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十月初十,宜嫁娶、祈福,祭天。

太史局受天子令选定的吉日,于这日举行封后大典。

朝堂之上,一片赞和之声,无一人反对。

立后人选,毋庸置疑乃关尚书嫡长女关氏。

因今上继位六载中宫空悬,此番立的乃新后,自然以天子大婚规矩办。

原本一直居住安阳长公主锦安殿内的关小姐便由长公主奉天子令,亲自护送回关府备嫁。

除此之外,宫中六尚局各选派数人跟着一道去了尚书府,比照日后中宫规矩。

因着情况特殊,朝中百官都希望天子立时三刻便立后,故而此番立后日程十分赶,太史局选定的吉日满打满算也不过只余下十日。

朝堂之上,当太史令说出十月初十的日子时,满朝文武心中都有些忐忑。

只因天子大婚,素来规矩众多,礼不可减,十日时间,见宫中人手尽数出动,也不一定能备好一切事宜。

天子原就是因着朝臣轮番上奏才同意匆促立后,若是再赶着日子来备婚,只怕陛下不会同意。

谁知就在朝臣心中皆七上八下时,上首天子却径直点头,允了太史令所选定日子,同时吩咐殿中监周成着内侍省并六尚局一并准备立后一事。

见状,众朝臣才送了口气,不再多言。

而宫中准备立后大典同时,关府上下也没闲着,都在同时准备着。

只除了关静姝。

“姑娘,夫人说了,您身子刚好些,不能见风,还是快些回房中休息吧。”

关府关静姝小院内,恰好进院子的云隐见了正在院中小憩的关静姝,忙上前劝说对方。

“如今虽才十月,可也已入了秋了,即便是白日,也是有些凉的,您这样躺着小憩,若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眼见着只剩几日便到初十了,万万不可出岔子……”

云隐显然很是担心关静姝身子,因而一直说着,倒是一旁的春画始终不作声,只是安静站着。

关静姝听了半晌,最终开口道。

“好了云隐,一段日子不见,你怎么成了小老太婆了,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一直说。”

说着便起身,春画见了忙往前一步扶着她坐起来。

“我才刚躺了一小会儿,眯眼半刻不到,你便来了。”

云隐便说自己也不想这样啰嗦。

“只是姑娘您这段时日身子总是不好,奴婢又这么长时间不见您。先前在侯府知道您不见了,奴婢急坏了,恨不得跟着您去了。”

“若非回来听说您随着长公主入宫了,奴婢真以为日后都见不着您了。”云隐说着,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奴婢跟了您这么长时间,心中唯有姑娘一人,您走了却瞒着奴婢,奴婢出去找了您许多回,却始终毫无音讯。您不在侯府了,奴婢也不想待下去。好在后来听说您在宫中且一切安好,奴婢才放心下来。后来夫人听说奴婢离了侯府,便派人来将奴婢带回了尚书府。奴婢想着,回来了很快便能见着您了,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现在。”

“如今好容易见姑娘您回来,奴婢怎能不愈发小心?您若是嫌奴婢烦了,日后奴婢少说几句便是了。”她说着声音低了不少,听着有些落寞,“横竖如今姑娘您身边也有了更伶俐的人伺候,不需要奴婢总是近身跟着了……”

说着还抬眼看了看站在关静姝身边的春画,但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

关静姝原本没想太多,只是因着对方说话语气过于紧张而开了句玩笑,谁知竟听得云隐说了这么些心中话来。

她于是细细一想,心里便也生出不少愧疚之情来。

先前她离开侯府时确实万念俱灰,心中毫无希望,若是让云隐知晓了,对方必然是要跟着一道离开的。

关静姝不想拖累旁人,这才将她支走再悄悄离开。

可世事变幻难以预料。

就连关静姝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以待嫁的身份,再次回到从小长大的关府。

且先前在宫中待着,为了不坏了陛下计划,就连父母她都瞒着,自然不能让云隐知晓她的情况。

而回了府中,她从娘亲那儿知晓了父亲之所以转变态度,同意她嫁入皇室的原因,便更不会说出真相了。

否则先前陛下准备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而云隐正是因着一直跟着她,办事稳妥可靠,关静姝才会派她去帮着六尚局的人料理大婚一事。

春画跟着她从宫中出来,于关府的一切都不够熟悉,关静姝才将人留在自己身边近身伺候。

但她确实没细想,自己此番安排,会让云隐觉着是自己不信任对方的表现。

因而云隐心中难受也是有的。

说到底,还是她思虑不够周全。

思及此,关静姝敛了面上的笑,接着站起身,伸手拉过跟前的云隐,接着道。

“是我的问题。”她轻声道,“原并未想这么多,倒叫你替我担忧了这么些时日。如今我的身子已然大好了,出来不过是散散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至于春画……”关静姝顿了顿,接着续道,“原是想着她对府上一切都不熟悉,便是派她帮着料理只怕也起不了太大作用,这才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与我而言,云隐你十分重要,否则我身边原本跟着伺候的人如此多,最终我也只选了你一个去帮着六尚局料理,因为我放心你做的事。”她说着轻抚对方的发顶,“我知道你心思细,只怪我自己这些日子并未深想,倒忽略了你,让你觉着我不要你了。”

“只是你心细如尘,怎的就不会多想些,除了对你办事放心,我为何还要派你去跟着六尚局一道准备大婚事宜?”

云隐怔了怔,最终问了句为什么。

“六尚局掌管负责六宫一切饮食起居事物,且这回派来的皆是典职之人,就连尚宫局都两名典职姑姑来,宫中规矩,这些姑姑们最是清楚。你这些日子跟着她们做事,自然知晓我这回大婚意味着什么,叫你去,除了帮忙,便是学着宫中的一切规矩。日后我若入宫,你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姑娘……”云隐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用心良苦,登时有些愧疚,“是奴婢心胸狭隘了,都是奴婢的错。”

“这怎么能怪你?”关静姝柔声道,“是我没提前告诉你,我总想着你如此心细自己会明白个中关窍,只是我忘了,先前我便是瞒着你偷离开了侯府,什么都不曾告知你,这才叫你不敢再多想了。”

“如今我将打算都告知于你,你日后万不可再想些不高兴的事了。还是个小姑娘,总是这样不开心怎么行?”

“嗯!”云隐这回忙着点头,“奴婢定不会再胡想了,定不给姑娘您添麻烦,跟着姑姑们好好学!”

关静姝这才又笑了笑。

“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你是从小跟着我一块长大的,届时便是入了宫,也是近身伺候我。六宫空悬,先太后去得早,日后后宫中很长时间便唯有我一人。长公主也是好想与的,这你知晓,如今时日紧,你且按照自己的情况来,有些规矩若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也不必勉强,日后入了宫再学便是。”

她是如此宽慰云隐,云隐却始终觉着不能给自家姑娘丢脸,因而日后的几日,她跟着六尚局的姑姑们学的更认真了,一点也不敢偷懒。

就连关夫人都看在眼里,悄悄来找过关静姝,叫她劝着云隐点,这样下去容易熬坏了身子。

关静姝却只是笑笑,跟对方说了句。

“娘亲放心,再有几日便到日子了,云隐如今正努力学着,我便是劝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让她安心跟着学几日,如此她自己心里也好受些。六尚局姑姑那边女儿也嘱咐过了,叫她们帮忙多照看着些云隐,不会出事情的。”

关母见她如此说,便也放心下来,不再多言。

和外人不同。

即便满京城传遍了关尚书嫡女乃天光墟踆乌主人青阳子于下界历劫化身,可身为母亲,关母却始终觉着,眼前的人只是自己女儿,旁的什么也不是。

当初会同意女儿嫁入皇室,也不过是听了丈夫所言,若是女儿不能入宫,病情便会愈发加重,难以痊愈。

她担忧女儿,自然不愿对方就如此香消玉殒,因而从一开始便一直劝着丈夫应下立后一事。

可真的到了事情确定,女儿只有几日便又要入宫时,身为母亲的她便又十分不舍了。

“先前你受的那些委屈,当娘的还未替你都讨回来,你如今便又要入宫了。”

关母拉着自己女儿,眼中满是不舍。

“入宫不比当初入都阳侯府,日后娘若是想见你,只怕都难了。”说到这儿,关母不禁抬手擦了擦眼边留下的泪,“当初你嫁去侯府时,娘心中倒还放心些,因为娘知晓,那侯府有求于你爹,自然不敢对你不好。可千算万算也想不到,那宁成业如此混账,而身为婆母,宁夫人又如此短视,为了自己儿子,竟将什么都怪罪于你。她帮着宁成业瞒着你便罢了,自己儿子为了那外室而亡,她还将罪过全都牵于你一身,磋磨了你这么长时日。细想想,就连那侯府的人都干如此欺辱你,如今你嫁入皇家,夫君是当今天子,若是日后你受了委屈,娘就连如何帮你都不知道……”

关夫人说着长叹口气。

若是可以,她根本不愿女儿再另嫁他人,更遑论那人还是当今天子。

即便那是后位,是京中所有府上都希望自己家中女儿登上的位置。

可对关夫人而言,她只希望自己女儿能日后都开开心心的,再不似以前那般,成了婚便变了个人。

可若是不让女儿入宫,便会对女儿日后不好。

权衡之下,她更希望女儿能好好活着。

只是这心中的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

而见娘亲如此,关静姝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真相告知,可出宫前,陛下曾找了她,千叮万嘱叫她不要提前将这些告诉家人。

“阿姝,朕承认如此确实有些自私,可唯有如此,才能让你顺利入宫,否则关尚书必定不会同意你嫁与朕。朕答应你,只要这回你帮着朕守下这个秘密,日后朕定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完整地告知。”

关静姝自然也知道陛下为何要她严守此事,因而回了府中后,始终不曾提及那踆乌一事的真相。

只是眼下见着母亲眼中带泪,舍不得她嫁入宫中,心中颇有些难受。

可因着不能说出真相,便只能安慰对方。

“娘亲,您不必过于担忧。立后一事是陛下允了的,大婚和立后大典也是陛下吩咐了周大人连同六尚局亲自准备,父亲和祖父都深受陛下器重,女儿入宫更是为后,必不会受委屈的。”

因着不想娘亲怀疑,因此关静姝特意没提陛下待她极好一事,可偏偏因此,关母以为对方其实也不想入宫,眼中的泪愈发明显了。

“姝儿,是你爹和娘对不住你,让你时至今日还要入皇家……”

关静姝见自己越说越错,便不敢再多言,只能一直安慰对方,说自己不委屈云云。

只是无论她怎么说,关母都认定了她委屈,于是越是临近婚期,便越是难过,弄得关静姝心中愈发愧疚。

这样的心思也就延续到了大婚当日。

当那日合卺同牢入夜后,天子心中高兴坏了,正想着和她说说话再洗漱入眠,结果被关静姝拉着说了一晚上的觉着对不住爹娘的话,以至于第二日天子起身后,整个人周遭氛围都十分凝滞,叫伺候的宫人十分费解。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关静姝尚在关府中,三日后便要从府上出嫁,十里红妆,入主长安殿。

原以为只剩下这么几日了,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关静姝也是一直当着甩手掌柜,大婚一事是一点也不管,整个人便日日窝在自己院中,不是看书便是弹琴,再不然便是作画。

偶尔再和娘亲说说话,劝劝对方,或者去正院看看从吏部回来的父亲。

总之日子过得还挺舒心。

团团被她留在了宫中,因想着不过十日便会再回去,倒也没必要带着对方再折腾一阵,小兔子本来就不适合频繁改变生活环境,所以也就托长公主帮着照看一段时日。

这十日她自己玩得开心,但是宫里那位却不像他这般了。

天子又要理政,又要过问大婚一事,每日还要抽空出来给关静姝写信。

那些信每日是司部的暗卫送来的,除了关静姝无人知晓,就连整日贴身伺候的春画都不知道。

每日一封,始终未断。

关静姝每日都会看。且每日天子写的内容都不一样,总归是些趣事,还有关于团团的事。

许是因着先前的经验,这回陛下也每日叫了画师将团团的情况都画了下来,一起放在信中,如此便能让关静姝记着,宫中除了自己,还有团团在等着她。

也就是看了信后关静姝才知道,原来她前脚离宫,后脚陛下便派人去锦安殿将团团带去紫宸殿了。

说是自己亲自照料,信不过长公主,怕对方将团团照顾出问题来。

长公主知晓后很是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

至于这些关静姝怎么知道的?

都是天子在信中写的,那行文遣词,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得意。

显然是写给关静姝,让她一起高兴的。

关静姝看后确实笑了,可最终也没回复什么。

只是在暗卫来找她,问有没有回信时,她给了一封回去。

但内容却很简单,只写了几个字。

【知道了,一切安。】

暗卫不会看信的内容,只是接了便拿走带回宫中,自然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可第二日再来时,对方特意说了句。

“陛下说,您可以也写些自己的事。”

几乎是明示了,关静姝点点头,过会儿又递了封信回去。

折起纸张的瞬间,那上面唯一的字清晰展现。

【忙。】

于是第三日晚上,那暗卫没再和关静姝说什么了,只是面色看上去十分纠结。

关静姝便知道,必是天子没再有什么交代,可又确实在收了她的信后十分不豫,这才让暗卫有了那副神情。

但对方没开口,关静姝也就当不知道,照例又递了信过去。

原以为这回陛下应当不会再写信来了,谁知第四日,那暗卫还是照例出现了,倒叫关静姝有些好笑。

如此持续了七日,到第八日时,关静姝正坐在书桌前准备提笔写信,等着过会儿暗卫来了给对方,便听得房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接着在她还未放下笔起身去看时,便听得房门被敲响,一道并不算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姑娘出事了!”

关静姝一听便起身,接着匆匆去开门。

因着临近婚期,春画便被关静姝派回宫中准备去了,她又不习惯除云隐和春画外的人伺候自己,便独自一人在房中待着。

这也导致了这会子有仆从来敲门,她只能自己去开门。

开门之后一看,发现竟不是自己眼熟的仆从,关静姝便问对方在哪里做事。

“小的乃后廊上守门的小厮,姑娘自然没怎么见过。”对方倒是不藏着,直接自爆家门,关静姝便又问对方刚才说出事了怎么回事。

“小的过了轮值时辰,便想着出去买点东西,谁知到了府外,便见着夫人与人争执起来,如今正僵持不下。”

“娘亲与何人争执?”关静姝问。

“小的也不太认识。”对方道,“只是听得旁边看热闹的人说了句,好像是那都阳侯府的人……”

“什么?”关静姝一怔,“都阳侯府?”

尽管如今侯府已经被陛下下旨废爵,可说惯了侯府,关静姝便也没改口,只是在听得娘亲是和侯府的人争执后,她不由地有些滞住。

“可知道是因着什么争执?”她忙问,“如今如何,娘亲怎的会和那边的人争执不下?”

无论侯府的人因着什么来尚书府,照着娘亲的性子,最多叫人打发了便是,怎的会亲自去和对方争执?、

那小厮听得她如此问,便忙回道。

“小的因着好奇,便去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侯府那边的什么夫人亲自来的,夫人这才不好叫人打发了。”

关静姝一听,便意识到是宁夫人,双眉蹙得更紧了。

“你可还听见了是因着何事找来?”

“似乎……似乎是关于什么大郎?”那小厮说,“小的也听得不真切,只听得那夫人说了几句大郎什么的。”

听得此,关静姝霎时明白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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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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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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