考验,这孩子也顺利通过了。
“接下来便是行动,因为早就有打算,所以当土蝼带路的时候,我用灵力在路上标了记号。然后我控制剑,击碎白玉佛像,同时斩断娑婆树,但是我不放心,你说过只有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才能捏碎玉佩,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在破除迷境的时候,有举足轻重的份量,便重伤自己,做完之后,我就发现迷境消失了,身上的伤也不见踪迹。”
他知道召唤神剑会耗费大量的灵力,便掐准时间,在丑神剑召唤完毕之际,玩了一招指麾击刺,用不翁剑击碎百里之外的白玉佛像,与此同时,用剑气震断娑婆树。
虽说这种事比较冒险,稍有不慎,入不敷出,但最后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既不费半点灵力就召唤出了丑神剑,又得知魔族的存在。
沈羲嘴上一直挂着微笑,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这落到纪归荑眼里,纯粹就是宠辱不惊,她愈发看好这个小师侄。
这少年连最后一关都破解了,几年后不妥妥的玄英翘楚。
她对她的迷境可谓信心满满,掌门师兄在这方面可不是她的对手。
现在这个天降小师侄不仅成功破解了她引以为傲的迷境,而且还分析得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有这等心性,掌门师兄还真是捡到宝了。
她的儿砸什么时候也能像沈羲一样足智多谋就好了。
不,她不要太多,一半也行,一半的智慧也足够横扫半边天了。
这边沈羲看向灵台里的不翁剑,微微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