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朔月夜,入梦来。

一个男人养了一条螭,十分宠爱它,带它见识穷奇仙境、给它喂食蟠桃仙果。螭渐渐有了人一般的意识,但始终没有人的感情。它在朔月之夜进入男人的梦境,吃了一节他的小指,男人痛醒,一把抓住它甩了出去。

这是爷爷以前给我讲的故事,我只记得大概,这个故事最重要的是结局,螭的结局,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阿悯说朔月之夜最容易入梦,就是下个月初一的晚上,那天我要进到善姐的梦里,解开她的心结,让虎鬼远离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流言蜚语仍没有减少,我也没有再见善姐,我没有脸见她。她那时已经看透了我,我想知道答案,就不假思索跑过去伤害她,善姐对我失望吗?我们关系亲密,而我几乎背叛了她,想将自己的不当行为归结为年龄的限制,又为自己羞愧。

“虎鬼栖息在梦中,能让人梦魇疯癫,你和我就到卫善的梦里杀了它。为了准确入梦,要有她的头发,指甲也行。”

那天阿悯告诉我要拿到善姐的头发,唉,她的头发,现在根本见不到。但是谢天谢地我有,心里非常庆幸留着她以前的头发。那时她刚上高中,学校不允许留长发,善姐的头发又长又多,她喜欢打理,别人也经常称赞她的头发好看,她更加珍惜。剪完她就哭了,拢着满地的头发,然后拉着我去埋葬她青春,她当时将剪掉的头发称为消失的青春。我手里还拿着一绺,没有给她,我替她保存着就不会消失了,基于这样的心理,这绺头发已经留了四年了。

消失的青春留不住。

阴历六月初一,半夜零时我和阿悯在五里桥碰面。五里桥是沱沱河上的一座石桥,桥位于五里香的地界,所以叫五里桥。桥已经有几十年,桥身美丽、结构花纹复杂,不仅五里香镇人外出的重要路径,还常常吸引人拍照。

今夜没有月亮,河水却泛着光,波光粼粼,似乎有生命。

阿悯衣装利落,基本上一身黑色。他的腰间挂着的是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才看清那是一把刀!

“你拿的什么?”我还是问他。

“狄青斩西夏军用的长刀。”

真的假的?

阿悯不在意我的怀疑,突然跪下!我左瞅瞅右瞧瞧,什么也没有啊。

“你怎么来了?”是老人沙哑的声音,一位衣衫褴褛却如风霜般冷傲的老者慢慢走来。

我也低头跪下,只听见两人的谈话。

“大人,晚辈失礼了,请您见谅。”

“起来吧,自你肉身毁灭,你便不是我的子孙,不必跪。”

阿悯没有起身:“一朝为人子,百日不忘恩。晚辈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讲。”

“这位是温京的友人,他遇到些麻烦,请大人允许我们在这打开梦之路。”

“友人?你是哪家人?”

“他是天草庙卫家的。”

“是一百五十年前搬来的,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随她去吧。你要好好管教她,如此就许你们用吧。”

“感谢大人,晚辈会认真完成您的嘱咐。”阿悯起身,我也起来,老人已经走了。

他抱怨道:“今天运气不好。”

“哪个人是谁?这么厉害。”让阿悯行这样的大礼。

“段家的祖先,沱沱河的守护神。真不想遇见他,还以为这点小事他不会管,我低估了他对温京的重视程度。”

“他不算你的祖宗吗?难到偏心到一点儿不关心你?”

阿悯拉下脸,我第一次见他这么难看的脸,阿悯勾勾手。

什么意思?

“让你拿的!”

“对对对对对!”我把一绺头发给他,他掏出一个“小石子”,用头发缠了几圈丢进河里,自觉解释:“螭的血,能打开梦之路。”螭血荡起的波纹一层层展开,越是外围的水波发出的光越刺眼。

“轰!”河面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我能看见的地方都烧着,火势变大,眼看要烧到桥了。但是没有灼热感,我伸手摸,火焰一下子扑面而来,我紧闭双眼,一点儿也不热。

我们已经到善姐的梦里,在一片沙漠里。我一看阿悯,他带上了一个银色脸谱面具。我又问他:“这是干什么?”

“伪装面具。人的梦就是精神世界,脆弱、敏感,我这样的陌生人需要隐藏气息。”

“我也来个?”

他扭头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已经脑补出“你配吗”的眼神了。我说:“走吧。”大步向前,假装不尴尬。

从戈壁沙漠到草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我突发奇想,给阿悯讲那个故事,我不理解螭的行为,它的主人对它很好,它也太冷血了,我告诉阿悯自己的看法,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我也知道这个故事,但是和你的不同。一个男人看中一条螭,把它从家人身边抢走,整天养在笼子。螭长大了,仍然想念家人,便潜入男人的梦里咬掉他的手指,报复他,男人惊醒后将螭甩开。一件事,不同人讲出来就不是一个故事了。”

我坚定地说:“确实是这样,我进到善姐的梦里,不是以螭的视角,而是第三人。我和善姐当了几年的姐弟,我敬她爱她,她护我爱我,我相信她,我愿意和她一起承担痛苦。”

“你很勇敢,希望温京和她的兄弟姐妹也能像你们一样。”

“迟早会的,我在她那个年纪也不懂得维护家里人,长大了就懂了。我妈结婚得早,她跟我爸经常吵架闹离婚,大家都以为她有我不会离,可我妈还是跟我爸离婚了。过了两年再嫁给我现在的爸,我爸这边的人都很不待见我,那时候我最羡慕善姐,她是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宠她。记不清什么时候起她注意到我,她带我一起玩,帮我融入这个家庭,慢慢地,她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

良久,阿悯说:“我一定会消灭虎鬼。”

“我们一起!”

一路上我们偶尔对话,主要讨论善姐和虎鬼的事,我从中得到重要信息:虎鬼与宿主之间有一条脐带,虎鬼通过脐带侵蚀善姐的身体,要是直接杀了虎鬼,善姐必定元气大伤,所以,要斩断脐带,在虎鬼死前。

表面的植被逐渐变成高大的树木,这片森林总让我感到不祥:“阿悯。”

他也更加警惕四周,一声低吼穿透我的耳膜。

“阿悯!虎鬼在这里!”在我说话的同时,虎鬼冲出来,锋利的爪子瞄准我,阿悯一个转身举刀挡下。我的心砰砰直跳,他丢给我一把小刀:“去找脐带。”我刚想问他,虎鬼又扑向我,阿悯砍中它的前腿,他推我:“发什么楞!去前边找,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它!”身体得到信号,我用力奔跑。

一阵猛冲,很快没了体力,我发觉自己迷失方向了,走哪都是相似的树,没有路,没有河,我慌了。手里还握着刀,要找到脐带,我小声喊着善姐,自己加油打气。慢慢地走,搜索地上有没有脐带,倒是一双小脚闯进视野里——

我吓得大叫,女孩不悦地瞪我。

“段温京!”我不知道她也来了,“你怎么也来了!没遇上虎鬼吧?你去哪儿?哎!别乱跑,跟着哥哥。”她完全不听我说话,扭头就走,我担心她去找阿悯,那里有虎鬼,太危险了。我去追她,她走得异常快,我始终赶不上她。

“温京啊,你等等哥哥,哥哥要去找东西,找不到的话你阿悯哥哥就要一直跟虎鬼打,他受伤了怎么办。”

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一棵不同寻常的树,从泥土中长出一根粗壮的乳白色“肠子”,一圈一圈缠着树干,蔓延到树冠。

难道是......

我摸上去,它温热柔软。

脐带?

不管了,万一是呢,先砍了再说!我迅速捅了它一刀,脐带蠕动,我赶紧拔了,然后反复捅,但是只划开几道口。

“太大了!”我气急败坏。

段温京抢了我的刀,一抬手将我撞飞老远!令我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小刀在她手中变大,几乎和她等高,她后退一段距离,双手握紧巨刃。

起跑!

一跃而起!

劈树!

我惊得目眦欲裂,树倒了,更不用说脐带。

随即响起破天惊雷的虎啸,我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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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拾季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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