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试卷上的题像是捣蛋精灵,不停扭动,还发出讥笑声,我明白是自己心浮气躁的缘故。虽然快小升初,老师学生都进入紧张的备考状态,但是我脑子里乱哄哄,心思不在学习上,反而对那件事非常在意。我走到窗边吹风,希望四月的微风能平复情绪。

还是那个小女孩,今天下午已经看见她好几次了,她在我家门前的路上来回转悠。似乎是刚上小学的年纪,留着短发,不是镇上的孩子,这个年纪留短发的孩子很少,我却对她没有印象。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去搭话,直觉她需要我的帮助,可能也只是我想逃避一些事情的借口。“小妹妹,你在找什么?”我尽量微笑,表现出和善的样子,因为我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小孩子都不爱和我亲近。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回答:“我忘了大路口。”

大路口?这个地方形容得很抽象,我在心里念叨。突然想起来沱沱河旁边有个丁字路口:“是河边的大路口吗?”

她点头。

那里是三个小镇的交界处,她果然迷路了,我又问:“你要去哪?”

“五里香。”

五里香和天草庙挨着,不算远,但对一个小孩来说到邻镇不容易。她为什么跑到这里,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

“你妈妈、其他人在这吗?”

“就我一个人。”她还有些自豪。

她家里大人是怎么回事,心这么大嘛。我拍拍她的背:“走吧,我送你到五里香。”她乖乖地跟着我,反而让我心里不舒服,脑子里自动回放法治频道的内容,感觉自己不像个好人。我忍不住偷看她一眼,见她正常地走路,我告诫自己一个男子汗不能瞎想有的没的。

路过小卖铺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应该渴了,毕竟脸一直红着。我买了一瓶饮料,拧开盖后递给她,她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我说:“歇会儿再走。”

“不行,家里有个人,会告状。”

刚想问问是家里的谁,一想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哥哥叫卫良风,你叫什么名字?”

“段温京。”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家里人不担心吗?”

她明显不高兴了,没有马上回答,却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不明所以。她说:“他们说这里有奇怪的东西,但是都不带我来看,所以我自己过来了。”

我认为她表达的是爸妈或者其他长辈来这办事情,不方便带着她,就撒谎这里有吓人的东西。合着是个被大人骗了的傻孩子,我有些同情她了。

“我来这就是为了确定有没有异常,你知道吗,我看见了,是一只老虎——”

“等等,怎么会有老虎!你胡说什么,吓不着我。”我急忙打断她,想不到她也开始忽悠人了。

她一本正经道:“你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它离你很近,很快就要成形了。他们不会主动出手解决,也不会让我掺和,所以你要小心。”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了,完全不在一个话题上,明明是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却让我觉得有压力,不,这一路上都感到有压力。

要说异常,那件事算不算呢?

“虽然我不能主动帮你,但是你可以来找我。”说着她握住我的手,手心一阵发热,“你需要,我会帮你。我到了。”已经进入五里香的范围,她沿着河堤越走越远,我因她的话在原地发愣。

现在想起了我和段温京的相遇,当时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那一瞬间,许多奇异生物拥簇着她。

一天晚上,我做了梦,醒来后竟然清楚记得内容:我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徘徊,高大茂密的树完全遮住阳光,主干上的裂纹狰狞可怖,爬虫处处可见。野兽的吼声忽远忽近,我心里发毛,顾不得辨认是哪里就逃跑,很快声音变小了。我舒了一口气——倏地,一团黑影砸到我前面的树上,我跑得太快,不能立刻停下,黑影轮廓像一只野兽,它张开血盆大口等着我这个猎物送上门......

我惊醒了,一阵后怕,看向闹钟,才四点多。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白白的,吊着一个灯泡,简单的环境容易让我思考,不由地想到近来奇怪的事。

先是善姐回家,她在外地有工作有对象,生活得好好的,却突然回来。不是逢年过节,家里也没有要紧的事,更想不通为什么在晚上偷偷回来,似乎不愿让别人知道她回家。我偶然听到邢大妈她们唠嗑才知道。然后是爸妈的态度,我问善姐的事,他们脸色一变,训我不好好学习,我知道他们只是逃避问题。我又说要去看看她,爸的脸更难看了,妈倒是耐心劝我不要去打扰她,两人软硬兼施,整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后来就遇见了段温京,我妈说她是五里香段小华的二闺女,其他一概不知。还有今天的梦,它们之间有联系吗?善姐肯定有秘密,但她和段温京有关系吗?或许她只是个神经兮兮的小女孩吧。

早上我妹妹哭着说她做噩梦了,梦见一只大老虎要吃她。老虎!我梦里的野兽也像是老虎。我问妹妹究竟是什么梦,她详细地给我讲了一遍,我们的梦惊人地相似。

这真的是巧合吗?

我迅速吃完饭去上学,远远望见邢大妈她们聚堆聊天,快经过她们时,我放慢脚步听她们说话。

“我老伴也知道卫老大家的闺女回家了。我们家离她们家近,前阵子夜里狗叫个不停,他就起床看看,结果就看见那夫妻俩,还有卫善在门口站着,还吵起来了。”

“吵什么呀?”

“你猜,卫善她居然——”

“良风!这么早去上学?”丽婶突然喊我。我低头快走,不想回答她们。她们还小声嘀咕:“这孩子忒有心眼儿,要不是听见你叫他,不都让他听了去。”“行了,小声点。”

放学后其他人也在谈论善姐的事,还有个痞气的男人问我怎么不见善姐出门,我生气瞪他,他更加乐呵,我拔腿就跑。

憋着一口恶气回家了,我刚进家门,看着电视的妹妹对我说:“哥哥,给我洗个苹果。”我装没听见,默默拿出作业,可她一直喊:“哥哥,想吃个苹果。哥哥!哥哥!”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想教训她两句,妹妹抬头看我:“怎么了?”她的眼中映出我的脸,一张像爸爸的一样难看的脸。我突然后悔了,在痞子那受了气差点撒到妹妹身上,掩饰道:“想吃大的小的?”

“大的!”

“没听过孔融让梨嘛,你吃小的。”

“我要吃的是苹果,不是梨。”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才彻底明白段温京的话没错。

“妈,怎么买了这么多菠萝?”我看着四五个菠萝,我妈也不怕吃不完。

“超市搞特价,我还买了其他的,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哎呀!该做饭了。”说完她去厨房忙活了。

“妈!常华前两天还说想吃菠萝,我去送个吧。”不等她回答我拎起一个就出门,生怕她喊住我。

爸和善姐的爸爸是兄弟,两家离得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我在门口喊了一声,大伯母出来接我:“良风怎么来了?”

“我妈买了好几个菠萝,让我给你们送来,常华姐喜欢吃。”我跟她进门,发觉屋子里变阴暗了,但是大伯母仍然和平时一样。

“常华不在家,得下个星期才回来。”

“哦对,我又忘了常华姐上高中以后住在学校。大伯怎么不在?”

“你船头的叔喊他打麻将,不用管他,他就想跟他的狐朋狗友在一块。”

“伯母你已经开始削皮了,我吃不下多少了,不如叫善姐过来吃。”太假了,我这样说不就明摆着要见善姐,即使我和她关系亲密,伯母也不一定同意。

“她在睡觉,你看看,没醒也不用叫了。”伯母一直低头削皮,我猜不透她的想法,后知后觉地朝里屋走。有声音,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我好像听见了善姐的声音,一阵呕吐后,传来哗哗水声。我待在门前,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咔一声,门开了。

我和她四目相对,她眼里充满疲惫、脸色不好、头发乱糟糟的。看见她这样,我心里很难受。她见到我先是惊讶,然后一脸冷漠地走开。她穿着宽大的衣服在昏暗的过道里挪动,与我印象里笑得夸张又明快的模样形成巨大反差。

“善姐!”

她一怔,没有回应我。

我拉住她:“为什么不想看见我,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这一个月,我也听了不少话,他们就像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到处乱说,我当然不会信他们,但是其他人说不定信了。我意思是你不能躲在家里不出来,有什么事说开了好解决。”

“良风,你太天真了,大人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样。你要是不信,为什么非要见我?替他们证明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我不会帮着外人,你是我姐姐!”

她要甩开我的手,我用力攥紧。

她冷声道:“放开!”我不放,善姐不再挣扎,她的身上升起一股黑气,凝聚成一只老虎,不容我多想,老虎已经向我冲过来!将我撞飞,我的背部撞倒沙发一角,钻心地疼!大伯母吓了一跳,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善姐慌张地进屋,老虎早没有了。我撒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在地上坐了一大会儿才起来,隐约听到啼哭声。大伯母问我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怎么摔下来的等等,又送我回家,她真得被吓得不轻,而我无比庆幸她家的沙发是布艺的!我伤得不重,爸妈虽然说了几句,还是细心照顾我。

我躺在床上静养,段温京的话回荡在耳边。

我看见了,是一只老虎

它离你很近。

很快就要成形了。过去两个月了,所以它已经成形了,是她说的那只老虎吗?

虽然我不能主动帮你,但是你可以来找我。

你需要,我会帮你。

会帮我?来帮我,段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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