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酒
虞倾枭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她终于知道芙蓉身上那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她的容貌,分明和柳露沉有三分相像。
一瞬间语塞,看着激动的双眼泛红的柳露沉,她却说不出话。
“露沉,你姐姐她……已经死了。”见她难以开口,叶兰亭只好替她讲明了一切。
方才亲人死而复生的喜悦再度破灭,柳露沉死死攥着那片柳叶项链,泣不成声:“所以上一次去清平乐,她就认出了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她,为什么她不和我相认啊……”
当年柳氏一族被无故抄家,她和长姐被一同发卖。
她被卖到了骁骑侯府作妾,听说姐姐也被卖到了一处王府。
后来有人传言说姐姐被人污蔑偷窃,已经被活活打死丢出王府了。
她一直以为长姐已死,却不想她一直活在清平乐作妓女。
更不想,她才知道姐姐还活着,她就被那么残忍的杀死。
柳露沉几乎站不住,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是我对不住你姐姐,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死。”
“少主,不是你的错。”柳露沉红着眼握住她的手,“这是姐姐的选择,她一生清高,怎么甘心做个妓女。在姐姐和奴婢心中,为了钦佩之人付出性命,都是值得的。”
直至夜深,虞倾枭都难以入眠。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她根本睡不着。
辗转反侧间,窗棂被轻轻叩响。
既然叶兰亭没有警示她,那就说明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虞倾枭打开窗,一张比月华更加清冷出尘的容颜出现在紫藤树下。
繁紫配上月白,比梦境更朦胧些。
她有些惊讶道:“太子殿下?”
“本宫又来爬墙了。”东陵玉无奈的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女儿红,“本宫猜你今夜睡不着,便带了一壶好酒。既然要解忧,便用杜康好了。”
屋檐上两道并排的身影,月色透过层云照亮她的眼睛,此刻却是落寞更多。
“我可能,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
虞倾枭没有撒谎,她前世日夜行军。虽然凶险万分,却从来不用如此勾心斗角的活着。
战场之上刀剑皆无眼,最是残酷,却也最是单纯。
不似如今,虽然看似花团锦簇,可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太复杂了。
“本宫也曾和四小姐一般。”月色落到东陵玉眉眼之间,更显得他如同白瓷一般无暇,“少时母后千岁鹤归,便有许许多多的人要杀本宫。可这其中,却也有无数人要救本宫。正如四小姐所迷茫的,这样挣扎的年岁是否有意义。”
东陵玉莞尔一笑,双眸如寒星明亮:“有人告诉了本宫一句话,人世离合,自有悲欢寂寞。既如此,但行磊落,何须问前程。”
一抹浅笑如清泉泄出,却无端的宽慰了她心底的躁动。
虞倾枭将那酒喝下一大口,酒香弥漫在月下,愈发醉人。
“天乾的家中若有女诞生,则酿一坛酒,及至女儿待嫁出阁时,用以宴请宾客,而这坛醇香美酒,即称女儿红。”东陵玉也借着坛子喝了一口,眼底晦暗不明。
“可若是女儿未出嫁而早殇,那这坛美酒就叫做花雕。花雕即是花凋,意在纪念花之早夭。花雕比女儿红更多了一层哀婉与凄美,酒也更清冽苦涩。”他轻笑了一声,“这坛酒,便是花凋。”
“所以,这是何人的酒?”她半醉着望过去,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是夜空中那轮明月大的醉人,也洁白明亮的无暇。
东陵玉的脸上也染上一抹薄红,他似乎是醉了,眼底竟然有着细碎的水光。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长发,莞尔一笑:“本宫很庆幸,有你来了。”
垂下眸子,才发现她已经倚靠在自己肩头睡了过去。
东陵玉方才还有些迷惘的眼神骤然清醒,似乎有一片月色照亮那墨色双眸。
他对着身侧的黑暗处低声道:“佛风。”
“属下在。”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在他身后出现,轻轻落在那房檐上。
东陵玉近乎爱怜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对着佛风道:“本宫让你查风挽尘,可有结果?”
黑布遮住了佛风的脸,只有眼角处一条极深的伤疤能看的明确,他低声答道:“回殿下,此人身世清白,是虞媚行亲点的清平乐东家。他身后势力牵扯过大,属下还未能一一查明。”
“若是在洛京中查,自然查不明白。”虞倾枭仍旧靠在他肩头,她未曾睁眼,声音却是冷的,“殿下可知,为何我今日要去找风挽尘?”
东陵玉没想到她根本没醉,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摇了摇头。
“因为我要查证一件事,此人是否与安南国有关。”
见她语气皆是志在必得,东陵玉也明了几分:“看来四小姐已经确认了,他是安南国人?”
“柳露蓉,就是那个救我的姑娘。”虞倾枭的声音沉了沉,“她问我知不知道清平乐里焚的什么香。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只当她是寻常寒暄。”
她缓缓起身,身姿映在月下,笼罩出一大片阴影:“方才我知道她是露沉的姐姐时,我才明白她可能是在告诉我,那香是独一无二的。”
另一道欣长的黑影也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身侧,竟然是叶兰亭。
他看了一眼东陵玉,却没有行礼,只是对着虞倾枭半跪道:“少主,果然如您所言,那清平乐中只有第三层焚了那种香。”
“那香叫什么?”她轻声问道。
却不想反而是东陵玉先一步答道:“芙蓉困梨,一种极品香料,只是这种香料,是天乾皇室所有的贡品。”
他不太明白虞倾枭的意思,既然是天乾的香料,又怎么判断风挽尘是安南国人。
却见她临照月下,绰约风中,眼底都是恨意:“柳露蓉告诉我,茶与点心相配,方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若是芙蓉困梨与安南国特产的西风芸树的香气混合,变成了最好的迷药。”
她闭上眼睛,一身白衣如同月下仙子,周身的压迫力却好像地狱的恶鬼。
“方才属下已经确认过。”叶兰亭看着她,心底无端有些恐惧,“那棵花树正是西风芸树,不过已经被伐掉了。”
“安南国。”她轻轻念了一遍,又顿了顿,继续道,“虞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