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阳儿
“岐阳儿,岐阳儿——”是谁在这样喊。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声调,却萦绕在耳畔。晞华的眼前因毒药而一片昏暗,又是一阵疼痛伴随着眩晕袭来。
只是她记得,她是不叫岐阳儿的,她叫易晞华。
“是阿母,是阿母啊!岐阳儿你睁眼瞧瞧我们呐!”
怎么有一种落水的错觉,挣扎在若有若无的灰暗中。可这暗色逐渐的变浅了,是那道晨光驱散了灰暗,还是说她自己在上浮?
那光又辗转出现,照透黑暗,点亮了她的脸颊。她缓缓伸手去抓,希冀着留下这片通透澄澈的光。
可抓不住,光线在变暗,它在离去。一时心上焦急,慌忙间使出所有力气去挣扎着抓住它!
一阵猛烈的战栗,却清醒了过来。
“儿,你醒了?”面前年老的妇人面上几分憔悴几分惊喜。
可是痴痴地面对这个老婆婆,她张了张口,却道,“你是谁?”
……………
在不久后,秦宫里传遍了公主得了失心疯的消息。后来,成了宫里人人都在议论的话。
“听在场的人说,公主一醒来,对着夫人问她是谁?噫!如何连母亲也不认得了?”外间,一个擦拭地板的宫女儿放下手中活计同姊妹说道。
“公主投了池,能救上来已然是福气了。”
“公主为何投池?”
“还不是因为……嘘,别说了。”
……女使的闲话随着略凌冽的风吹到她的耳朵里,可她听了只是默默无言,但一点清淡的笑意不觉浮上唇角。
“乱嚼舌根扰了公主清静,婢子这就去撕了这帮小蹄子的嘴!”身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女侍即刻愤愤道,抽身正欲去教训那些嘴碎宫人。
可是她却只如瓷娃娃似的,呆呆坐在妆台前,任凭宫人打理头发,镜子中映出了她如今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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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蛋圆润,肌肤莹泽,却是略带着泛青的玉白色。那清凌凌一双杏子眼,似乎总含着氤氲的水汽。神情非愁非忧,只是恍如陷入大雾中一般的空茫。
另一个帮她梳头发的女侍一边梳着,一边柔声道,“公主您名叫阳微,是主上与夫人的老来女儿,主上和夫人都是最疼爱您的。您还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她早已成家了。您还记得他们吗?”
“十七年前,您生在岐山行宫,所以君上和夫人都唤您岐阳儿。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她们是在念叨着这具身体的身世,因为医人说,常在耳边提起往事有利于人恢复记忆。夫人便吩咐她们日日这样做。
她越说,她越是张惶。因为她压根就不是失忆,而是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嬴阳微了。她是易晞华,是中山的公主、燕国的弃妇。
可是倘若之前该抱怨上天的不公和残忍,如今却该为它的无常和捉弄而大笑了。在毒药与大雨后,她易晞华却重生了。
这一世亦是一位公主,也许,她已然有足够的资本去复仇!
可是眼前,她该想想法子如何适应这具身子,还有,弄清楚原主为何投池?她是尊贵的嫡公主,又得父母宠爱,为何自寻短见?想来前世她却有多心酸,为了儿女,不得不苟且偷生。
………
忽然外间响起脚步声,又轻又快。接着便响起门扇开合之声,有人进来高兴地喊,“快,快给公主收拾收拾。主上和夫人都来了!”
………
合嬅楼修的很精致,二楼是公主平日起居处,一楼则修着会客阁子。此刻,秦国国君和夫人就在一楼的暖阁内。
宫人扶着晞华下楼,她们给她换上了一色新的妃色丝缎绣芙蓉曲裾,料子是娇艳淡雅的颜色,又挽了个小髻,坠一支红玉钗。镜中瞧着,只瞧见一个乖巧安静的人儿。
可是越走下楼,下楼的声音却越发大。
“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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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岐阳儿,夫君膝下女儿颇多,夫君您去年还为她订了林家的小子,她如今又痴傻了,她如何能远嫁呢?”这是夫人沧桑优雅的声线。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秦燕合婚,非同小可。换了旁人无有岐阳儿尊贵的出身,怕是叫燕国觉着我秦国不甚重视。”
“可是……岐阳儿这般……”
“岐阳儿只是占个燕夫人的名头,令着得力的人照拂着,来日媵妾诞下孩子再由岐阳儿抚养,想来无甚问题。”
这是秦君。
阴沉沉的声音,像一把冷静的刀,压下所有情感。
忽然间小阁外“哐当”一声响亮,这两位皆是一惊。随即侍人连忙出去瞧情况,却见盛水养着鲜花的铜盘打翻在地,水盈一地,四下花叶狼藉。
而狼藉中站着她。
她怔怔地站着,瞧着这具身体的父母。
“原来嬴阳微是为了这个才投池的。”这时候眼泪却簌簌而下,晞华在心里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一朝要被父亲当做工具送给燕国做礼物!?燕嵘已然三十又二,而她嬴阳微才十七岁阿……
可是她亦猛然意识到眼前有一个极佳的机会!嫁回燕国,以这样的虎狼之国为后盾,要用秦公主的手来获得权利,整垮文幸容、整垮燕嵘、甚至是让燕国亡国!
她一定要回燕国,国仇家恨,不得不报。还有她的孩子们,琯儿已死,可昭儿还在,她放心不下昭儿。
一时心上交织悲愤与希望,被这情感裹挟着她做了抉择,
“阿父,阳儿听话了,阳儿愿意去。”
她,此刻,用嬴阳微的口说。
一旦开了这个口,从此,注定了她要以嬴阳微的身份活下去了。可是,她再无其他退路。
从这刻开始,世上再无易晞华,她是嬴阳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