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惟愿花好伴月圆
京城无处不飞花。
落花别苑内,更是一派春意盎然。
花好正抱着暮暮看挂在茉莉枝上的护花铃,忽见一身白衣的月朗拎着个铁铲和一包什么东西自厢房内走了出来。
花好笑着将女儿交给身旁的馨妍,悄悄向月朗走过去……
“都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干嘛这般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后?”月朗轻轻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花好。
“嗯,那个,顾大哥的妻儿,都到了吧?”想偷窥却被逮个正着,花好小脸儿一红,忙转开了话题。
“昨日就到了。”月朗轻声说着,有些笨拙地用铁铲在墙根处挖了个小坑。
“你在种什么?”看见月朗自那个小布袋中取出几颗种子洒在小坑里,花好不解地问道。
“我要在我们的落花别苑周围种一圈花生和柿子。”月朗温柔地说着,小心地用土填好小坑。
“种……花生和柿子,做什么?”听闻月朗的话,花好眼中的不解更浓了,“你想吃,让小春子去买一点就好了啊!”
“那怎能一样?”月朗说着,又在旁边挖了个坑。
花好满脸疑问地眨眨眼睛,月朗却忽而扔下手中的铁铲,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我们的落花别苑里,有茉莉、忍冬、栀子花和百合花,再种些花生和柿子,伴着荷塘中的莲花。”月朗将下巴抵在花好的肩膀上,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这寓意便是:咱们两个莫离莫忘,忍过寒冬,便能执子之手百年好合,生生世世永结连理。”
“啊……”听着月朗有些孩子气,又无比认真的温暖话语,花好只觉心田瞬间绽放出千朵万朵名唤“幸福”的鲜妍。
“还不快来帮你夫君种花生!”花好正沉浸在如诗如画的甜蜜中,月朗忽而轻轻放开她,微微严肃地道。
“哎呀,我说大少爷,这花生哪是这样种的啊?”花好努力掩住眼中笑意,蹙眉对月朗说道,自他手中接过那包种子……
两人正边笑边闹地沿着院墙种花生和柿子,小春子忽而乐颠颠地跑过来报:六阿哥来了!
花好与月朗相视一笑,顾不得洗手,便向院门处迎了过去。
“西域进贡了一批珍奇水果,皇阿玛和额娘让我来给妹妹送一些尝尝。”看到有些灰头土脸的花好,六阿哥愣了愣,遂和颜悦色道。
“六哥对花好可真好,三天两头就往落花别苑来,都超过我对月然了。”月朗看看六阿哥,又看看花好,由衷地感叹道。
“只怕,六哥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也不全是为了我吧……”花好柔声说着,弯弯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则比锦珂还要调皮。”六阿哥轻轻点了点花好的额头,宠溺地道。
花好含笑垂眸,原来,有家人的感觉,竟是这般自在,这般温暖,这般踏实。
“哇哇……”小院深处,忽而传来暮暮奶声奶气的啼哭。
“暮暮,不哭,舅舅来喽!”六阿哥大声说着,眼睛亮亮地向站在茉莉花前的馨妍走去。
月朗笑着挑挑俊眉,牵起花好的手,继续去播种他们的“生生世世”了……
???
亮橙色的夕阳光辉为窗上的大红“喜”字涂上一层金边。
因为长子英年早逝,纳兰府暂时不能办喜事。但月辉不愿委屈锦珂,便悄悄在自己的别苑中布置了喜庆的新房,
“本格格就要落到你的手里了!你满意了?”锦珂格格微微垂眸,冷冷地叹息道。
“臣对格格一片痴心,能娶到格格,是臣三生之幸。”月辉看着锦珂,笑着说道。
“可惜,本格格终究要沦落于宵小之手!”锦珂看都未看月辉一眼,犹自愤恨道。
“格格这是何意?”月辉微微皱眉,明知故问:“臣对格格从无越矩之行……”
“从无越矩?纳兰月辉!想不到你敢做不敢当,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锦珂抬眸,死死盯着月辉,双眼微微泛红:“当初在蒙古……”
“哦……”月辉如梦初醒,轻声解释道,“在蒙古,格格喝醉了,命臣伺候格格就寝,但臣也并未越矩,还被格格的发簪划伤,现在手臂上还留着伤痕呢。”
“什么?”锦珂惊讶地睁大眼睛,瞪视着月辉:“你说当初那血迹……”
“是臣在伺候格格就寝时,不小心划伤自己……”月辉带着戏谑地挽起衣袖,手臂上,果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不对……纳兰月辉!你敢耍本格格!你是故意的吧?”月辉手臂上的伤疤,如一把小刀,狠狠刺入锦珂心里,疼得她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格格何出此言?”月辉抱拳颔首,笑着说道。
“你……你……你分明故意引我误会。我明白了,如果我当时要处分你,你就澄清误会,如果我忍了,自此以后就与你恩怨纠缠,你……”锦珂说到这里,不由得泫然而泣,她拔下头上的合欢花金钗,愤愤扔到地上,披散着一缕青丝扑到旁边的圆桌上哭了起来。
一道残阳透过窗纸照在那支见证着一桩桩荒唐往事的合欢花金钗上,映射出如血如泪的微光……
“锦珂……”月辉轻声呼唤,神色忽而郑重起来:“有一次,我见到一只受伤的燕,想要救它,可是一靠近它就逃走,伤口因动作剧烈还流了好多血。后来,我用虫儿诱它,用网捉住了它,给它敷药,包扎伤口。等到它身体彻底恢复了,我才将它放走。”
听着月辉的话,哭泣的锦珂渐渐止住哭声,微抬眸,神情慢慢专注起来。
“爱,也要讲求方法,不懂变通而伤人伤己的事,太多了!那只燕每年春天都会飞来看我,今年也快来了吧!”月辉微笑着说,眼中忽而添了三分暖意:“锦珂,我喜欢你!我纳兰月辉发誓:从今往后,我对你不会再有半句谎言。”
“你……”锦珂含泪望着月辉,忽而语塞。
这时,一阵燕鸣声自窗外传来。月辉一愣,遂笑道:“真是说燕子燕子就到!”
月辉起身,走过去打开窗子,却发现两只燕子降落在窗边,其中一只还兴奋地对他叫个不停。
锦珂愣了愣,含泪缓缓起身,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无意中站在同月辉并肩的位置。
“燕儿,这是你的妻子吗?恭喜你呀!”月辉笑着,冲燕子挥挥手。
“小燕子,你可要对你的妻子好一点儿,不要学这个妖智公子啊……”锦珂望着成双的燕子,意味深长地轻声叹息。
“啊?妖智公子!哈哈哈……”听闻锦珂的话,月朗愣了一下,遂爽朗地笑起来。
春风拂蕊,燕子双飞。人间多少痴情眷属,白首共朝夕……
???
小荷才露尖尖角,佳节又至粽香飘。
京郊外,竹影雅映的“怀瑾书院”内,正举行着一场热闹的端阳宴会。
整洁雅致的院中,一派朝气蓬勃的喜庆。这,不仅是一场热闹的师生会,更是一场温馨的家宴。
曾经,纳兰月然最喜这样的节日。可如今,看着相依相偎的月朗花好和若即若离的月辉锦珂,她却只感到心内一片空落落的荒芜。明明已失望得不愿再做梦,目光,却依然情不自禁地落到某人身上……
“月然姐姐,给你!”月然正坐在亭子里,心不在焉地同大家聊着天,顾浩然忽而端着一大盘白嫩的菱角跑了过来,站到月然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给我的?”月然愣了片刻,遂笑着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是,这是我们自老家带来的上好菱角,我一颗一颗剥的。”顾浩然说着,下意识地弯了弯被磨破的手指。
“你只给月然姐姐吃啊?那我们呢?”看着顾浩然纯净温暖的小脸,月朗忍不住打趣道。
“先生和师母,自然也是可以吃的。”顾浩然将目光转向月朗与花好,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但是,你们要多给月然姐姐留一些啊。她太瘦了,需要好好补补。”
“这小孩子,还挺知道心疼人的。”锦珂说着,不由嗔怪地瞟了月辉一眼。
月辉轻咳两声,俊脸微红地抓住锦珂的手。
“月然姐姐,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顾浩然拿起一颗白白嫩嫩的菱角递给月然,忽而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当媳妇……”
“什么?”月然方将菱角送入口中,听闻顾浩然的话,惊讶得差点将舌头咬掉。
不知为何,顾浩然第一次见到月然就特别欢喜。之后每一次见面,都会想各种法子讨她欢心。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月然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等我长大了,一定三媒六聘,娶你为妻!”明暖日光下,顾浩然眼睛亮亮地望着月然,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看着顾浩然那无比天真又无比认真的模样,众人都不由得莞尔。心内,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去去!小屁孩,快找你的小伙伴玩去!”月然正愣愣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顾浩然,皓轩忽而站起身,拉起她的手,大步向亭子外走去。
众人俱是一愣,顾浩然更是扑到月朗怀中,委屈地抽泣起来……
“你,你干嘛啊……”一路跌跌撞撞地被皓轩拉出“怀瑾书院”,来到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边,月然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得又快又疼。
“月然,你看这些花,漂亮吗?”皓轩似是没有听见月然的话,望着湖边草地上星星点点、五光十色的野花,笑着问道。
“挺漂亮的啊……”被皓轩牵着手,月然仿佛置身云里雾里,恍惚地点点头。
“哪儿就漂亮了?西藏的番红花田,才叫漂亮呢!”皓轩自那些野花上收回目光,忽而朗声赞叹道,“待到秋来,随我去西藏看番红花可好?”
“啊?”月然忽觉自己坠入了那个梦了无数次的梦境中,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我说,我要带你去天边,看最美的花!”皓轩紧紧攥住月然微微颤抖的手,凝望着她水光潋滟的明眸,温柔而认真地道,“只许答应,不许拒绝……”
一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的蜜糖都撒进了自己心间。月然晕乎乎地抬起头,遥望那碧蓝长空。宛若,已在天边看到了那片,流霞般如梦似幻的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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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衷夙愿,缺月自能圆。
芬芳萦绕的落花别苑。
更深露重,染着淡淡荷香的夜风透过纱窗吹进屋内。
环绕着浅绿色纱幔的加宽大床上,花好满眼倦意地将终于睡熟的暮暮放到哥哥身旁。
“娘子辛苦了。”月朗爱怜地帮花好理顺凌乱的青丝,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花好靠在月朗胸膛,含笑摇摇头。这般安然静好的平凡相依,是他们经过多少百转千回才换来的。纵然有些辛苦,亦是最美满的幸福。
“对了娘子,之前我在御花园梅林中送你的那个花月相依的小物件,在何处?”月朗吹吹花好的鬓发,忽而轻声问道。
“啊?”花好微微不解地眨眨眼,遂笑着自月朗怀中钻出来,起身走到衣橱旁,在一个极隐秘的屉子里找出那个精致的小锦盒,回到床上交与他,“在这里。”
月朗打开盒盖,小心地拿出里面晶莹剔透的小物件,如星俊眸中,缓缓氤氲起莹莹水雾。
“我一直视若珍宝地保存着你送的每一样小东西,却一直未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物件。”花好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努努嘴。
“这是一把锁。”月朗郑重地说着,从床头小几上拿过玉箫,自作为箫坠子的荷包里取出一把精巧无比的小钥匙。一插,一转,那个花月相依的小物件“咔嚓”一声轻响,遂变成一朵莹莹发光的莲花。
“一把锁?”花好了然地眨眨眼,遂羞涩地含笑垂眸。
“这是一把“连心锁”,会生生世世,将你锁在我的身边。”月朗温柔地说着,目光灼灼地将花好揽入怀中。
花好含情脉脉地望着月朗,脸颊不由得浮上两朵娇羞而甜蜜的红云。
月朗抱着花好躺到床上,薄唇方触到她白皙的脖颈,耳畔忽地响起尖锐的婴儿啼哭声……
“朝朝不哭,娘在这呢……”花好撇撇嘴,无奈地笑着推开月朗,转身去抱儿子。
月朗甜苦交织地笑笑,望着窗外花好月圆的夜色,叹息着吟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
没有小娃来捣乱……”
花好微蹙娥眉,一个软垫扔过来:“别念了,拿尿片!”
???
全文完。
2021年7月26日:初稿完
2021年10月26日黄昏:定稿完
于吉林长春,冰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