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永夜之战(二)

第三章 永夜之战(二)

顾圣寒脱下划痕无数的铠甲和被鲜血浸湿的长袍,随手扔进盆子里。

由于是黑色,所以只能通过淡淡的血腥味判断出来这是血。

说不清是谁的血,或是敌人的,或是战友的,又或是他自己的。

他刚把长袍的衣带解开,顾圣言就进来了,顾圣寒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脱。等到套上一件新的衣服,他才问道:“怎么了?”

“马上就是最后一战了吧?”顾圣言舀了一勺水开始擦洗身上的血,“你怕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怕不怕,我们都不能输。”顾圣寒给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民心所向,老百姓会帮我们的。虽然南齐仍有七十万大军,还掌握着不少士兵、将领的家属,他们没有办法不拼命。但是,我北渊王军都是从刀枪火海中走过来的,哪怕全都死光也绝对不能输。”

顾圣言轻声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

“怎么了?”

“奶奶她……”顾圣言眼圈发红了,“被皇上的侍卫杀了。”

顾圣寒扯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谁干的?”

“哥,你先别激动,我……”

顾圣寒的眼神凉飕飕的,不耐烦地打断他:“一天,必须攻破汴州。”

“啊?”顾圣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本王说的话你没听懂吗?”顾圣寒眯了眯眸子,“军令如山,无可忤逆。”

“是。”顾圣言无奈地应道。

顾圣言走后,顾圣寒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没料到他们竟然敢在王府动手……不对,王府戒备如此森严,哪怕是锦衣卫也不可能进得去。如果奶奶没有离开王府,那一定就是王府内部出了问题。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叫来了祁连:“去查,本王的王府里究竟是谁敢背叛本王。”

动我可以,但若是敢动我的家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弥补过错。

“一弦。”走进来一个老人,“走吧,大家都在等你,控制着点,别把火气发在他们身上。”

一弦是顾圣寒的小名,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老人是南齐“去世了的”前丞相,同时也是顾圣寒的爷爷。

顾圣寒行礼:“知道了,孙儿这就去,奶奶她……”

顾爷爷挥了挥手:“战事要紧,你弟弟不是已经安排了下葬了么,打赢了,你奶奶才能瞑目啊。”

“是孙儿考虑不周。”顾圣寒恭敬地说,“孙儿现在先去了?”

“去吧。”顾爷爷说。

顾圣寒来到大帐,北渊王军的几位将领都已经到齐了,见到顾圣寒立刻站起身行礼。顾圣寒让他们坐下,他淡淡地说:“诸位,马上就是最后一仗了。战术很明确了对吧?不过我还是要再重复一遍。”

他走到沙盘前,将黑旗往前推:“莫亮,从后侧包围汴州,防止皇帝再跑一次。褚大千、令狐泰带兵两侧包抄,攻破东、西城门进入汴州城。吴卫城,这一仗将会是北渊铁骑的成名之战,你从正面猛攻,使汴州大部分兵力集中于北城门,其他三路人一举攻破汴州。”

“明白。”四个人应道。

“切记,不许伤汴州城百姓一分一毫,也不许动汴州城百姓的钱财,如果被本王发现了,军法处置!”

……

深夜,汴州城外北渊铁骑集结,顾圣寒和吴卫城骑着马立于最前方,

顾圣寒开始了最后一次喊话。

“这是最后一战,你们都是北渊精英中的精英,我们的任务是牵制敌方主力,我们要狠狠地打!还要打的漂亮!”顾圣寒大声说。

“弟兄们,跟我冲!”吴卫城一声大吼,高高扬起的马鞭落在胯下马匹的身上,马儿一声嘶鸣,往前狂奔。

喊声震天,惊醒了守城的士兵,匆忙间锣鼓竟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敲响锣鼓,北渊铁骑已经兵临城下。

“迎战!迎战!”一个将军听到动静,拿起弓箭冲上城头。

弓箭手一排站在城墙上,拉弓放箭,黑压压一大片箭矢朝北渊铁骑飞来。

顾圣寒轻轻勾唇,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拔出剑,手腕回勾将箭矢从中间劈开。

那些骑兵也不慌,纷纷举起手中盾牌,挡住飞来横箭。

只是一息的时间,顾圣寒身边已经有数十支箭的残骸。

“月!是北渊王的月!”城墙上有人眼尖认出来了顾圣寒手里的那柄剑,“完了,这次是真完了,有北渊王的战争,必然是北渊胜利。”

月,当年的顾圣寒就是凭这一柄剑,孤身破了匈奴十万骑兵,被封北渊王。

天下人都知道,月出,必然是血雨腥风,要破月,唯有日,可惜这日已有十三年未曾现世了。

月黑风高,就像皇宫被烧的那夜一样,战场的焦点就是顾圣寒手中的月。

所有人紧盯着那柄剑,城门大开,几万士兵涌出城,好几十人围住顾圣寒,他们知道,只要顾圣寒一死,北渊王军就会失去主心骨,变得不堪一击。

顾圣寒扫视了一圈这几十人,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幼稚!十万匈奴骑兵都挡不住本王的剑,区区几十小兵,哪来的勇气敢跟本王斗?”

这番话不带一丝感情,冰冷的,让那些士兵打了个寒颤。

“不愧是我家爷,霸气。”吴卫城一边砍人一边赞叹。

顾圣寒握紧剑柄,寒光划过,他的身形化作残影,所到之处只有一阵风,和着鲜血,周围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人害怕想要逃跑,也都被顾圣寒一剑结果了性命。

“逃兵比敌人更该死!”顾圣寒冷冷地说。

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在顾圣寒的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到处正在溅落的灰黑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剑上的白光被血色掩盖。

天空只属于刀光与剑影,汴州城只属于恐惧与死亡。顾圣寒紧握剑柄,就如握住了他的命。刺耳的喊声还在继续,许多人从他身旁一跃而过,随着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和惨叫,将士鲜血泼洒在了战场上。

他并不是嗜杀之人,手上的动作难免停下,擦去了脸上的血,那绝世容颜中的冰冷掩盖了杀气。说起来,十多年里他很少笑过,因此身上的暴戾更是难以掩饰。

“启禀王爷,东城、西城皆已攻破。”

“攻城!”顾圣寒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攻城车恰好赶到,砖块、泥土、瓦片、乃至人体残肢在空中纷飞,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在一声一声巨响过后,城墙倒塌,一万铁骑冲入汴州城,妇女的的尖叫,小孩的哭喊不绝于耳。

那个将军擦了擦额头因为害怕流下的冷汗,双手不停地颤抖。他慢慢爬出废墟,颓丧地贴着墙坐倒在地上,额角的鲜血不住地流。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再也忍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大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踉跄了几步。他看见了冲进汴州的北渊铁骑,他发呆了良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疯狂地对着敌军砍去。

然而没多久,顾圣寒一剑挑破他的心脏,他倒在了浸满鲜血的土地上。他睁大眼,手臂渐渐垂下,那双手却紧紧地握住刀。

“可惜了啊。”顾圣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扯过一匹马,夹紧马腹往汴州的南城墙驰去。

赶到时,皇帝已经被北渊王军团团包围,士兵们都认得他,纷纷让出了路。他一挥手,士兵们都离开了。

皇帝一看只剩下了顾圣寒一人,爬起来就要跑。顾圣寒反手扣住皇帝的双臂,狠狠地将他按在地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赢了吗?”顾圣寒踩住皇帝的小腿,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们和你们的目的不一样,对待战争的态度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为了这个皇位吗?”皇帝吼道。

“你错了,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输。”顾圣寒平静地说,“北渊王军打仗,我从来不督战,因为我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而你督战,输了还要人掩护你逃跑。而且,你有没有注意过,两军冲锋时的口号不一样。”

“这跟战争的输赢有什么关系吗?”皇帝烦躁地问。

“有,而且关系大了。”顾圣寒没有生气,“北渊王军冲锋,总有一个人会喊‘弟兄们跟我冲’,而你们指挥战斗的将领只会喊‘弟兄们冲啊’。”

“有什么区别吗?”

“带头的人勇往直前和带头的人畏缩不前你觉得哪一方会赢?”

“可是我们有七十万大军呢,你们不过七万而已。”皇帝还是不甘心。

“你还没明白吗?人数不是赢得战争的关键。对,人数固然重要,但我认为个人素质和团结度才是更重要的。”顾圣寒的目光沉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顾圣言上书给先帝希望能改革军队训练方式,我记得那封奏折是到了你手里了吧,你把它烧了对吗?呵,幸亏是我弟,要不然换了别人我早弄死他了,明知道是昏君还想改变他,真是愚不可及。”

“顾圣寒……顾圣言……我早该猜到的。”皇帝懊悔不已,“哼,真后悔那次没杀了他。”

“你的话太多了。”顾圣寒从口子里抖出一把小刀。

“你想干什么!”皇帝有些怕了。

“杀了你啊。”顾圣寒冷冷地说,“给我奶奶陪葬”

皇帝一咬牙,用力撞开顾圣寒,想要抢走小刀。顾圣寒一声冷笑,小刀划过皇帝的颈部动脉,鲜血喷洒而出。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便闯了进来,只看见了死不瞑目的皇帝和平静擦手的顾圣寒。

“哥,你是不是该准备登基大典了?”顾圣言替他擦干净小刀。

“我?”顾圣寒气笑了,“他们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登基大典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回京都城了。”

“为什么是我?你的功劳比我大才对。”

“你说过,要罩着我,当了皇帝不就可以了吗?”顾圣寒说,“你是担心你地位不稳又有人要造反吗?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没有人能动了你的江山。”

信息量有点大,顾圣言一时间接受不过来,顾圣寒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发呆了,先回祠堂告诉爹娘和奶奶这个消息吧,他们的在天之灵一点会很高兴的。”

顾圣言点点头,骑上马离开了。

顾圣寒刚站起来,两眼有些发黑,陆靖赶紧扶住他,小声问:“没事吧?”

顾圣寒摇了摇头:“终于结束了,没事,就是有点头疼,新帝即位地位不稳,看来又要打仗了啊。”

陆靖笑了笑:“是啊,结束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你已经四天没合眼了,现在你去好好休息,有事我会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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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明照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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