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茅宇方穹

第三十六章 茅宇方穹

第三十六章茅宇方穹

春去秋来,西极妖兽魔人已为祸一年有余,天宁寺调令各方势力驰援西塞,共扼其锋,方才堪堪将各大关要守住。只是露野之外妖兽横行、魔人为乱,魔宗势力大肆从乡野向东渗入,一路之上皆有深山妖众附声而起,但有村社人迹,便有妖人劫掠之、屠戮之。但叫百姓苦不堪言,只得举家举族向东迁去,只是东行甚远,山穷水恶更添群妖为乱,老弱妇孺,行五者不能存一。故也有人言:宁死宗庙,不死露野。闻之凄然!

神京城,高筑的城墙将一帮穷妖饿鬼拦在门外,牢牢守护住城内诸大人的安宁祥和。群聚不绝的难民们沿着墙边搭起一座座简陋的窝棚,一群老弱病残中选出略有威望者与官兵交涉,领取隔三差五的一顿糙粮,勉强度日,走到近前,能看到一个个皮包鬼突愣着眼珠绽着绿光,耷拉着脸,蜷曲在棚前呆坐,窝棚里传来刺鼻的尿骚文夹杂着一股尸臭味,这些个饿鬼们自是不觉!

城南深巷,月色渐升,李子墨提着铜锣从破门中侧出半个身子,嘴角还咧着憨傻的笑意,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像模像样把上锁。一年下来,破烂门脸未置,瘸腿更夫抠搜不减,一身衣衫倒是整洁了许多。李子墨摩挲着嘴角的青茬,不由心里犯嘀咕,这些时日日子倒也安稳,照例是打卯吆喝的功夫,唯有农忙时回到村里支应一二,倒也攒下些浮财,日子也过得有了节余,不说好酒好菜,米面倒也不曾短过,可自己这身子,竟愣是比回来事更廋削几分!倒也去邻家李老汉家瞧过,也拿过几济补方,可总也不顶什么用!隔日再去寻他,李老汉正眯眼咂摸着经方,只斜着眼回他“入不敷出,入不敷出,当然不顶用,不顶用喽!”羞得李子墨面色通红,好几日不敢应声。想到此处,木讷汉子嘴角咧出一抹难得的笑意,更不觉累了,脚下的步子又轻快几分!上赶谋食,填的几分腹饱,余得几分闲钱,便买些书简、小玩意,拨弄的屋里人几分笑颜,虽无明媒正娶,但有耳鬓厮磨,日子便这般过得!梦回少年邀名,恨尤隔腔传鼓!任你讥我慢我,爱已赋我姓名!

过午的街市上吆喝贩卖声不绝,经了一早上的热闹,往来行人、街边小贩都透着股慵懒气,连赶着晨露采摘的蔬果也打着蔫儿!正当时,一位身形姣好的姑娘戴着斗笠掩脸走过,裙衫虽旧,身段却顶好,只带股大小姐贵气,怕是哪个官家的小丫鬟出门采买,倒也没甚泼皮上来纠缠!

琪琪格踩着碎步走在大街上,一双眼里半是兴奋半是拘谨。自入神京城里,每日为生计活命奔波,为身份暴露担惊受怕,在小院子里窝了大半年,近几月盘查松懈下来,好说歹说,终于求得一月两三次出门采买的机会,能好好看一眼这气象恢弘的城池,感受这阔别已久的烟火气!一路上虽引人侧目,多只和善笑笑,琪琪格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掂量着兜里的几枚铜钱,想着该给子墨换身新衣了,便踱进布行里去。步入房门,便不由地看花了眼,一张张色泽艳丽的料子跳入眼中,红的像天山脚下的红枫,蓝的像一望无际的天空,白的如涓涓不息的山泉,黄的像开在原野上的山菊;拿在手中便如阿布的马鞭梢子一般顺滑,不,要柔顺的多,穿上怕是就如将玉石披在身上。还有更好的呀,白色的素布上印上天青的云纹、金银色的火焰纹,还绣着灰青色的飞燕,真好看。正当时,布行的掌柜走到眼前,慈眉善目,一脸和气介绍着“夫人您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最时新样式的蜀锦,这手感,这纹络,给你夫君做了衣裳,定是保准的舒适风光,神京城里你可找不着第二家!!”琪琪格一面笑着一面绞着手心里的几文铜钱,赔笑道:“这定要好些银子,我可买不起!!”掌柜闻言一愣,解释道:“您可说错了,咱的货可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三两,哦,不,只要三个铜板儿!!”琪琪格听得不由喜笑颜开,支应着掌柜这儿扯一匹,那儿又扯一匹,直到将兜里的铜子花尽,方才来到柜台结账,掌柜笑道:“看您今天买这么多小店再送您一簪子,你可挑好了一起包起来,赶明儿常来啊!”琪琪格心中更喜,顺着掌柜的首饰盒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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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去,这个绿玉的可真好看,那个红松的也不错,看到最后一个,不由愣在原地,这,这簪子,怎与昭那木日的簪子好生相像,抬起头,刚欲开口,便看到扫洒的小厮抬起头,嘴角趟着血,露出昭那木日的面容,含糊不清念道:“琪琪格,你还记得我么!”不由骇得魂飞魄散,转身欲夺门而逃,便被掌柜的拦住,掌柜的扬起脸,露出阿布那苍老的面庞,口中喃喃道:“丫头,过上了好日子,就连阿布的簪子也不要了么!”一把向她抓来。

四下俱寂,秋风过堂。琪琪格在破院厅堂里陡然惊醒,汗水、泪水糊花了脸庞。想起故人往事不由心如绞痛,念及异域他乡不由四下惊惶!呆愣愣地望向屋脊,房梁上烂了个破洞,昨日方才用茅草堪堪填上,此时月上柳梢,透过屋顶上的几缕缝隙,投下几束凄白的月光。琪琪格静静地看着,默默地想着。姑娘心中明白,李子墨近日里愈发少气懒言,神疲乏力,骨肉衰渐,绝不是老郎中口中的入不敷出,怕是与右肩的旧伤有关,那伤近日里不发作,并不意味着伤好痊愈,能补得回来,怕是病入膏肓,已油尽灯枯。也曾几番劝说她汉子去找个郎中看看,那李子墨竟也百般不从。若这个自己在他乡异域的依赖就此倒下,不知自己这个胡人的命又能挨到几时?妖乱以来,四野漂泊,天上脚下的夏那日一族此时怕是只剩自己一人,自己一死,全族血脉难道便要就此断绝不曾!到那时有有何面目面对天上的阿布,为自己而死昭那木日啊!想到此处,泪复横流,不能止绝。

话说到城南沈家那头,沈浪年满二十,继任沈家家主,宴上宾客尽欢,沈浪眼睁睁看着宫里来人将‘扬威将军府’的牌子摘下,换上更加硕大气派的‘沈府’二字,不由心涛翻涌,面蓄青须的沈家主更比往日沉稳几分,想到前些日子花钱捐的执金吾至今还没有着落,那许家管事每每问及,便言语搪塞,不由心中烦闷,将袖子一摔,便进房喝起了闷酒。

又一日秋高气爽,沈公子在南城打马解闷,陪行的正是那廖大几人,却说那沈公子为何不去寻欢作乐,怎奈寻常女子已钓不住沈大爷胃口,那梨香院里的姑娘到有些意思,只是银子堆了一大把却不上沈大爷的套,也忒没劲!沈大爷只得与带着小厮沿街打马,寻些乐子。正当沈大爷穷极无聊,左顾右盼之际,眼前一身段姣好的粗衣姑娘不由让大爷眼前一亮,沈大爷下马悄悄跟上,细瞅两眼,不由更是欢喜,这些泼皮癞子自是看不出,这姑娘的身姿体态,矫柔气质竟是比那梨香院的姑娘更甚几分,一步一摇更添几分韵味。沈公子跟到巷子里,再忍不住,上前几步,佯装抬手,磕下姑娘斗笠,抬眼看去,却见一双似惊似恼的红亮眸子向后撇来,耳旁荡起几缕柔发,一张朱檀小嘴微抿,将矫柔似水的面容淌出的寸许风情默默含住,可又被直挺的白玉般的鼻梁堪堪戳破,更平添几股英气,一时间沈公子竟看呆了,再想不出世间怎会有这等的佳人!待姑娘走作几步,沈公子才回过神来,不由揖礼温声道:“姑娘可否莅临寒舍,与小可小酌几杯?”姑娘听了更是三步并作两步,慌也似的向远处逃去!沈公子拦下欲追上前去的小厮,呵斥道:“不可唐突了佳人!”灰灰然打马回府,倒是一傍的廖大见公子兴致不高,探着话头“公子可是心心念念着先前那斗笠姑娘?”沈公子沮丧道:“时人都道沈某顽劣不堪,那姑娘想必听闻沈某恶名,故而惊惶趋避,可怜沈某纯然赤诚之心,竟遭世人毁誉!”听到此处,廖大拍胸脯请缨道:“那姑娘定是误会了公子,公子放心,看那姑娘也属街巷住户,廖大在这片倒是知根知底,且容廖大替公子解释清楚,定让姑娘应允赴公子府上一叙!”沈公子双眼一亮,喜笑颜开,拍着廖大的肩膀笑道:“好、好、好,还是吾弟知我心意,此事若成,为兄定大大有赏,不过汝等切不可唐突了佳人!”廖大更是连声附和。

次日,沈公子在院内久久徘徊,一旁的石桌上排好美酒佳肴,片刻功夫,便有小厮从院门跑来,附耳道:“公子,那姑娘原是西垂逃难而来,家中父母先亡,投奔到表哥住处,搭伙过日子,现在人已请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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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候着。”沈公子听得眼冒精光,三步并做两步,出院门,推房而入,却见床上躺一姑娘,双手被红绳缚住,昏睡不止,不由勃然大怒,将四下小厮一一斥走,独坐房中,等姑娘醒来。待琪琪格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青蓝绸布床上,略起身打量,只见房内置着四色绸缎,墙角摆着红木桌椅,架子上放着珍奇古玩,正中的红木桌上,有一人正自斟自酌。琪琪格揉揉脑门,只记得院里有人喊门‘李子墨被砍伤了’,自己慌忙去开门,探身子查看的当头,只觉后脑勺猛地作痛,醒来便在此处了。那座上的沈浪终于瞧见这姑娘的妙曼体态,不由面露几分喜爱,又瞧见这姑娘看见自己,惊惶却不慌乱的神色,便更添几分稀罕。旋即抱拳欠身揖礼道:“下人没轻没重,唐突姑娘了,前日一见,在下无时不在思慕姑娘,念及姑娘与在下小有误会,只能出此下策,邀请姑娘前来一叙,小可实无冒犯之意,还望姑娘见谅!”瞧见那姑娘仍面露警觉之色,便出言解释道:“此次小叙并未要将姑娘怎样,还请姑娘放心!”琪琪格整理衣衫,发觉并无翻动痕迹方才心神略定。只见那白面小生上前恳切道:“小可与姑娘同时幼时双亲皆丧,姑娘当知其中苦悲,今有意与姑娘表明心意却无长辈从中调和,只能出此下策!沈某年龄渐长,家中虽有余财却无人操持,时人忌我污名不愿将女子嫁与我,前日相见,对姑娘姿容气质拜服,只觉前半生所见女子皆不及姑娘丝毫,愿迎娶姑娘为侧室,为沈家延续香火,还望姑娘知晓!”闻此琪琪格还礼道:“小女与公子初次相见,便提及婚嫁,不免唐突了些!再者,小女父母丧亡妖潮之中,万赖表兄收留,方可保全性命,此等大事,须得兄长应诺。”沈浪不由应道:“那是自然,还请姑娘放心,此时包在沈某身上,定不会亏待了姑娘兄长。”琪琪格旋即入座,沈浪命人摆上佳肴,二人宾主尽欢。谈及西域妖乱,琪琪格不由面有忧色,叹道:“如今西塞战乱不休,我等流离失所,不知今生还能否有机会回到故乡!”那沈浪成竹在胸,自信满满道:“姑娘非军伍中人,哪能知道我大魏雄师之威,非他金帐王庭可及,假以时日,妖潮必为我军所灭,到那时,不仅要平定西塞,更要收复草原,到那时,便是我等好男儿纵马西域之时!”听到此处,那姑娘不由目放异彩。一番小叙,沈浪目送姑娘远去,琪琪格渐步到院门前,推门而入,待到夜时,合席而睡,月色依然,今夜却无梦!

又过一月,沈浪挑好吉时,派一顶小红花轿将一身红绸的琪琪格迎入侧门,那姑娘提着裙角的指节攥的发白。廖大手下的黄六领了沈家的一百两银子去安抚那位姓李的大表哥,才进了门,才发现那廋成皮包骨的瘸子怔红了眼,被两个手下压在身下,撕打的起劲,黄六撇撇嘴,示意两人将瘸子放开,李瘸子挣了命地要向门外追去,却被黄六一只手死死搂住,另一只手掏出白花花的银子,嘴里喃喃道:“大表哥,从今而起,你就是咱沈府的大表哥了,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你来看看,沈家给的二十两白银,多实在的事啊!你该高兴才对,你妹子嫁了个好人家!”谁知这瘸子哪来的气力,拼了命地挣开手,挥舞着拳头给了黄六一记老拳,只打的黄六口鼻渗血,更不知哪里掏出的刀子便要朝人身上扎去,黄六再忍不了这个疯子,掏出腰里的刀子,拨开瘸子胡乱挥舞的手溯进去便是几刀,疯子终是摊在了地上,黑乎乎的血蹭蹭地冒着。黄六揩干嘴角的血沫,狠狠啐了一口,恨声道:“狗日的死瘸子,白花花的银子不要,便宜了我这帮兄弟更好!”说着支应着两个手下把瘸子抬到院墙头,砰砰几下把破墙头凿塌,哈,瘸子墙头塌了,给活生生压死了!

说也奇怪,自沈家娶了个平民女子的消息飞也似的传遍贵胄圈子,沈浪执金吾的牌子也顺势评了下来。谁也不会在乎,一个失了性名的瘸子死在了秋日的阳光里,透过灰白色地石碓,黑乎乎的血横流,难得的阳光照进破砖瓦缝间,直愣愣睁大着的眼珠,尘埃飞舞间仿若传来一声轻叹“我最爱的那个姑娘啊,愿没有我的每一个寒凉冬日里,你都能活得温暖如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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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剑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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