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锦花开——盛放

团锦花开——盛放

“额……奴,奴路上遇着四公主了。”

“四公主?”薛太监一下子提起精神来,他坐直了,继续问他:“然后呢?”

“她问奴那拖下去的是谁,奴打个哈哈,糊过去了。她以为她是谁啊,左右不过一个不受宠的,我怕耽误了干爹的事……”

“啪——”那热茶迎着脸面就泼了下来,茶杯子轱辘轱辘地滚到了地上。

小李太监被薛太监的着一杯茶泼懵了,他连忙跪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糊涂东西!她就算再不受宠,那身上流着的还是陛下的血!你算什么,还敢给她脸色看?”

“干……干爹,我该怎么办啊?”小李太监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吓到了,他不省得为什么干爹一下子这么重视四公主。

“想个法子,把消息透露给她宫里今日出来办事的人。”

“是是。”

“公主,您今日在宫到上遇见的那人,是冯美人。听说她犯了些不干净的事,好像是在宫里行巫蛊之术。”嬷嬷站在荣绣身旁,同她一道,拔着地里的杂草。

腰有些酸了,荣绣直起身子抻了抻,沉吟片刻,道:“那日的丫鬟,好像也是从她宫里出来的吧?”

“是。”

“呵,想必又是被人当枪使的一个蠢货。”

“左右不过就是那么些人公主不必太在意了。”嬷嬷也直起身子,她牵住荣绣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嬷嬷,我是真想不明白,她已经是四妃之一,又有皇子旁身,何必同我一个没有外祖家没有母妃的冷宫皇女不顺眼?难不成,这皇城里,所有的宫里都要有她的人?我偏不!我就偏要和别人不一样。”

荣绣取了手上的套子,她拉起嬷嬷的手,说:“走嬷嬷,我们做饭去。”

那一日,荣绣在院子里给菜浇水,程星在一旁候着;他等着她将水壶里的水用完,然后接过她递来的空水壶。

“程星,还有三个月,我就满十七岁了,就到了能到外头开府的年纪。”她转过头,仰视着他,问他:“你愿不愿意,一直陪着我?”

他听着荣绣这话,不知为何,倏忽萌生了直视她的念头。他突然抬眼,对上荣绣的眼睛,一板一眼地道:“公主去哪,程星就去哪!”

荣绣笑了,她对他说了很多的话,什么日后四公主府上他们五人说了算;什么她也不要驸马就守着他们四人过日子;什么另辟一个院子来养点花之类的,处处显着荣绣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

程星也笑了,他觉着四公主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与公主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是愈发觉着四公主的辛苦,这宫里吃人的日子,那如履薄冰却救下自己的时刻,他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的这条命,就得是四公主的。至于旁的什么,还是压在心里好了。殿下能出去,能离这些个妖魔鬼怪远远的,他是打心眼里为殿下高兴。

日子就在大伙对未来的幻想中一天天过去,因为有了盼头,所以谁都不觉着辛苦。但是,就在荣绣要出宫立府的前一个月,出事了。

那一天,南蒙部落的使节来访,为的是替他们的王子,求一位王妃。左右不过一个傍愈朝而生的小国,皇帝想着封位王公的女儿为公主和亲算了;但谁知那位使者非说皇帝的姑姑,也就是泰安长公主殿下是嫁去南蒙的;开国的绮文公主殿下也是皇帝嫁去南蒙的亲女;故而他们现在,仍要位皇女。

这可让皇帝犯了难,他的关注可极少在公主身上,除去两年前出嫁的大公主,半年前出嫁的二公主;他自己究竟有多少女儿,又有多少适龄的女儿,他可一概不知。

最后,这事还是交到了太后手上。

那一日,公主们前来给太后请安,她瞧着自己剩下的十位孙女,心中有了一番考量。太后把那日皇上交代的话和诸位公主一说,大体上适龄的公主也就六人,刚在外头开了公主府小半年的三公主;即将要满十七去外头开府的四公主;与四公主同岁但小上三个月的五公主;还有已经十五岁的六公主与七公主和今年应该已经十四岁的八公主。

“这几日你们父皇为南蒙国和亲一事忧心忡忡,想来你们应该也已经了解了。那么今日哀家唤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当中有谁愿意自请去南蒙的?”太后捻着佛珠问道。

相熟的公主面面相觑,不相熟的低着头也各有各的考量,终究是谁都没出声。

安静,安静地连太后捻珠的声音都听得见。

“怎么,生养在皇家,享得了公主之尊,却不愿担公主之责?”太后睁开眼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剜过众人,却无不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跪着。

“好,好啊!都是哀家的好孙女!这一个个的,翅膀可都硬了!”

“娘娘莫动怒,消消气。”站在太后身旁的玉枝嬷嬷连忙打着圆场,“这先头公主们不知道,您一下这么一说,许是吓到她们了。也该个各位殿下一点思考的时间,毕竟这也是终身大事。”

“罢了罢了,都退下吧。哀家再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明日你们中必须出一位和亲公主,不然,就让哀家来当这个“坏人”。”

众人告退。

走在宫道上,那位娴嫔生的三公主是第一次找荣绣搭话,话里话外显得自己格外无辜;明明都开府许久了,竟还被唤会宫中成为和亲备选。

“四妹妹啊,想来这在外头开了府也不全然是好的,你说这适龄的公主里头,无非就你我,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六人,这老五乃是贵妃所生,想来和亲可能性不大;老八虚虚十四,还一团孩子气,又太后娘娘外侄女茗妃的女儿;满打满算,也就你我和老六、老七,和亲的概率最大了。”她虚虚握着荣绣的手,轻轻拍了拍,满脸真诚地看着她。

荣绣拂了去,行了个礼说:“三姐姐这话说的,我们都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一家子亲姊妹,谁和亲都一样。”说完,复又行了个礼,道:“若无他事,荣绣就先行一步。”

到了自个宫里头,荣绣就拿着水壶跑到院子里浇菜。她想着先头那太后和三公主说的话,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和亲这么一事。

“公主,我们可千万不能和亲啊!”嬷嬷找来,马上跪在了地上,哭着求着她。

“公主,这马上就要给咱们开府了,咱们想想法子,一定能不去的!”流荇韫琦也哭着,拉住荣绣的裙摆。

程星也跪着,但是没有说话,他抿着嘴,皱着眉头,手紧紧抓着下摆的衣裳。

“唉,这还没说是谁要去,你们那么紧张做甚?”荣绣一一扶起他们,说:“凭我这聪明劲,难道还没法子自保了?”她笑着从怀里拿出手绢,替嬷嬷擦了擦泪水。

“真的,公主真的有法子?”韫琦关心地问。

荣绣抬头,看着那远处的天,温婉地笑着,她说:“明日不就知道啦……”

是的,荣绣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二日,众人来向太后请安,太后没有急着叫众人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孙女们,问道:“今日,你们有谁愿意去和亲?”

没有人说话,自请安地吉祥话结束,那一个个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似乎谁都在等着有谁能够自己站出来回答太后。

太后也不急,慢慢捻着佛珠,也等着。

“孙女愿意为皇祖母、父皇分忧,自请去南蒙和亲。”荣绣站了出来,她跪在那绣着花团锦簇的地毯中央,行了个叩拜礼。

太后听见那声音,就睁开了眼睛,她停下手里捻珠的动作,起身扶起荣绣,说道:“好,不错!不愧是我大俞的公主!”她笑着安慰似地拍了拍荣绣,本来,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她也打算选荣绣。

韫琦已经傻住了,从公主突然站起来那刻起,她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何?”这人刚一回宫,嬷嬷他们就围了过来,荣绣看着他们一个个急切地模样,笑了:“还能如何?我自请去南蒙和亲。”

“为什么呀,公主?”荣绣话刚说完,流荇就不解地问了出来;嬷嬷的脸上满是绝望。

荣绣只是笑了笑,离开了。程星看着她,他不明白荣绣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出宫难道不是公主一直所期待的事情吗?

“公主,为什么?”程星追着她,他看见荣绣站在院子里,荣绣弯着腰,正在看团锦花。

“我没有母妃,又没有荣耀的外祖家,与其让太后选人,不如我自己站出来,还能让她多怜惜我。”

程星快步上前跪下,对荣绣说:“那我带殿下走,我们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荣绣笑了,她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别在了程星的衣领上。“傻子。”

“自我从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是这皇宫里,最不该存在的人。”荣绣捻了捻手上的汁液,转身继续说:“我母妃不受宠,而外祖家又并非官名显赫,况且我还是个女孩……后来母妃难产去了,外祖又因朝堂争端受到牵连”,荣绣顿了一下,“三岁以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如果不是皇祖母将我抱去她的宫殿”,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会是一位冯美人。”

程星未语,他咬着牙,手紧紧攒成拳,他为他的殿下而心痛。

荣绣转身,面对着他,说:“你以为我和亲是为了他吗?不是,从来就不是。我是为了真正养育我的黎民百姓。”

荣绣拿起一旁的剪子,耐心地剪起枯叶来,“自宫廷长大,我就明白,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天下人辛苦劳作而来。”

“咔嚓”,她失误,剪掉了一段枝干。“生在皇家,享尽天下尊荣,亦要担天下之任。我不是男儿,无法保家卫国;但既然你们唤我一声公主,我便要为这天下养育我的“父母”,求一番平安。”

程星看着荣绣,他慢慢地后退,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那个在夕阳下忙碌的身影,是他的殿下,更是大俞朝的四公主。这是殿下的愿望,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制止她。他拿起那朵荣绣别在他衣领上的花,淡紫色的三瓣小花,一朵一朵抱成一团,成为了一大朵团锦。浅紫色泛着白,明明是娇美的年纪,却偏偏要离了它生长的土壤;折下来的花,怕是活不了太久了……

他顿时觉得揪心,喘不上气来,他觉着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像是小时候好不容易得了父亲的允许,趁着马上要宵禁的最后一刻冲出家门去买糖葫芦,明明看到糖葫芦了,仿佛伸手就能触到,正要开口,那最后一串就被人买走了。

四公主,是他在这个宫里,遇到的最好的人。他不想她不开心,他见不得她不开心。但他人言式微,无能为力。他想,大抵上,自己对四公主是不一样的吧……

“今日召你们来,就是想同你们说,嬷嬷老了,我拜托皇祖母照顾您,让她放您出宫或是在她身旁伺候,总归是不用陪我和亲;程侍卫性子忠诚良善,这宫里的生活也不适合他,倒不如也放出宫去谋生计。我呢,就带着流荇韫琦就好了。”荣绣笑着说,她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

“殿下既然已有了安排,那奴婢就多谢殿下了。”嬷嬷跪了下来,给荣绣磕了一个头,“日后,殿下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她说着,却早已更咽。

“嗯,我会。”荣绣的眼里也微微泛着泪花。

“求殿下收回成命!殿下在哪,程星就在哪!”程星梗着身子,并不像嬷嬷一般,叩首谢恩。

荣绣扶起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语。

“……倘若殿下不允,那属下就跪到殿下同意为止!”他一撩袍起了身,大步走到外头,正跪在廊子那里。程星平静极了,但脸却煞白,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如他们初见的模样。

“韫琦,还不快把门关了。”荣绣转身不再看门外,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端起茶杯,继续喝着茶。

“可殿下……”韫琦看着他们闹地僵,但荣绣却毫无反应,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起身站在门边,难受地瞧着不远处跪着的程星,缓缓地关上了门。

“殿下,程侍卫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他可是滴水未进啊……”流荇给荣绣添茶。

荣绣顿了一下手里的活,还有三天自己就要去和亲了,婚服衣袜有司衣府上的人去做,丫鬟婆子跟着的侍卫和嫁妆,太后会安排;她这个准嫁公主,倒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荣绣又低头绣了两针,她举起花样看了看,约摸还有一天,这绣帕就绣好了。

“公主,要下雨了,屋子里闷,奴婢去把窗子打开吧。”流荇得了她的允许,欲去开了窗户;只不过这刚走到窗边,那雨就顷瓢地落下了。

“下得可真大”流荇想,但她仍是开了一些透透气,却不敢开太大,免得雨水飘进来。待她回过神,转身,却发现公主已经不在屋里了。

“……”程星跪在外头,他突然觉着,那打在身上冰寒刺骨的雨,似乎小了许多,他看见,那已经湿了的翠绿裙摆。

“身上若是染了风寒,可没法跟我去和亲啊!”

程星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笑眼中,那眸子里盛满了星河。

荣绣弯着腰,为他举着伞,此刻,她笑靥如花。

他猛地站起,差点撞到她的伞,七尺的男儿,一下子把荣绣吓了一跳;程星恭恭敬敬地接过荣绣的伞,欢欢喜喜地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但是这次,他笑得是真的很开心……”待程星消失在廊角,荣绣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那晚,程星在自己屋子做着最后的准备,他突然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荣绣。她一身火红嫁衣,金丝绣凤的披帛;牡丹花的额钿,薄颤的金珠簪,她竟是这般出嫁的装扮来见他。

荣绣的手里,端着一壶酒,她笑着走了进来。

“公主请坐。”一瞬间的恍惚,程星连忙上前,引着荣绣入座;他立侍一旁,等着荣绣吩咐。

她好美,真的真的好美……

“你也坐,来陪我喝一杯吧,这是我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在自己宫里喝酒了。”荣绣摆好了两个杯子,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

程星站着不敢入座,他轻轻抬眼去看荣绣,她太美了,美得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也不知道该不该看她。

“程星,你是瞧不起我的酒吗?”荣绣手臂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笑着问他。

“属下不敢。”程小心翼翼地入座,他不敢抬眼看荣绣,两只手不安地抓着衣摆。

“程星,你看我,我美不美?”

“殿下是最美的,这世上没有比殿下更美的人了。”

“呵”,荣绣轻笑一声,她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明日还要拜托你保护我啦!”

“不敢。”程星听话地喝了荣绣为他斟地酒。

“程星,程星……”她看着已经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小侍卫,她想:这蒙汗药,可真不错。

原来,在荣绣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在程星要用的那个杯子的杯壁上,涂了一层蒙汗药。

她笑了,轻轻走到程星的身边蹲下,荣绣伏在他的耳边对他说:“程星,其实我心悦你啊……”

天亮了,和亲公主要出嫁了……

荣绣坐在马车里,她撩开车帘子,探头出去;那渐渐远离的宫道,这条路,她走了一辈子。

在宫里的人千方百计的想出去,在宫外的人费尽心思的想进来。其实,真到能出去的时候,我却突然不想走了……

“公主再多看看这皇宫吧,奴婢去叫他们驾车驾地慢些……”流荇看着公主这般,她心里也难受,她揩揩眼角的泪水,出去了。

程星醒了,他觉得不对劲,明明才一杯酒,怎么自己就睡过去了?头疼地紧,睁眼却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子。手里有一条团锦花图案的绣帕,一根荣绣平常用的玉簪。

“遭了,公主!”他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他从未如此急切,衣摆翻飞。

有那么一个人,在冷冰冰的皇城里跑着,在人心空荡荡的皇城里飞奔着;他慌张,他怕错过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荣绣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城门,突然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她好想好想看到他。

程星仍在坚持着,“快点,再快点!”他看见那缓缓落下的城门,他突然大喊起来:“公主——公主——”差一点,还是差一点!

“公主,公主!”砰——门,关上了。程星摔在了地上,他和那城门,不过一掌的距离。他抬头,泪眼婆娑;他咬着牙,发狠地握紧了簪子,灰尘飞扬中,他仿佛看见了荣绣,他的四公主——殿下。

在宫门紧闭的那一刻,荣绣似乎瞧见了一片翻飞的玄色衣角,那像极了程星,像极了那日在宫道上,替她挡住外头人窥视视线的小侍卫常穿的衣服。

她知道,他来了。

荣绣放下帘子,转身端坐正身子,她闭上眼,一滴清泪划过面庞。她笑了:“程星,大梦将醒,人亦惘然。”

听雪落声音,

啊啊——啊啊——

看雪落在你身上,

我怕我等不来明天……

看那巍峨峨的宫墙,

阻隔了多少人生……

听雪落的声音,

啊啊——啊啊——

看雪落在你身上,

大梦一场,

人心亦惘然,

今生无悔与你相识一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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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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