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
夜,藏于雾中而更加黑暗。
神庙前的一摊巨大的篝火以及两排点亮的油灯,并未完全将这浓浓的黑夜照亮。
罗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疼痛。他的疼痛来源于他的手腕,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两枚近七寸长的木楔子穿过他的手腕骨的关节,牢牢的钉在背后宽大的十字木架上,也许时间足够久了,手腕处的血都已凝固,木楔子与骨肉的接触面的血也变得有些黑了,偶尔有血滴划过他的手指滴落下来。罗杰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有种力量将他的身体与他的手掌分离,但是楔子阻止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楔子在他的体内的形状,所幸大量的失血和失水模糊了他的意识,痛感变得并不那么的强烈。罗杰被钉的并不是很高,他的脚下不到十寸的距离就是一垛木柴。庄严的神庙门前两个巨大的天使神像从背后盯着罗杰,而罗杰的正对面是一张不大的方桌,桌上布满了餐碟,餐碟中盛满了瓜果,其中中间扎眼的地方摆着一只蒸熟了的羔羊,羔羊的前方是一杯斟满血红色葡萄酒的杯子。那只蒸熟的羔羊头对着罗杰,大概羔羊死时充满了恐惧,被空洞的羊眼至死保留着,在罗杰看来仿佛充满了戏谑。方桌的前方,又是一堆点燃的篝火,篝火的旁站着三个黑袍人,罗杰透过染着光的雾看不清离他最近的三个黑袍人的脸,也分不清楚那三个黑袍人身后有多少人。他只能看到三个黑袍人胸前挂着银光闪闪的十字架。他们是教会的人吗?罗杰更疑惑了,为什么教会的人会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他想问问对方,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讲不出话了,准确的说他只能呜呜的发出声音,但已不能清楚的吐一个字了,因为他的舌头没了,平时不大的口腔顿时觉得空空荡荡的。于是求生欲迫使他开始拼命地扭动身体,希望能挣脱这个束缚,但可惜的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的双脚被牢牢绑在十字架的下部。过分地扭动只能使他的手腕更加疼痛。
黑袍人似乎发现罗杰的企图,中间为首的黑袍人于是快步来到方桌前,从浓雾中隐藏的仆从也紧跟上前,将一本厚厚的书手中递了过去,那个黑袍人结果书,迅速的翻到书的其中一页,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虽然距离很近,但罗杰听不清黑袍人在念些什么。他是个在念咒语?还是在祈祷?罗杰的脑子混乱了,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对他做什么。不多久,黑袍人嘴停了,他扔掉了手中的书,从黑袍的袖中拔出一把银质的十字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那只羔羊空洞的眼球中,然后又桌上的那杯葡萄酒高高举过头顶,再猛的洒向地面,洒毕扔掉酒杯,右手一挥,又从他身后的浓雾中走出四个人,他们与这个为首黑袍人穿着同样的黑袍,戴着同样的十字架,不同的是这几个黑袍人各举着一个火把,他们绕过方桌,一拥将手中的火把丢向罗杰的脚下。
罗杰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了,火与浸满油的干柴强烈的发生着反应,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火焰的温度,混合着油的干柴肆无忌惮地燃烧着,他甚至能听到火焰舔食着自己皮肤油脂而发出啪啪的声音。当然,他也能闻到果木柴和自己皮肉烧焦的混合味道。渐渐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意识也变得模糊了,疼痛却变得似乎轻了。他脚下的火焰,一改以往肆意的形态,竟慢慢的幻化出了一个人形,这个人形的光并没有五官,只见它张开了双臂拥抱了罗杰,光的颜色也由火黄色渐渐变成柔和的炽白色,
人形越来越大,温度却似乎没有那么高了,反而有些温暖。这个人形的光肋下慢慢地长出了六只白色光翼,紧紧地裹住罗杰。罗杰顿时觉得一阵温暖,没有了疼,也没有了痛,灼烧后的皮肉开始痊愈了,手腕的锲子自然脱落,两个血窟窿也正在慢慢愈合。他是谁吗?要带我去哪?罗杰心想。这道人一样的光带着罗杰慢慢地飘向了空中,过程缓慢而柔和,罗杰仿佛沐浴在圣光中,温暖包裹了他的周围,太累了,经受折磨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很快进入一个安详的境界。突然,这人形的光陡然间颜色变了,炽白色变成了暗红色,它肋下的六扇光翼变成了暗黑色的肉翅,脚也变成了羊蹄,拥抱罗杰的手变成了一双爪子,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也慢慢明晰晰起来,一张恶魔的脸,它头上长出了一幅羊角,血盆大口中的獠牙配合着血红的眼球显得分外狰狞,只见它张开了血盆大口伸出分叉的舌头吞向了罗杰的头部……
“不!”。罗杰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他的睡衣已被冷汗浸湿了,他一边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他此刻还在自己的床上,周围并没有人,他用手臂撑起身体,吻了吻胸前的十字架,爬了起来,今晚的月格外皎洁,清冷的月光驱散了深夜黑暗。罗杰定了定心神,来到窗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让他冷静了许多。
这个重复的梦持续困扰了他许多年,从他记事起,就开始做这一个梦了,他记得很清楚,起初他并没有当回事,只是一个噩梦罢了,但长时间做同一个梦,他就有些惶恐了,他自己无法解释,这个相同的梦对于他意味着什么,神谕的启示?还是命运终结的预告?他不想想太多,他也曾求助过教会里的教士,但教给他的方法无非是睡前祷告或是喝宁神草茶,结果并不奏效。这个奇怪的梦在罗杰更年轻的时候出现的频率并不是很高,但最近却频繁来骚扰他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