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黄沙
“本座并无此意,小姐莫要误会。”阎昭城看向她蒙着白布的双眼,“再者,东厂不留无用之人。”
那小姐十指在琴弦上拨动,泠泠之音引得路人注目。
她微微一笑道:“可你赢了,便是我要找的人。”
话音刚落,寒刃便落在雪白脖颈边,刀锋一压便渗出丝丝血迹。
血珠子滴滴滚落,就如同雪上红梅般旖旎。
凌烟举着剑柄,嗓音带着怒意:“九千岁都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
仿佛感受不到那一道伤口一般,月奴依旧娴静的抱着琴,她伸出一只手:“以此为礼,可否?”
“凌烟,把剑放下。”
“可是……”凌烟还在犹豫,却被阎昭城一掌拍倒在地。
长剑插入地面,她捂着心口呕出一口黑血。
“无人可忤逆本座。”阎昭城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如同淬了冰,“你倒是放肆。”
“是,属下知错。”凌烟强忍着剧痛,狼狈的退到了一边。
“吾乃清平乐蛊师,唤作鹿书,安南国人也称我为明月奴。”鹿书自擂台上缓步走下,虽然没有眼睛,但却是闲庭信步般从容。
“所以这阴门子也是跟着小姐找来的?”阎昭城眼中一抹了然之色。
倒是虞倾枭疑惑的蹙眉道:“清平乐不是青楼吗,要蛊师作甚?”
“小姐所说,当是天乾的清平乐吧。”鹿书向着她的方向道,“安南国的清平乐,便是祭祀圣地,是安南世世代代蛊毒的传承。”
“清平乐,蛊毒……”虞倾枭思量片刻,干脆问道,“鹿书姑娘可知道风挽尘?”
“自然。”鹿书不假思索道,“那是安南的大祭司,清平乐的掌司。不过掌司大人常年不在安南,我未曾见过。”
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之中串联了起来,却总是缺少了些什么。
虞倾枭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只能仔细的打量她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颗极其精致的药丸,珍珠大小,却比珍珠更加莹白圆润。
上下皆有诡秘的银色安纹,缠绕了整个药丸。
“以此为礼,本座的确无法拒绝。”阎昭城难得的轻笑了一声,“那便随本座一同走吧。”
鹿书并不疑惑他的选择,只是安静的跟在阎昭城身后。
他们三人都是偶遇,阎昭城微微垂首道:“东厂之中还有事宜处理,本座先走一步了。”
“九千岁慢走。”沈佑棠把那扇子摇的虎虎生风,见虞倾枭盯着自己,凑近些道,“怎么了美人,是不是看我生的太美,入迷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世子殿下还跟着我做什么?”夜色之中,她的声音有些微冷,是极其陌生的语气。
沈佑棠很察觉了她的异常,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扇扇子的手:“美人,你怎么了?”
“你既然能做出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那做一张风挽尘的,也不难吧。”
不知不觉间又行到江畔,她记得她曾在这里射杀了好几个安南国细作。
“沈佑棠,这些天你到底去哪儿了。”那双眼睛锋利如剑,在夜色中格外凌厉,“为何和安南国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有你在插手。我查过了,你幼时曾因祸乱与淮南王府离散,两年之后才被淮南王找回。”
不是她多心,而是沈佑棠太可疑了。
是他主动请自己去太香楼吃饭,这才暴露了安南国细作装在花树上的炸药。
也是因为向他求助,这才能将叶兰柔从清平乐中救出来。
每每有沈佑棠的地方,就一定和安南国有关。
而风挽尘出现的地方,也必然和他有关。
“为何你闭门谢客,风挽尘便出现在淮南王府。你生了病,他便身体孱弱。”虞倾枭直直望过去,犹如审视,“从始至终,你对我的态度都太奇怪了。可是沈世子,你并不是个风流的人。”
“美人,你在说什么?”沈佑棠重新挂起笑容,轻声道,“我听不懂。”
他拿下那人皮面具,一张比女子还要惊艳的面容显露在夜色里。
狭长的双眼望过来,嘴唇却是勾起的:“前段时间我日日都在东宫养伤,你不信去问太子表哥。至于你说的那个风挽尘,从未听说过。”
“东宫?什么病要需去东宫修养。”虞倾枭皱起眉头,“若是你不认识风挽尘,那为何他称你为故友,还卖我人情。”
“不过顽疾罢了,每到春夏交际之时就会高热不止,内力紊乱。太子表哥那里有一张寒冰古玉床,刚好可以压制内力。”沈佑棠无奈的笑了笑,“至于你说的风挽尘,我真的不知。”
细想起来,那风挽尘如弱柳扶风,比寻常女子还要惹人怜惜,的确不像沈佑棠这只花蝴蝶。
她追问道:“那你可有此人的印象,他带着白狐面具,看起来似乎很孱弱,是安南国人。”
“美人,我怎么可能想得……”沈佑棠笑容是勉强,却骤然停住,“安南国的男子,是不是与我差不多大?”
“应当是吧。”虞倾枭反问道,“可是想起来了?”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沈佑棠摇着扇子,眼底几分追思。
安南的边城与天乾交接,此处气候诡异,一半是鬼沼深林,一半是黄沙荒漠。
安南国人都称此地为命慌子,因为一进入这里,便会小命慌慌。
不仅有风暴,漫天的黄沙仿佛从来不会停止吹袭。
这样的地方,仍旧有人迹。安南最下等的奴隶或者罪人,便会被流放到命慌子。
大片大片的沙障隐天蔽日,吹的天地一片暗淡。
一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匆匆走过去,那沙砾又烫又粗糙,每一步都如同酷刑。
黄沙漫漫里,一道瘦小的身影逆着人群而去。
他脸上身上都是脏的,泥巴沙子糊在一起,连头发都打了结。
没有衣服,只是几片碎裂肮脏的破布。
他跪在沙子里,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没有人关心他在干什么,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麻木的。
直到那群奴隶走过去,小孩这才发疯一般的刨开那滚烫的黄沙。
沙子很深,他挖的满头大汗。刨开最后一捧流沙,那黄沙里面竟然有半个土瓜。
土瓜干瘪肮脏,一半都被老鼠啃去。
没有丝毫犹豫,那小孩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将那沙子混着土瓜吃下去。
如果让人看到了,就一定会被抢走。
他囫囵吞着这几天来唯一的食物,却看见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停在自己面前。
“喂,别吃了,那个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