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帝君(2)
黄锦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却不闻嘉靖帝话,便战战兢兢地扭着脑袋向上猫了一眼,只见嘉靖帝已经平息怒火,端坐在御座上,双目紧闭。
“黄锦,”沉默中嘉靖帝出一声,惊得黄锦一个颤抖。“杨博和6炳为何事争吵啊?”
“回万寿帝君的话,二人在西苑大门相遇后入值房攀谈,出来后便开始争吵,奴才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黄锦恭恭敬敬,跪地答道。
嘉靖帝再次将拂尘拿起,轻轻地拂落在黄锦肩上,沉下声道:“黄锦,你猜猜此二人为何事争吵啊?”
黄锦眼珠一转,深知其中深浅,不敢多说一句,低声哀求道:“奴才愚钝,不敢猜测,也猜不出来,还望万寿帝君明示。”
嘉靖帝略微满意地点点头,收起拂尘,轻敲法器,伴随着“嗡嗡嗡”声,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黄锦见状赶忙膝行向前,掸直嘉靖帝的衮服袍角,不敢多说一句。
“黄锦啊,让他们在殿外跪着,把奏章呈上来就好。”
“奴才遵命。”黄锦弓着身子,趋步离开。不一会儿,便双手捧着两封奏章趋步进来,跪在嘉靖帝面前,将奏章高高举过头顶,奉给嘉靖帝,“奴才已将奏章取来,请万寿帝君过目。”
嘉靖帝也不着急,绕着跪在地上的黄锦打圈圈,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沉闷咳嗽声中夹杂了一丝有气无力,在西苑的折廊内拐来拐去,传入6炳的耳朵。
6炳是大明第一锦衣卫,为人机敏,jǐng惕xìng很高,别看他已经年过半百,但双目有神,仿若鹰眼一般,绝不放过任何蜘丝马迹,耳朵也极其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隔着老远,嘉靖帝那中气不足的咳嗽声便传入他的耳朵。
“杨大人,圣上的身体是一rì不如一rì了。”
原本耷拉着脑袋,跪地候召的杨博听6炳如此说,心生好奇,两只眼睛瞪得圆丢丢的,眼角的鱼尾纹张开,低声问道:“6大人何以见得?”
6炳摇摇头,示意杨博不要多问,再也不说话。
杨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疑问憋在腹中,继续跪在那里等候召见。
果不其然,6炳所言非虚,不一会儿那黄锦便急匆匆地小跑了出来,“二位大人,快快起来吧。”
“圣上要召见老臣了吗?”杨博探着脑袋问,一旁的6炳倒是很沉稳,跪在地上一言不。
黄锦先是将杨博和6炳扶起,一脸焦虑道:“圣上不知为何龙体突感不适,需要静养,不能接见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哦?圣上不是刚刚才让老臣在此等候吗?为何现在……”
“谁说不是啊,圣上方才还好好的,可是刚看完二位的奏章便感龙体不适,让奴才去找蓝神仙求药啊。”
杨博听此一说,第一想法并不是嘉靖帝为何突感不适,朝廷上下都知道嘉靖帝天天吃仙丹,龙体好才怪,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只不过是陪嘉靖帝走过最后的时光,只等哪一天嘉靖帝抢救无效驾崩,此事才算了了。毕竟嘉靖帝的儿子裕王也浪荡了十几年,虽然不是太子,但明眼人都清楚,裕王就是未来的皇上。
此刻的杨博暗想:这个6炳真是深不可测,从嘉靖帝的几声咳嗽声中便能听出其中玄机,判断嘉靖帝龙体欠安,真是神人。虽心中如此想,但杨博的眼中却平静异常,甚至连看都不看6炳一眼,这也是杨博老练的地方。
“敢问公公,现在蓝神仙身在何处啊?还不赶快将他召来。”杨博问。
一旁的6炳一听就知道其中深意,杨博要走蓝道行的路子来解决李成梁问题。
黄锦情急之下,说出了蓝道行的炼丹房:“蓝神仙在后面的第九间套房,奴才这就去找他。”
说罢,黄锦急匆匆地小步跑走,6炳望着不上心的黄锦,暗笑他总是说漏嘴,rì后定会被逐出大内。见黄锦走远,6炳站起身来,上前伸出双手将杨博扶起,“杨大人,事已至此,还是快起来吧,到值房等候,等蓝神仙回来再做打算。”
杨博慢腾腾地站起来,看着话里有话的6炳,面无表情问道:“为何等蓝神仙回来啊?”
6炳见杨博还在试探自己,便冷笑一声:“杨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故弄玄虚呢?此事办成,对锦衣卫和兵部都有好处,现在可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啊。”
杨博见瞒不住6炳,也腆着肚子笑道:“不说了,先去值房吧。”
6炳见杨博迈步,也跟了上去,心中依旧冷笑:又是一句杨博式回答,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始终不露任何马脚,让人猜不出他的明确态度。
一个时辰后……
黄锦恭恭敬敬地给睡熟的嘉靖帝掖好被子,挥手示意身边的宫人好生照应,便匆匆走出房门,来到蓝神仙的身边,“蓝神仙,您说圣上这是怎么了,身体越来越差。”
蓝道行故弄玄虚地掐指一算,旋即笑出声来:“大喜啊大喜。”
“哦?何喜之有啊?”
“圣上诚心修仙问道,现在已到关键时刻,身体不适就是在摆脱俗身,准备飞升啊。”
黄锦如此一听,长出一口气。且不管是真是假,总可以向嘉靖帝回话了,“如此便好啊。”
蓝道行点点头,行了一个道家礼:“既然圣上无碍,那本道先行告退了。”
黄锦连忙躬身还礼:“蓝神仙请。”
蓝道行走出西苑大门,准备走向后院炼丹房,却被人叫住,“国师,慢行。”
蓝道行转身一看,只见杨博和6炳都立在那里,仿佛等了很久。
“杨大人、6大人,不知二位找本道何事啊?”
6炳和杨博相视一笑,由6炳先话:“国师,圣上的龙体最近如何啊?”
“哦,这个啊。”蓝道行刻意顿了顿,“圣上已到求仙飞升的关键时刻,俗身换仙体,难免龙体欠安啊。”
6炳听后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如若圣上真是飞升成仙,于我朝也是一件大幸事啊。”
杨博见此,有意无意搭了一句话:“国师啊,现在辽东大捷,老夫本想博圣上龙颜一笑,谁料奏章送上便泥牛入海,再无消息啊。”
“此话何意啊?”
6炳赶忙接茬道:“现在只有国师您能常伴圣上左右,还望国师在圣上面前稍提一二啊。”
“哦?本道虽为国师,但也只是炼炼丹、讲讲经,不敢干预政务啊。”蓝道行仿佛在诉衷肠:“两位大人难道忘了,当时本道只是将扶乩天意写在沙盘之上,谁料却被严嵩一党整治,幸赖圣上英明,这才死里逃生啊。”
杨博一听便知蓝道行不想出头,但6炳却听出了蓝道行话中的另一层深意,那就是帮忙说话的回报是什么。
“国师,这不算干预朝政,只需有意无意地吐露出来,辽东大胜,这可是捷报,圣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举朝庆祝,国师也会高升的。”6炳一语中的,捅破那层窗户纸。
杨博也顺水推舟道:“6大人说的是,报捷定会使龙颜大悦啊。”
蓝道行转转眼珠,心中思量一阵,利益的天平左摇右摆,经过一阵折腾,终于选择了进言。
“也罢也罢,既然二位大人如此说,也是看得起我蓝道行,那本道也就冒死进言,替朝廷分忧。”蓝道行故作为难,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杨博和6炳相视一笑,深知蓝道行并不是深明大义,只是价格合适,生意谈拢而已,便拱手答谢:“国师深明大义,真是大明之幸啊。”
蓝道行故作谦恭地摆摆手,“哪里哪里,为人臣者自当为圣上分忧啊。”
“那就有劳国师了。”6炳和杨博纷纷拱手致谢,蓝道行也连忙回礼,三人将这笔“生意”谈妥后,纷纷离开西苑,两个回了各自的衙门,另一个去了炼丹房,继续炼传说中的飞升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