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阶梯

三人走过青石板铺成的路，前路还遥遥无期。莫祭估计了一下，外面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十二点零三。虽然听刚刚康大佬说的话，十二点零四似乎还有什么意义，但他也猜不出来。

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一切似乎都安静了起来，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很快便便发现这里似乎确实什么都不剩了。连多余的声音都听不到，连村外的乌鸦都不再鸣叫。

静的太诡异了。

忽然，朦朦胧胧地起了雾，不一会能见度就不足五米。那灰白的雾像是择人而噬的怪物，神秘而诡谲。三人渐渐收拢队形，防止里面出现什么来袭击他们。走着走着，雾中有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了面前。ta背对着他们，沉默地走着，每三步便叩一次头，然后起身继续走。

“哐——哐——”

虽然并不似活人，但那头撞击地面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前面的......请问你在做什么。”

谈熙无视了另外两人奇怪的表情，直接向着前面的人喊话。可那人根本不做理会，只是继续我行我素，只是依稀嘟嚷着什么。莫祭模模糊糊地听见那人口中念叨着: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若是回头，就不灵了......山神大人保佑......”

那声音缥缈得像一阵阴风，而在ta念诵毕最后一句话时，又有声音响起来，重重叠叠，仿佛合唱一般地颂念。

“山神大人保佑——山神大人保佑——”

“山神大人保佑——山神大人......”

眼见着，一个个人影渐渐在雾气之中出现，虔诚地向前，每三步一回头。隐隐有唢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嘶哑又凄凉，又有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周围的房屋也让在了两边，露出一条宽敞的大路。两边都竖着竹竿，上面挂着纸糊灯罩的灯笼，却没有点亮。模模糊糊的能看见山上似乎灯火通明透着光亮。而大路上是挨挨挤挤的人，天晓得这么个小山村到底是怎么能有这么多人的。

莫祭好奇地窜到其中之一旁边，看到那人的脸，却是被骇住了：干瘪的面目几乎和骷髅无异，脑袋的破损处还能看见碎裂的头骨和腐烂发黑的脑髓。最诡异的就是那称得上毫无肌肉的面目，扭曲狰狞，令人憎恶，却显出一种让人心悸的虔诚与狂热。

“哈哈哈，山神大人保佑啊——”

莫祭赶忙往谈熙和李康的位置退，回过头却发现那些“人”像是打了肾上腺素一样，往前拥来。

而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谈熙。

“是神使啊！”

“神使大人啊，能否替老婆子我给山神大人转达......”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

那阴森可怖如丧尸的人群便向着那白发身影簇拥而去，一瞬间就将谈熙身旁的李康挤到了外围。感受着腥臭的味道，他差点吐了出来。

这画面......怎么这么熟悉......

一个黑发孩子的背影在他脑海里隐隐闪过。

但不管怎样，都得先把这群恶心的家伙给除了再说。他摸出了《故事新编》，再次成剑，挥手一道，顿时将周边四五个“人”腰斩。继续向前，他提剑将必经之路上的绊脚石尽数砍杀。几度回转，就见那些东西被断了手或脚，甚至四肢全无，可还是蠕动着向前，要爬向那几乎已被淹没的谈熙。

可谈熙依旧一动未动，

只是任凭那些东西攀上他的身，拽住他的腿，那恶浊而粘稠的脓液将他的衣服与暴露在外的肌肤沾污。随着越来越多的怪物上前，他整个人便淹没在那“人”潮，只露出小半个人来，闭上眼，苍白又圣洁，微念着什么。

“谈哥！”

莫祭感觉不妙。似乎自从谈哥从那个茧里出来就不太对劲了。他赶忙从腰间摸出匕首，试图劈砍那些东西，可这匕首只能说聊胜于无，连这些看起来很脆弱的玩意都砍不动。

我也太弱了吧......他自暴自弃着，眼睛还盯着那边的谈熙，默默祈祷。

而另一边，李康刚刚踩碎了一个“人”的头颅，终于突入到了谈熙附近。得亏大多数家伙都失了智只知道去膜拜劳什子神使，他几乎没受到什么抵抗。但近了身就有些不一样了，一部分相对健壮的不约而同地成为了“神使护卫队”，要把入侵者挡在外面。他们大多都是过于肥胖的，也有个别像是庄稼人的，但是依旧腐败而扭曲，以奇行种一样的走路方式向李康飞速靠近。

“砰！”

李康用剑架住了一只胳膊——直接切入了肉里，但不知为何，骨骼格外的硬，以干将莫邪的硬度竟然也切不进去。而他身侧又有一只硕大的畸形拳头轰来，他只能把剑往下一划，身一侧，险而又险地站定在被拳头砸出的浅坑旁边，剑的尖端刺穿了一个胖子过分肥厚的脂肪层。

然而在并不是全部，剩下几个也涌了过来。他周旋了几波，顿感吃力——毕竟他不是靠近身肉搏吃饭的。

又有一个面部只是骨头上沾了几缕肉的庞然大物向他扑来，而他的剑一时也腾不出空来，眼见着就要被压扁。他头上渗出汗，摸了摸挎包里的《狂人日记》，又再次放下，最后从腰包抽出一张纸——事项记录：琴弦。

无形的丝线瞬间切割开那丑恶之物，那庞大身躯在空中解体，颓然坠落，成了地面上一块块蠕动着的烂肉。李康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那被无数尸骸包围的家伙，突然犹豫了。

真的......要救他吗？

且不论他究竟是什么，他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他正想着，忽然，那一阵阵的声浪凝固住，瞬间的寂静充斥了天地，令人难以习惯。

其中有一个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随着最后一个调收尾，那白发的少年郎身周的怪物渐渐开始如分解般渐渐成了飞灰，原本那扭曲面容上异样的狂热都变得平和了起来，渐渐舒展成了一个解脱的笑容，仿佛是被慈悲为怀的僧人超度，终于得到了救赎。

但这个世界哪有救赎啊......

很快，这里只剩下了三个人，面瘫的谈熙，一脸懵逼的李康，还有原本正在和一个半个身子都没了的“人”菜鸡互啄、突然没了对手的莫祭。原本的诡异场面已经无处可寻，连李康刚刚劈砍留下的肉块都化作飞灰消散。

空气陷入尴尬，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带着一身脓液依旧面不改色的谈熙莫名其妙地迎向他们看鬼一样的目光，问道：

“你们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没，我们很好。”

两人莫名奇妙地异口同声了起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这两个幼小的孩子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震撼，谈熙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往前了。

“那就走吧。”

随着谈熙走过，一盏盏灯依次点亮，散发出青绿色的光，照亮了路，仿佛是在迎接着他。那阴郁的光将雾气漫射出怪异的色泽，仿佛一个梦境。三人沉默地走着，面目在光影交错间时明时暗，看不清表情，只在地上留下了幽深的影。

路的尽头是一排阶梯，因为雾气而显得有些潮湿。石质的台阶向着山上延伸，抬头仰望看不太清到底通往哪，只能看见幻觉一般的微黄。

站在这山下，李康正停下脚步要问什么，却见谈熙毫不迟疑地登上了第一级阶梯，莫祭也跟着上去，但一转头，谈熙就忽然消失了，莫祭也不见踪影。他只好也跟了上去，不一会也隐没在雾气里。

无人的路上，只有灰白的雾气愈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