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久不见
从苏可家回来,陶然便一路小跑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已经很晚了,他知道妈妈一定在担心了。
那是介于新宛小区和附近施工工地的一处平房区,离苏可家还是有些距离。在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空巢老人,和外地来的务工人员,因为拮据,陶然母子选择了这里。
陶然家隔壁住着的王奶奶便是一个靠收破烂为生的孤寡老人,每逢过年过节陶然妈妈总会接老人一起来过。若是在外面拾到有用的东西,陶然也会带回给奶奶,但前提是不能在学校周围,他害怕被同学耻笑,特别是新同学。
“妈,我回来了。”
“你也真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你了。”陶然开门的时候,妈妈正在门口穿鞋,看样子打算外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才刚刚步入不惑之年的妈妈显得格外苍老,几缕银发垂至前额,她向后捋了捋。
“嗯,今天晚自习在考试所以晚了些。”
客厅和卧室依靠一面墙挡着,陶然脱了鞋,径直向屋内走去。
“就算考试,也不至于这么晚吧,你嘴怎么了?”
妈妈跟着陶然进了里屋,随手拿起针线和还没完成的围巾,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他嘴角没擦去的血迹。
“没什么,撞了墙。”这样的理由很牵强,但陶然实在想不到更好的。
他一边用手蹭着嘴角,一边努力避开她的目光,心里祈祷着谎言别被识破。
妈妈目光如炬,即使不看,陶然也知道,她正盯着自己,他的脸颊被灼得滚烫,低头打开书包翻弄起来。
不用说,这个谎撒得糟糕透了……
半晌,陶母终于将视线移回到未织完的围巾上,对于这个由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最了解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撒谎,她都相信他的本意是好的。
“每天吃饭的钱还够吧,不够就多用些,老赵说他们家孩子每天要花十几块祁币吃饭呢。”陶母说的祁币是祁国的通用货币。
“他应该是剩下买零食吃了,食堂伙食很便宜,每天早餐我还能叫阿姨多加个鸡蛋,哪能不够?”陶然愣了愣,习惯性地又撒谎了。
“那就好,多吃点儿,长高些。”
“嗯。”
见妈妈没追问什么,陶然松了口气。忽然想起玉佩的事,他又问道。
“妈,我想知道这玉坠是从哪来的,我们家……应该买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怎么忽然问这个……”
妈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针不小心扎到她的手,渗出殷红的血,她把手往里缩了缩,几乎不可察觉。
“那是你爸留给你的,你小时候体质差,他专门去庙里求来护命符,我和你说过。”这个自从丈夫背叛后努力撑起这个家、任劳任怨的农妇此刻望向儿子的眼神里有着莫名的意味。
“这样啊,那我忘了吧。”陶然摩挲着胸前的玉坠,冰凉温润是触及它的第一感觉。
虽然对于那个男人,陶然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甚至还有憎恨,但或许这是母亲最后一份念想,对于它,妈妈向来看重。不管玉坠是什么来历,陶然只知道他不能再惹她伤心了。
“对了,房子的租金又涨高了,今天房东来找过了。等租期到了,你就去读寄宿吧。妈后天就要走了,你大姨帮妈在厂里找了份工作。”
“嗯”陶然点了点头,此前妈也离开过家几次,只是之前找的工作都不理想。如果这次能成功也是好事,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稳定收入了。
“明天妈给你煮鸡蛋,从老家带来的还没吃完,不吃该坏了……”
“然后再给你买台手机,用来联系……”妈妈念叨了许多,也不管陶然有没有认真在听,他走向盥洗池,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一边用凉水扑打在脸上。
“嗯。”
“你快去洗澡吧,妈先打完这块围巾,天冷的时候记得戴上。”
……
屋外,月亮渐渐被云遮挡,看不清了模样。
一个女孩坐在某处不起眼的建筑边缘望着陶然家的方向,她晃着修长白皙的腿,妖媚的眼神里透着耐人寻味。
“好久不见,羽。”
星期五,母亲离开后的第一天。
两张百元的祁币被新买的手机压在桌上,那是母亲临走前留下的。陶然翻身起了床,屋外风声大作,风在摇摇欲坠的破墙间回旋激荡,它们呼啸着穿过罅隙与裂痕,夹杂着雨点想要钻进屋内,发出呜咽声。
“唔,下雨了。”陶然打着哈欠,来到窗前。
纱窗上破了个洞,是用一块旧报纸堵着的。在陶然母子还没有搬到这里的时候,洞就已经有了。
陶然移开纱窗,费力拉开窗门,外面正下着雨,雨点并不大,可风却威力惊人,陶然的头发在风中起舞,雨也伴随着风势拍打在他身上。
陶然讨厌这样的天气,这意味着等会儿上学,就算是打着伞,他的裤子和鞋子也可能被淋湿。
再次把窗关上,陶然站在镜子面前。只见镜子里的自己驼着背,穿着背心,背心被雨水打湿一片,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一双眼睛空洞无神,额头上青春痘又多了几个,看上去完完全全像个糟汉。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比他帅……”
陶然一边把镜子放倒,一边自我催眠,揉着脸走开了。
洗了头发,简单的洗漱整理后,陶然换了衣服——一件灰色印花卫衣,一条牛仔裤,一双劣质帆布鞋,这就是他现在一身的行头。都是妈妈换季的时候在超市买的,但即便这样,陶然也很满足了,学校的那两件春秋款校服他穿很久了。
靠在门边的伞用了三年,撑伞的伞骨有些生锈,一条伞骨已经套不上去了,光突突地杵在外面,显得很尴尬。
现如今外面风正大,陶然对它能不能当此重任,“活着”撑下来很是怀疑。
怀疑归怀疑,学总是要上的。
取了伞,背起书包,在门口踌躇了一阵,陶然还是拿起衣柜里妈打给自己的大红围巾围在脖间,尽管他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关好门,陶然见到隔壁王奶奶坐在三轮车上,捯饬着雨衣。
“诶!然然。”
一个沧桑的声音传来,是奶奶,她朝他笑,皱纹挤在一起,雨水顺着她帽檐滴落下来,打在三轮车把手上。
“奶奶,这么早就出去啊。”陶然笑着回应说。
“是比往常早些。现在你妈走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和奶奶说知道不儿?”她憨憨笑着,从雨衣里伸出手,摆手道。
望着她的陶然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很多,又联想到母亲和自己,心里有所触动。
王奶奶这一生到底为谁而活?三年前老伴亡故,北方人的她来到卡普顿。一儿两女都不孝顺,小儿子因为赌博把家里老房子卖了,如今妻离子散,人更是不知所踪。至于那俩女儿是探望过她几次,可于她生活又有何益?
若不是这样的子女,她又怎会将近七十岁的年纪背井离乡,还冒着风雨,脚蹬三轮拾破烂为生?
“上学吧!”
一个浓厚的东北口音打断了陶然的思绪,尽管把上学念成了“上淆”,但却让人倍感亲切。
“好。”陶然朝她挥手告别,心里已经默默把她当做了亲奶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她让陶然感受到除母亲外的亲情。
到学校时还尚早,陶然把伞收起,放进门外的雨伞架,就进了门。取下围巾和书包塞进桌膛,坐在教室里自习不久,陆续来了不少同学。
那天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但一想到,陶然的脑子就乱糟糟的。他们是骑摩托车来的,可是第一眼他见到他们时,几个人是坐在岔路口一个饭店外面交谈、观望六中的。
陶然清楚黑豹的活动范围,平常基本不会来法明顿中学这一带,太远。他也从未见过黑豹组织过那么多俩摩托,况且连项南也来了。从这几点看,他们很明显是有意蹲点埋伏。
但这就有些说不通了,他们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找他,自己不过是被当做程城的消遣物罢了,况且快离开莱恩中学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有很长的时间不在找自己了,而且后面他们为何要离开?自己又为何突然晕倒?
这一切都疑点重重,要弄清楚这些就要进一步考证,找到它们的内在联系。但想到可能要主动与他们交涉,陶然宁愿不知道真相。
他们既然又闯入自己的生活,就肯定不会轻易作罢。陶然心里清楚这点,他在想要是以后再遇到该怎么办。
正想着这些,陶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陶然。”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当他抬起头时,苏可正站在他面前,朝他傻笑。
“来了?”陶然也小声朝她打招呼道,外表波澜不惊,但心里甜意十足。最近和苏可在一起,这种感觉渐渐强烈。
“哦,校服忘还你了……洗了后拿给你。”他想起校服的事来。
“哦。”
苏可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坐到了后面,不多会儿她拿笔轻轻搥了下他后背,传来了一张纸条。
“伤好些了?”
粉红色贴纸上清秀的字体,简直隔着字都能感受到苏可那颗少女心了。
转动了几下笔,要下笔时,陶然突然来了捉弄她的兴致。
“怎么,让我脱下给你看?”
接纸条时,望着满脸不怀好意的他,苏可就猜测到大概了,打开看果然如此。
亏她一直还以为他是不问世事、清纯懵懂的小男孩呢。
呵,男人。
“那你还是死掉算啦!”她愤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