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刀

第4章 花刀

伍百鞘是郑家府里刀很快的人,当年郑老爷子还在时,就不准他与丁寒山两人比刀,每回见了隔着好远,下人赶紧把两人都牵开。

伍百鞘七岁时,从江南一个女子带着过来的,那个女人白的像雪,发丝像墨,常病的吐血,她说来北朝治病,这里有一种药,世间哪里都没有。

郑海桥风华正茂,黑袍子里绣有金线,眼瞥过来递出柔光,这时候两人拜的堂,第二年这个女子就病死了。

伍百鞘一直留在郑府,他如那个女人一样白的雪,眼里有江南岸的水潮,也有她的傲气与寒冷,总不愿意多说话。

伍百鞘在寒雪里练刀,从不偷懒,他手指纤细,冻的发红,身子瘦的那么厉害,刀像两只白鸟不断绕着他飞,雪绕着他下,永远不停。

丁寒山总是见到他,却从来不说一句,他永远那么闲,跑出去喝酒,躺在街上回不来,也不让人们带他回去。

总有几个人背他回去,伍百鞘正好瞧见他,冷冷的不做回应,丁寒山对他笑,说了些轻薄的话,他生气起来,额头上可见的青筋,哼了一声走了。

丁寒山冷笑一声对背他的人说“我不懂郑老头为何不让我同他交手。”

那人回道“他的刀很快,若比斗,你与他有一死。”

说这话的人成了郑家的一只活鬼,只做见不得人的事,他的身法也同鬼魅,在二十武门里很有名声,如今下落不明,只在郑门事件第二日露了身,对丁寒山说过几句话。

丁寒山嚼着这句话,很想瞧瞧能比肩他的刀,就躺在树上看着伍百鞘练刀,整整看了一日。

丁寒山回来时,对人说“伍百鞘不是练刀,是练舞。”

那些人都对丁寒山的话觉得古怪,还想问他,只瞧见丁寒山有些惆怅,守着窗喝酒,自言自语“可惜伍百鞘,不是女子。”

他这个年纪的人,见不到太多美的动情的女子,郑府里女子不少,可很少有人会找伍百鞘,说爱他,他本身是一块冰,那丁寒山是风,谁都知道他会跑,还跑的很快。

江南女人第二年病死后,伍百鞘才九岁,他那么小,刀也不会练,受不了那么寒的日子,总裹着一张白狐皮。

郑府有一个年轻人叫花酩之,他是一支的舵主,郑府有八支舵主,常年在外流动,一年到底回到北朝一聚,郑府事件,能发生都在这些舵主在外的原因。

花酩之回到郑府时,一身猩红的大衣,先进门瞧见那两个大灯笼,他顶喜欢这个,总坐在墙上瞧年底的万年灯火。

花酩之见那一个孩子被人赶出来,说不让在内院里住,一个女人对孩子说“别怪我,二奶奶不喜你,我也没办法。”

“按她的意思,我去哪?”孩子问她。

“回江南吧。”

“太远了。”

“保重。”女子说罢,关上了门,没再搭理他。

这个孩子就是伍百鞘,如今他在郑府被郑老头的二房,赶了出来,他现在有些犯难,连白狐皮也被人拿走了,他有些冷。

花酩之觉得有趣,就让这个孩子过来,看了一眼,说“夜里晚上,去花院子找我,那里是我住的地方。”

……

到了近夜,天黑的很早,天已经不见白,灯火都有人先点起来了,就这时,伍百鞘带着一张红绣的棉被子,来到了花院。

守在门口的两个武师,觉得奇怪,就问他“你去哪?”

“这是花院?”伍百鞘问。

武师点头。

伍百鞘就这么往里走,那人好不容易拦住他,说“小子,你不准往前走。”

“白天,有人叫我进去。”

“谁?”武师问他。

伍百鞘摇头,说“我不认识。”

那两个武师偷偷的笑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就不让伍百鞘进去,不顾他说什么。

花酩之从屋子走出来时,听见外面有些几句交谈的话和两声笑,就走过来,正看见伍百鞘的的绣棉被子,他干笑起来。

花酩之问伍百鞘“你做什么?

“睡觉,我困了。”

花酩之摇头,把被子接过来,软软的,有一股花香,他把它放在了屋檐下,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说“你看一遍。”

黑色的刀刃在寒光里印出地上的雪和夜里的月光,不断翻跃,变化,似一只白鸟,不断的飞,刀影断开一片雪,又快斩下来,发出一声鸣响。

花酩之又转两圈身子,刀像风捉那些雪和冷,最后钉在了雪地上,结结实实,他说“拿起来,学好了,你是我的弟子。”

伍百鞘说不出的心酸,他看着冷冷的月光,在雪的反映下,有一种阴郁好不安,干湿的红墙砖瓦,让他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

手指已经冻的发僵,伍百鞘还拿不起这把刀来,它长三尺,通体的黑铁,总是压的他的手发疼,寒风吹起来,伍百鞘听在耳朵里,发出一声轻叹来。

到了二更,天黑的太厉害,花酩之迷糊了一阵,在半睡里醒过来,发现伍百鞘到还不进门找他,蹊跷自己演示的刀法并不难啊。

花酩之跃起身子来,披上一件裘衣,点起一个掌心炉子就往外院里走,只看着皎洁的月光,雪已经不下了,那里空空如也,不见伍百鞘的身影。

他的黑铁刀被搁在屋檐下,被子找不到了,花酩之明白他放弃了,可又想起来,伍百鞘哪里都去不了,能去呢?

花酩之带上这把黑刀,出了院子,武师在伍百鞘练刀时,早早的回去了,他绕着院子逛了一圈,没发现,就找雪地的脚印。

那小小的脚印在雪停的时候走出来的,没有雪花盖在上面,花酩之很方面的跟着这些脚印往前面走,绕了许多院子。

他觉得眼前的屋子越来奇怪,就跟着脚步跑到一道屋子里前停下来了,这屋子何其的高,而且夜里也不可能有人,这是祠堂。

花酩之觉得好笑,就进来,点上了火烛,去找伍百鞘的身影,最后里面的桌子下面,他正瞧见伍百鞘正盖着那件被子缩成一团。

花酩之摸掉伍百鞘脸上的雪花,把他抱起来往花院子里走了,雪早不下了,月光照出来泛着一段银的像铁剑的白,花酩之一脚一脚走过去。

第二日,花酩之问他经过,伍百鞘说拿不起那把刀,就跑掉,走了顶长一段雪路,冷的身子发木,腿脚发僵,就找了一间大屋子,他推开门见无人,就拿被子进去睡了。

花酩之干笑两声,说“你留下来吧。”

伍百鞘在花院子待了七年,正在丁寒山打遍所有的同辈人,来找他打,被众人拦下了,丁寒山有一段头发是青的,手压在刀柄别在腰后。

花酩之感叹,七年之久,伍百鞘从拿不起刀到如今,比他要狠的多,只是那丁寒山的刀也是快的出奇,他现在正觉得后辈可畏。

丁寒山十七岁的刀,在郑老头子眼里,已成小气候,可惜他太邪性,内院弟子都在练功,他跑去喝酒,打架,逛瓦子。

各武门规定两三年就有一场比武,丁寒山头一回参加,轻巧地走上去说“请教各位,谁能拿下我这一把花刀。”

丁寒山露出恶狠狠的笑来,让人们看着气愤,如此就一直轮流上台,来一位输一位,刀快时,总能丧命几条,各家的武门长老更气愤了。

一位江家女子上来,丁寒山笑着说“下去吧,姑娘。”

江家的女子都有一股傲气,冷声说道“凭什么?”

丁寒山摸了摸手骨,仔细看着那个女子的耳朵,那一双耳像一对铃铛别在风神像上,看起来很美。

丁寒山说“我收不住刀,同我比斗的人容易丧生,我喜爱你的一对银耳朵,舍不得你死。”

女子呵呵的笑“丁寒山,我在江家搭手门长十年,让你一句话吓回去,那这身能耐白练。”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刀。”丁寒山说道。

只见这一身白袍子的女人手里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细细的软剑,让丁寒山的眉头一扬,觉得好笑,又仔细瞧她白玉的手指,有一股危险的血的味道。

“你有功夫,若再练十年,能称名剑之流。”丁寒山对白袍女子说。

“你这句话,别人也对我说过。”

丁寒山从腰间抽出暗紫的刀刃,上面雕有一片花丛,红的花纹在刀柄上,留成一种邪魅,像女人用的刀,这就是花刀的一种。

软剑在刀刃上缠绕出两圈要刺向丁寒山的手指,他一拉刀刃,剑刃也被扯的变形,散开了,像一只蛇,转向丁寒山的脖子上咬,两头颠倒,不知剑的走势。

丁寒山对刀半天,身上伤了一些口子,他控制着身法在银蛇咬在自己身上时,改变方向,让自己的伤口浅而不深,可不过一顷刻的功夫,灰布子上印开朵朵血花。

他费了一些力气,把女子的白丝巾扯下来,缠住伤口,疼的丁寒山呲牙,咬住花刀的横刃,他就这样不怕女人来袭,那白袍女人真等着他裹伤口。

白袍女子眼里的冷意不见了,突然她对丁寒山的无羁笑了一点,说“你这个男人,怎么这样。”

“那样?”丁寒山抬头看她。

“无可救药。”

丁寒山冷笑一声,把两只手搁在空中,牢牢抓紧了刀柄,他扬起脖子,问她“你叫什么?”

“江名渔。”

丁寒山又仔细瞧着她的脸,含住一口血和水,有些惊讶笑着“剑指寒山,名剑之流江名马,我曾两回输在他手下。”

“你是他妹妹?”

江名马是名剑里最年轻的一人,去南方时,只有一匹马,一把剑,说他能在那里开宗立派,名扬天下。

江名渔点头,脸红了一点,她又把剑柄牢牢抓在手心,说“对,那就是我哥。”

丁寒山咬牙“我不能,全败在你们兄妹两人手里。”

“我听我哥说过你。”

丁寒山眼眯起来,冷声说“江名马,说的什么?”

江名渔仔细看着丁寒山的脸,若有所思的仔细的盯着,然后笑了一下“无药可救。”

丁寒山从蹲的姿态站起来,在日头下像一柄立起的刀锋,他笑出一张冷皮,脸上流露出思念另一个年代的欣慰。

刀在手心里抓了起来,快的像一道剪,直成一道线,向江名渔斩过去,她闪了两下,软剑结实的挡了剑,开始绕出圈来。

刀刃抽出来,在剑的一侧快劈下来,江名渔的手抓起来,冒出鲜血来,丁寒山用头把江名渔磕晕过去,到她第二天才醒过来。

他这样经常如此,人家确实打不过,却因此得罪了许多人,之后两年里,丁寒山被各武门主事把名除了,因手底下有人命。

在江湖亮剑就名扬北朝的朱江禾,从海里活着回来,他已过了这个武门斗武的年纪,只是总想试一下名榜上的高手,名榜是武门斗武的榜,有前二十位。

丁寒山当了几年榜首,最后因总是出手杀人被禁了赛,也除了名,朱江禾回来时,他已经被除名了。

那时候是在雨后开的武斗,雨还湿润在空气里,各门派来人,管家对丁寒山耳语道“今年,朱江禾回来了。”

丁寒山点头,瞧着冷气的江名渔,那个丫头正对着他笑,又狠狠的瞪他一眼,这让丁寒山觉得很怪。

“这我听别人说过。”

管家又说“只许你看几眼,不准动手,别忘了,你被除了名。”

“这次郑老爷派你过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丁寒山一乐说“别说了,再说,我就冲上去和他们比刀。”

“别。”郑老爷有些慌,他不觉得丁寒山总爱开玩笑。

朱江禾穿着一身海匪的衣服,头留有黑布子扎住头发,敞开的黝黑的前胸,有一些交错的伤痕,发红发紫,短松裤脚紧扎在脚踝,一柄长刀挂在身上。

他高子不高,平平常常,有六尺的高度,刀有三尺,刀鞘是沉红木做成,泡在水里会吸水,沉的要命,可朱江禾不觉得怎么样,挂在身上显的很轻快。

朱江禾走过了年轻武人的地方,一直往前走,扫了几眼,冷笑起来,他的本领有武门长老的功底了,早来这里真瞧不上名榜的年轻人。

他踹开一个武门弟子,大声喊起来“江名马有一个妹妹是吧?”

“出来,亮刀。”

江名渔躲在人群里,觉得恶心,装听不见,耳朵往前凑听前面的叫嚎,很热闹,那她就更冷淡了,连比斗的念头都没了。

就在她想往江家回走的时候,又停下了,愣了片刻,见一个熟悉身影露出来,他那怪异的笑,显的得意又可笑。

朱江禾瞥了一眼丁寒山,不放在眼里,继续喊“叫什么来着,江名渔吧?人呢?”

丁寒山冷笑“吵什么?”

朱江禾咬住前牙,问“你叫什么?”

“丁寒山。”

“听说过,只是辈分不够,你我比不了刀。”朱江禾说完,就要往前走,被丁寒山的笑声拦下了。

“狗东西,你比武看辈分吗?”

朱江禾露出手臂上的十马青海纹身,发墨色,用手指勾了勾弯有一点弧度的刀柄,脚往地面上一撑,身子一动不动。

“你早就被禁赛了,留好你的命吧。”

丁寒山从长袖子里刷出一把刀来,让郑管家心里发毛,很多人都以为他没带刀,没想到丁寒山藏在袖子中了。

“台下搏命,敢吗?”丁寒山问他。

朱江禾慢悠悠的弯了弯手指,眼神里有一种闻出血的狼性来,笑起来说“丁寒山,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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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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