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跑计划
噔噔噔!
科温吓得撤了几步,眼前的事物迅速拉远,融入栏窗里的黑暗。
不至于吧。
杀个手无寸铁的摆烂学生这么大费周章?
即使没有线索也要溜了,逃跑有理啊,他真希望飞到琼恩面前告诉他,我是想死,不是想死得难看,派这么多人干啥,一人砍一刀是吗!
他揉按着反应剧烈的颧骨,抖擞地挺起腰,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百来平的客厅愣是畅通无阻,科温却举步维艰。
倘若躲过了这劫,你可不能像你父亲一样啥都糟蹋完,科温望着他平日里睡觉的卧房,沉默盖过了吐槽腹诽。
怀特的居室改成他房间,如今书架上的书所剩无几,下面的搁板竖着其生前喜爱的神圣法典,还有一本则躺在软床,那里长了霉斑和螨虫,科温不再去看它,除外就是办公台和橱柜。
唯一算殷实的就是写字桌,科温回忆一段干活的日子,他就是在这里辅助大学老师的教材工作的。卷宗和档案堆得像小山,山旁铺就草稿纸,翎笔到处乱放,喝咖啡的杯子用来盛砂粉。
他点燃煤油灯,橘光照亮粉末,泛起银粒。
科温马上注意到了这个杯子。非常好运,它被压在底下,印出圆形痕迹,黑帮的合同折成信封大小。翻开查阅,扉页标有事后服务的各种细节,接着就是清楚明白的条例。
确认无误,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桌底的异样将他定住。
有一块角落是略微凸起的。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科温俯身一阵摸索,手指摸到一个沾满灰尘蛛网的木盒,盒子和抽屉尾部融为一体,若不是读那些陌生又扭曲的词语太费劲导致分神,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他坐下仔细琢磨,这长木盒造型古朴,外表貌似有些年头,是锁着的,不过材质因腐朽而松软,摇晃起来有硬物撞击的声音,于是他轻而易举地砸开。
“以哈灵顿的处境来说,怀特应拿这些东西典当才是。”
三件物事摆在面前:一条六边菱形的蓝宝石项链,一张撕毁的便条,以及一小把银币。
宝石镶嵌于淡金镂框,外表晶莹剔透,品色不凡,背面打磨成镜,一些魔法使认为它可以用作算卜,古代传说这是海神的恩赐,具有辟邪作用。项链市值一千金龙,几乎是父亲九个月的收入。
他打量其中一枚银币,它的光泽暗淡,正面刻有无上印斯帝国纹章,踏水公牛,背面以蛇作笔,身体画1。
平民通常以银币和铜角交易,他知道一银币实际购买力为20铜角,大约是地球三十块,面额有个、五、十、百,四种。怀特的薪酬是金龙,按正常一比六的汇率能够换得720银币,已是中产阶级水平。
可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遗产?神学象征?他拼凑便条,尝试探究。
“书上说有了海蓝宝石,你就已经算入门了,至少在那些水手眼里如此。”
“属于水相命定者、占星术语里的幸运物,只要完成仪式…噢!老天,他真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神人,对对对,还要再倾听他的解读……”
“解读”以后,后文不是划了线就是潦草模糊,难以分辨。
命定者,是这个世界和他同样有超凡能力的人麽,幸运物对应着法器?
科温叹口气,猜测始终勉强,哈灵顿似乎对神秘学的加点为零。
那么,给出这些信息的“他”是谁?
等等!
科温霍然记起一些端倪,
父亲原本为圣主教教徒,半年前才皈依繁星。那会儿国王刚立定国教不久,就两教义而言称得上是在学习全新的信仰,按道理他跟占星也就擦边关系,没有熟人在内开车疏通,获得这么块名贵宝石可不容易。
除非——有人肯贱卖或赠送,并提供热情的帮助。
关于父亲的股票传闻,所谓预言让其变得盲目轻信,他一开始还对这结论没有异议,但现在怀疑了。
联想这里,科温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风波平息以后,他会着手找到这个坑蒙拐骗的占星师,这家伙是让一位老人承受莫大损失的罪魁祸首,必须要为侵扰其晚年安宁负责,支付代价。
他熄灭煤灯,公文塞裆。转头从橱柜里取一件立领僵硬的切口大衣,布料及臀,袖口是宽松的袋状,服装整体跟粽子相去无几,顾不得这些了,厚实暖和就行。
接着他来到厨房,找了把合适的家伙,手握匕首的感觉起码令人安心。
检查装备全部收拾妥当,该继续逃跑计划了。
科温耸耸肩,离开客厅,夺门而出。
周围黑得像泼了桶沥青,楼梯尚还清晰,糟糕的是湿滑,这操蛋的雨,他尽量加快脚程。
外面出现了一排破烂石路,他打开拱梁下的生锈铁门,链条“嘎嘎吱吱”叫着,与风对唱,他裹紧衣领,踏上路板。
科温在矮屋和民楼间穿梭,他的三道影子,一个爬往高墙一个同行,清晰的则在末尾,蒙“收复王”诺兰一世倾听人们对冬日午夜的惧怕,下令临街的住宅窗户必须安装照明灯具,他方能走得舒适泰然。
家家户户配置了壁灯,条件困难的就用蜡烛代替,玻璃罩和摇曳火光有序陈列,遥相呼应,他已看到现代路灯雏形,也许正因如此,这位国王的统治期被人们骄傲地称作“光明时代。”
只是,这未免太“夺目”了。
一条路,又一条,两腿很快发出抗议,小巷和胡同无止无尽。他顶着剧痛全力描绘,无数街道组合形成一副思维地图,一个个杀手从他眼里掠过,他的步伐也像是走迷宫一样行鬼影迷踪。
他攀登斜坡,差点踩到深坑,他小心翼翼绕开,湿腻的积水在脚下啪嗒作响,倒映着妖艳的红。
他踱向中央,圆月从一座高塔顶尖露出本相,他总算明白了夜如白昼的原因,它的表面呈鲜艳的赤铜,甚至略带有青,那银色云团形态狭长曲窄,横跨了大半个天空,愈发透亮。
犹如狼眼睛。
“狼月出来啦,真稀奇。”
科温猛然后退,右手往下摸索,刀锋的冰凉刺激他的背脊,很尴尬,他恰好处在一条十字路口,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人的位置。
“雨后就是全食,呼,连占星家协会都来不及报告。”
“确实罕见。”他心不在焉答道,蓦地思考这个熟悉的声音。
“更罕见的是会在这里见到你,”对方驾着马车靠过来,缰绳挂在宽敞的车厢上,车夫巴隆站立在后面,烦躁地操控两匹牲口,白马低鸣。“我想你指定又吃苦了,孩子,酒气未免太扑鼻。”
“对的,先生,”他承认,“真糟糕,看起来我还喝得很凶。”
“打小你就瞒不过我。”车夫歇斯底里大笑,他搜寻记忆,知道这是印象里父亲为数不多的好友,他倍增亲切,毕竟是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亲朋。
于是他报以微笑:“这么晚,您还在拉车?”
“是啊,没办法,老员工被压榨得厉害,不另谋生路就没饭吃咯。我从小火柴区过来,这天气,准有大票蠢蛋焦急回家。”
“他们会感激你及时接送的,我能顺道载一程么?”
“你想去哪儿?”
“市中心,在玫瑰街下就好。”
“那里可是黑帮的地盘,科温,”巴隆一动不动,他略微抬首,发现车夫的绅士帽下充满狐疑,双眸更与狼月别无二异,“况且我不明白,为什么偏要挑半夜出门,这太危险了。”
“我看中一个地下赌馆的工作,”科温编织谎言,“通过面试了,待遇还挺不错,就是需要站班。”
“谁的场子?”
“布兰度大人。”
教父的名讳管用了,车夫识趣地不敢含糊,打开车门,他一蹦而上。马车咯吱咯吱推进。
我是不是太不稳妥了,座位冰冷坚硬,科温挪动下身子,望向窗外,跳跃的冲动不止一次,已经安全了,没事的,不出半个钟,就能到达那个地方……
动作出卖了他的宽慰,科温紧握着武器,向边倚靠,道路崎岖难行,头被震的发痛,但没多久,打起的精神就被涌上的疲惫盖过。
……
事实证明,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
马车停靠在宅邸外,人影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进逼,科温单膝跪立,杀手将他反扣:“劝你别轻举妄动。”
他看着周围的鬼祟,“我还分得清形势,没打算这么干。”
仿佛人影愈前,愈觉虚幻,那十几双脚走到面前就消失了,怎么回事?
不由得他琢磨,身后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很难不这么怀疑,科温.哈灵顿先生,这会儿你应该躺在家里而非站在这。”
利刃抵喉,是我的匕首,他心中一凛,旋即铁味袭入鼻间。
他莫非——难道我害死了巴隆,科温咬牙切齿,“车夫是无辜的,还请你宽恕他。我临时改变计划,准备和你主子重新磋商。”
“他可不无辜,”鲜血流进胸膛,这感觉就像有人在被窝里尿床,他的脖子给压得发麻,“你也一样,自食其果罢。”
科温逮着机会:“错,我是扔掉自己的果子,再给予你们丰富的果篮。”
“是嘛,就一个穷到连桥洞流浪汉都想给他腾地的人而言,这套有何说服力。”
“我带了协议,”科温告诉他,“以牧师之子名义,承诺翻倍赔偿你们的辛苦钱,我还有些银币,并且呢,这条海蓝宝石项链,或许布兰度大人会喜欢。这些是我全部身家,当得了凭证。”
杀手显然怔住了:“放哪了?”
“裤子。”
“掏出来!”对方嫌弃地用力捆住一臂,留科温一只手拿公文,自己则掰开衣领摘取首饰。“嚯嚯,怎么戴起占星师的玩意了,啊?哈哈哈。”
啪!啪!
纸张拍打脸庞,杀手搂过他肩膀一挑下巴,热气呼得他耳朵滚烫。
“看来我的疑虑是对的,跟琼恩解释前,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发现我动向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