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略带苍白的脸,眸子黑白分明,顾盼间更觉得眼波欲流,长睫挺秀而有光泽,不说话时低低垂下,鼻子端庄秀气,薄唇轻抿,细软的青丝用一根绣着青竹的发带松松系,轻垂于背后。远远望去便似玉做的人儿,玲珑剔透。虽也着一身白衣,但却在衣角袖口间绣着细密的暗纹,走动间,阳光洒落,隐隐闪动光泽。
见着朝露,那双半阖的眸子立刻睁大,明亮了起来,唇角微动,露出如玉粳白露的牙。脚步加快,脸上浮起绯红,顿时若三月沾露的桃花,惹人怜爱,轻轻柔柔地叫唤了声师姐。
来者正是朝露的小师弟——岑辞。
朝露喜欢捡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回房间,这点云扶和景明剑仙都知晓的。
刚开始她身子不好,不宜习剑,便在宗门里闲逛,捡一些好看的小石头,过了几天是些受伤的狸奴,对于这些若朝露喜欢养便养着,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山大,又只有他们师徒三人住着,多些生灵也多点生机。
没想到有日竟捡回一个看起来七八岁,遍体鳞伤的少年,这可不得了。景明正要训斥她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没想到她回了一句:“弟子修仙,是为了有能力去保护自个珍惜之人,亦看不得无辜之人枉死在徒儿面前。”
景明听后,反问于她:“你怎知他是无辜之人,你不知他过去,如何下得了结论,万一带回来的是作奸犯科之辈,岂不引狼入室?”
“自是随心。”朝露回得当然,“弟子虽不及师尊见识深远,但也经历过人间百态。虽曾被歹人哄骗,差点惨死,可亦有良善之人愿意出手相助。弟子虽因轻信歹人而难过,但也因此遇见那些值得遇见的人,回头看看,竟也能感悟到世间因果,所以弟子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个抉择。决定修仙也是希望能使自己变得更强,弱者自怨自艾,后悔自己的抉择。弟子希望做一个强者,用自己手中的剑保护自己珍爱之人,不为他人束缚,用自己眼去看世间,用自己的耳朵去听世间,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景明剑仙听着她的话语,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是妥协了,同意收留治疗那少年,朝露轻轻松了口气。
没想到师尊话锋一转,说:“既有如此精力,那明日起便随我修习逍遥剑法吧。”
听着师尊这话,朝露顿时大喜过望,其实她早认为自个的伤好了,可是师兄还是拘着她,认为她的内伤还未好全。今日得知终于可以修习剑法,自是迫不及待。
随后就跟着朝露去看看那受伤的少年,听朝露说是在山脚的溪流处捡到的,那时她正打算钓条鱼烤起来吃。一片船只碎片从面前飘过,刚开始没注意,定睛一看,竟有一个人匐在上面,吓得她将鱼竿一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了上来,背上了山。
“看那船只碎片的材质,应该是凡间而来,这少年应该是凡人,可能突遇海难,随着洋流飘到了修真界。”朝露猜测道。
景明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那少年,说:“他并非凡人,身上有半妖血统,而且应是九尾天狐那一脉的。待我去传讯问问我那妖族好友,联系一下天狐族将他带走吧。”
过了几日,景明剑仙再寻朝露时,那少年似乎依旧未醒,奚云扶早已给他换了身新衣,又请了药庐的医修来给他疗伤,少年脸上的脏污被擦去,露出苍白瘦弱又隐隐透露出昳丽的姣好面容。
景明剑仙站在床前轻声说着:“我那好友回我说天狐一族竟被冥虎族为了占地盘杀了干净,这少年不知因谁的保护逃过一劫,但妖界讲究血统,半妖之人在妖族中深受排挤,而他又没有同族相护,回去可能并不好过。而人族杂乱,那些权贵又喜以半妖为奴,若他在凡间被发现半妖身份,又不知会受多少苦,实在不是好去处,真是个可怜孩子。”
“师尊,那就将他留下吧。”看着少年虽未醒,身子仍做蜷缩的模样,语气坚定道,“一个人流浪的滋味不好受。我救了他,既是我种的因,理因也是我来结这个果。今后我亦会视他为亲阿弟,护他一世周全。”
“那等他醒来,看看他自己的决定吧。”景明剑仙并未立即应允。
二人说话间,并未注意到少年的手指动了动。
又过了几日,朝露正在练剑,没想到收到那少年诊治的医修的传讯,告与她那少年醒了,却又似乎失去过往记忆。朝露连忙收剑回去查看。
进入竹屋,便见那少年乖乖巧巧地在那坐着,任由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更显得他脸色苍白,软弱无害。
朝露不得放柔了嗓音,问他姓名,少年抿了抿唇,嗓音沙哑地吐出两字:“岑辞。”
又问了他过往,少年只是摇了摇头,回了句不记得了。再问多的,少年却也不回答了,只是睁着湿润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刻在眼睛里。
见少年不答,朝露觉得应是身子刚醒有所不适,也不再问些什么,只是嘱咐岑辞好好休息。
待岑辞能够下床后,却也不肯和他人交谈,只跟在朝露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朝露试图与他说话,他仍是不答;假装生气要他在屋子里继续养病,他就乖乖点头,但朝露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跟了出来。
对着这样的行径,朝露也没有法子了,只好随着他去。但幸好他大多都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叫人操心。
朝露要练剑时也是乖乖在不远处坐着,带他去集市逛逛,朝露捡着东西问他喜不喜欢,他也实诚,喜欢就点点头,不喜欢就摇摇头,给朝露省了不少了去揣摩别人心思的心神。
等到岑辞后面拜了景明剑仙为师,话才渐渐多了起来,但朝露觉得师尊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师弟话不多的样子。
见着小徒弟来,景明剑仙顿时往朝露身后藏去,盼着岑辞没看见他。
岑辞却已是见着了他,依旧是轻轻柔柔的说话,“师尊只唤了师兄师姐,却独独不唤我。如今见着我又急急忙忙躲开,是要将我抛了去吗?”
景明剑仙听着这话,浑身一颤,起了疙瘩。心里却埋怨起朝露,刚开始岑辞说话虽是轻轻柔柔但却也是正常乖巧,和经常黑脸的大徒弟和爱挑事的二徒弟相比更得他的心意。
有次为了治治朝露不爱读书的性子,云扶从凡间带来了一堆话本,想着以毒攻毒,没准喜欢上读话本就能治好朝露一看书就想睡觉的毛病。没想到朝露看都没看这堆话本一眼,反而将这些话本子都丢给了岑辞,这下可好,乖乖的小徒弟没了。
想到这,景明剑仙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曾经的他,是多么潇洒肆意,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收了徒弟,不仅要看大徒弟的脸色,还要给二徒弟收拾烂摊子,最后还要听着小徒弟那折磨他的话语,教学生涯惨淡啊。
“并不是刻意不叫你,正是为师念着你。想着你身体不好,外面又杂乱,还要长途跋涉,还是留在宗里静静修养为好。”景明赶忙回道。
听着这话,岑辞脸色好了些,终于是开心了。声调往上扬扬,语调也正常了几分,“多谢师尊劳心,徒儿虽身子不济,但也是修炼多年,较一般修士定是好上几许。此次师姐前去妖界,徒儿虽忘却前尘,但毕竟也是半个妖族,没准能帮得上师姐。而且在宗内多年,也该出去历练一番。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景明剑仙也不好再提什么反对的话,将舆图交给了朝露,嘱咐他们路上多加小心,毕竟最近凡间实在是过于不太平,听说说有些宗门的弟子在凡间失去了音讯,但其魂牌又未碎,派人去寻也寻不到,真是一件怪事。
然后就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了。
朝露好不容易见着了师兄,自是有许多话想要与师兄聊聊,邀去师兄自个那喝壶酒,小聚一下,云扶自然也不会拒绝。正要与朝露一同下山时,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抓住了朝露的衣袍,朝露转头,不解地望着岑辞,只见着师弟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师姐,师尊见了我就躲,是不是不喜欢我?”
听着这话,朝露想着肯定是之前的师尊过于毛躁的行为伤着小师弟了,再想想师弟那敏感的性子,连忙出声安慰道:“怎么会呢?刚才……对了,刚才只不过有东西掉到了我身后,师尊去捡而已。而且师弟怎么好,师尊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那师姐,我学了一套新剑招,我使起来给你看看可好?”岑辞似乎想起什么,又一脸失落,“对了,师姐和师兄还要一起去喝酒,师兄有师姐陪着,不像我只有我孤零零一人。”
“怎么是孤零零一人呢……”朝露听着这话,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回,急得挠了挠头。
却没看见岑辞朝身后的奚云扶使了个得意的眼神。奚云扶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出声帮朝露解了围,“那我们三人就一同去吧,好久没有三人聚过了。趁此机会,顺便能见识一下小师弟的剑法。”
朝露见着师兄为自己解围,向云扶投了给感激的眼神,顺着台阶说:“对呀,我们三人好久没聚过了。师兄的剑法也是极好,有师兄指导小师弟你的剑法定能更有精益,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吧。”说着快速拉起云扶和岑辞的衣袖向半山腰的竹屋走去。
见着朝露和云扶一唱一和如此默契,岑辞心中难受,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恨恨地咬了下嘴唇,顺着朝露的力道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