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沉
凉城阴雨
窗前的雨水淅淅沥沥,陆沉点了根烟,望着天空发呆。
这是他醒来的第二天,前天他刚要关店,突然脑子里天旋地转,意识模糊中他抓住门角,踉踉跄跄回到了二楼,还没等来到床边,就直直摔到地上。
整整躺了两天两夜。
醒来后的陆沉肚子咕咕直叫,还好冰箱中还有一些速冻水饺,他狼吞虎咽吃完后,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醒来后的他就坐在窗前开始发呆,窗前有张桌子,是他平日里练字所用,他的心情总是烦躁不安,这是他朋友推荐他的兴趣。
只有陆沉自己知道他为什么会烦躁,他有病,而且不止一天两天。
莫名的昏昏欲睡,莫名的四肢不受控制,甚至有时候莫名的神志不清。
他的母亲很早就带她去医院看过,无论是外科,内科,精神科,甚至是心里科,都没有用,一切正常,除了身子骨有些弱。
体检身体的医生拿着报告欲言又止,那副样子像在告诉他最多活不过三十岁。
想到这陆沉起身来到楼梯口,墙上有面镜子,镜子中的人枯瘦如柴,胡子拉碴,一副病秧子状态。
他自嘲笑笑,还好有母亲留给他的一家花店,不然就这幅鬼样子,连后半生的生存都难以为继。
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医院诊断是肾衰竭晚期,无药可医,当时陆沉才刚大学毕业,来到医院的时候他觉得天都塌了,拉着母亲的手泣不成声。
他母亲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他,甚至陆沉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他的心病,她拉着陆沉的手,呢喃了好一会才告别人世。
他并不喜欢花,但母亲喜欢,所以他继承了这家花店。
巷子幽深,又地处偏僻,来买花的人很少,一个月下来堪堪能勉强维持收支,不过陆沉本也胸无大志,也乐得自在。
他又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好像瘦了许多,前段时间刚买的体恤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像搭在了晾衣杆。
陆沉回过头不在去看,转身下了楼,楼上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冰柜还有卫生间,但楼下就比较复杂了,他老妈是一个对审美品味要求很高的人,所以一楼设计的非常独特。
整个店铺只有三十见方,但从门口一进来就有一块挡板立在门前,上面用楷体写着陆鹿花屋,爬满爬山虎。
陆鹿花屋有两层寓意,一层是取自陆沉的姓氏,而老妈又特别喜欢鹿,另一层是她比较喜欢道教文化,陆鹿有谐音碌碌的意思,她时常告诉陆沉不要太过进取,因为天地浩渺众生寻常,人永远走不到最高的山峰,别人都以为碌碌无为是指责贬义,只有她觉得人一生能够碌碌而过其实已经是很大的幸福了。
幸运的人总是哀叹自己的不幸,而不幸的人才会从生命中寻找幸运,对陆沉的母亲来讲如此,对陆沉也如此。
避开石板后两侧有两条小道,一条是花,一条是草,中间加装了一个石板,店铺一分为二。
而楼梯是转角梯,在花廊的最里侧。
收银台就在门廊的左边,陆沉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熟悉的走到躺椅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他的身体不是不能锻炼,他也曾试过跑步健身,但刚跑几百米他就开始咯血,更别提健身房那些厚重的器材。
当然相比器材,他更讨厌那些人怜悯的眼光,脱下衣服后的骨瘦如柴,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
想了想他又抽了一根,因为脑子又开始痛了,而头疼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正想着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自己发小发来的微信。
“陆子,还在书店呢?”
陆沉回了个对。
“你这么天天在店里也不是回事,过几天咱们同学群说要组织一起去爬山,要不要一起过去。”
陆沉发了个笑脸,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啥情况,上个土坡都费劲,爬山不得要我的命。”
“害。”手机对面打了个坏笑。“兄弟们早就考虑好你的情况了,这次特意找了个有轨道山体,你能从上方缆车直接坐上去,看着我们在下面爬。”
陆沉想了想,同学们考虑的这么周到,自己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打了个好。
日期定在后天的早上八点半,陆沉打开群,都是自己一个系的同学,大概有七八个人。
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陆沉想到这里笑了笑,从一开始入学到毕业,陆沉很少遭到非议的眼光。
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的内心作祟罢了。
放下手机后陆沉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门外的雨还在下,他想了想,准备去把花盆端出去淋淋雨。
可刚想站起来陆沉就一个租咧,头又开始昏了,他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脑子才清醒过来。
“这花店恐怕很快得送人了。”陆沉自嘲笑笑,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站稳身形后他看了看花廊,花盆都在墙上隔板,地面是长方形木板装修,最大的花盆他肯定抬不动,所以他伸手取了个最小的。
是一朵水仙,栽在迷你盆中,通体月白。
陆沉举着花盆,小心翼翼跨过门槛,不顾头上细雨,放在了地上。
花瓣被水珠冲刷,轻轻摇动,陆沉直起身子,满意笑了笑。
那些太过艳丽的花他并不是特别喜欢,相比而言,这朵小小的水仙他一直情有独钟。
他准备回屋子再取几盆,这样的天气把花盆放在雨中,也有种特殊的浪漫。
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一股无力感骤然从身体涌现,陆沉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直直的像后方倒去。
而他的头,正好对准了地上的水仙。
花盆崩碎,泥土溅射,血水迸涌而出,不多时地面就鲜红一片。
雨愈发大了起来,巷子两边卷帘紧闭,只剩陆沉的身体孤单的躺在地上。
陆沉好像做了个屯长的梦,梦里光怪离奇,天空是红色的,地面是蓝色的,头顶有一轮巨大的弯月,通体黑色,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陆沉想明白怎么回事,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一朵朵白色的花从泥土钻出,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居然比陆沉还要高。
陆沉有些惊慌,他想要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根本无法逃脱,那些花将他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无处闪躲。
他们扭动着枝干,将陆沉团团包围,很快裹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外层是一瓣又一瓣巨大的花。
枝干脱落,花球飞了起来,他距离天空越来越近,随后竟然朝着月亮碰去。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陆沉醒了。
依旧在门口,依旧躺在地上,沾血的花盆告诉了他一切。
不同的是,那朵水仙却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陆沉支起双臂,准备起身,却发现身体软的厉害,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索性又趴回地上,雨水在他脸颊流淌,陆沉准备歇一下再起来。
“这下遭了。”他喃喃自语,看地面血迹,后脑勺恐怕受了重伤。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恐怕连后天的聚会也过不去了,徒惹人担心。”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身体终于有了点力气,再度起身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得赶紧打电话,让医院看看啥情况。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这痛感来的又快又狠,宛若一根刚锥扎在脊柱,痛的陆沉面部扭曲,弓身如虾。
“怎……怎么……回事…好…好痛!”
汗水很快从额头崩出,青筋跳跃,陆沉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想摸摸后背到底什么情况。
还是一如既往的瘦骨嶙峋,脊柱突出,透过皮肤好像都能摸到内脏。
太痛了,他摸了一下就哆嗦着手收了回去,好像一把利斧从天而降,从后面狠狠斩断了他的腰。
他很快坚持不住,跪倒在地,蜷缩到路旁。
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水无情拍打着地面,天地蒸腾,巷子里升起白雾。
那白雾不是别的,正是从陆沉身体散发,陆沉全身赤红如烙铁,雨水落在他身上,像丢入滚烫的碳火。
身下地面早已烘干,带着花纹的方砖烤的丝丝裂开,他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个原子核,无数能量聚集脊柱,随时可能爆炸。
终于,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陆沉再也忍受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