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泉镇空巷尸山
南宋末年,蒙古伐金灭夏平安南,对大宋成包围之势,屡屡侵扰大宋边境。至此秦岭淮河以北均已落入蒙古之手,并渗入四川京湖地区,逐步蚕食大宋领土。万泉山地处川陕交界之地,正好夹在宋蒙争夺势力当中,为避免卷入纷争,万泉山自上而下断绝与外界联系已有数十年,号称不问世事只求仙道。
初春清晨,山间云雾袅绕,隐没在林间的山路之上,一行行人正缓步朝山顶而来。好一会方才登至山腰,却见一道朱红大门正好拦在峭缝之间,门头紧闭将山上山下截作两段。一人方巾儒生打扮,在门口端详了片刻,随即高呼:“已着戎衣十载过,江南未了鬓先皤。前生应欠路途债,今世故教离别多。功业千年须好在,荣华一笑待如何。几时得遂归欤志,高咏渊明岁暮歌。”歌毕略候片刻,山门“吱”一声向内移开,出来一老一少两位道长,老道长作揖道:“万泉山闭门谢客已有数十载,不知张大人驾到还请见谅。”老道长口中所指张大人正是高歌之人,闻言忙作揖还礼道:“万泉山闭门谢客之由张某具已知之,不过此番拜访贵山确有要事相商,望道长代为通传。”……
五年后一日,一人从万泉山羊肠小道飞奔而下,在山脚下驻足片刻回望山顶,旋即没入一侧林中。自蒙古南侵以来,这山下万泉镇就已日渐失去往日的繁荣,不过此刻却只能用一片死寂与毫无生气来形容。那人暗想“前不久还有人下山采办,就算再怎么萧条也不至于不见一个人影,真是怪了。”没走几步,空气中飘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臭味,像是混杂了血腥的腐臭味,已觉情况不妙。街道上左右店铺也都正常营业,只是同样不见人影。只觉那股腥臭味愈发浓厚,不觉加快脚步转过街角,只见空旷处堆叠了上百具尸身如同一座小山。纵然是在战场上经历过风雨之人,见到如此场景也觉触目惊心,尸山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全是脖子处受到刀剑割伤而死,血流了厚厚一层仿佛血池一般。
那人自幼在万泉山上长大,与这山下小镇之人也都颇为熟悉,强忍着泪水自语道:“连小孩都不放过,世道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么?”血迹尚未干透,屠杀不过也就几个时辰前的事,如果自己能够早一天下山的话……尽管希望渺茫,那人还是飞奔着搜遍了镇上每个角落想要寻找可能的幸存者,终究还是一无所获。虽说小镇位于宋蒙交界之地,被打打草谷或遇上贼寇劫掠也是常有的事,但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情况却从未见过。要说小镇遭遇劫掠,可商铺的货物却依旧摆放整齐,甚至米铺里堆放的粮食还摆放在显眼之处。
再次回到尸山旁边思虑良久,不意间低头注意到地上有一把带血砍刀,刀身打磨精良,却并非蒙军或宋军制式。心想兵器乃是朝廷管制物品,除了官制外平民百姓绝不允许私自打造,除非是贼寇所为。将砍刀捧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不知不觉竟将刀刃架到自己脖子上。迷糊间脑壳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瞬间疼醒,忙将砍刀扔回了地上,暗自惊道:“原来这些人全都是自杀的!”环视四周总感觉有一种被人盯视的错觉,却又完全察觉不到任何人气。这才注意到血迹之下断断续续呈现出一丝丝线条,稍加清理后发现是一些排列规律的图形,像是事先布下的阵图。绝大部分被压在尸山下面,实在鼓不起勇气翻开层层尸体一点点确认,不过从显露在外的图样来看肯定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阵法。“这阵法好是古怪,竟然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将周边之人迷惑到其中自尽,难怪找遍了整个镇子也不见一个活口,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畜生竟会在此布阵杀人。”既然是这阵法有问题,那绝不能让此阵继续留下来害人,心想破阵要拔除阵引,必定被压在了尸山之下,于是四处收集柴火将尸山烧掉,并将砍刀包好带走。
处理完阵法后来到镇上的码头,见码头周围停靠了不少船只,而宽阔的汉水江面却不见任何船影。正要转身离去,远处一艘小渔船出现视野之中,好歹等到渔船靠近,便吆喝船夫靠岸,故意问道:“船家从哪里来?可知这镇上出了什么事?”船夫似乎并不知情,回道:“这万泉镇虽然不像以前般繁荣,毕竟依靠汉水,往来行走全靠这码头,怎么今天船只是停了不少,可人怎么不见一个?”“船家,你不住在镇上么?”看来但凡停泊在码头的船家都已被阵法迷惑丧了命。船家摇头道:“我住在前面鸡鸣村,平日里在此撑船渡客为生,病了几天,今日才从家中出来。我看里边乌烟瘴气是不是失火了?”“没事,没事,今天既然客少,那就渡我一程吧,我往下游去。”那人道罢便跃上船坐下了,又问道:“这附近最近是不是闹贼寇啊?”船家叹了一声,道:“战祸连年,我们这地方夹在当中明面上是大宋子民,其实哪有官家管我们死活,许多年轻人失了生计迫不得已落草为寇。毕竟万泉山名声在外,一般贼寇都不敢在这附近造次,下游丹江口倒是有个水寨。”
一路顺水东下,所过之处鲜有人迹,以荒废村址居多。“不好,前面有水贼!”船家突然喊道,“我们这些渔民倒也没什么,不过客官你可得当心,钱财身外物,给他们就是了,留着小命要紧。”那人笑了笑,将佩剑解下置于船沿底下,道:“没事,你划你的船,水贼我自会应付。”只见四五艘小船从四面围拢过来,待到临近时,两个赤身大汉分头跃上渔船两头,整个船身随之一沉。船头的大汉略微打量了下船客,一身棉袍裹得密实,头上还围着一圈头巾挡住半边脸,倒也不像有钱的主顾,随即冲船夫喊道:“可有大鱼?”未待船夫回应,那人已抢过话来,道:“岂止是大,就怕你们吃不下。”大汉兀自听到如此口气,直愣愣盯着船客一时不敢妄动。“噗通”一声从水下又翻上一人,二话不说上前便用匕首向那人腹中刺去。却见那匕首连那人衣襟尚未碰着便被一脚撂倒在船板上,胸口被人踏住连个大气都喘不上来。两个赤身大汉见状当即吹响一声口哨,随即狠狠瞪了船夫一眼。船夫当然识趣,翻身跃入水中远远游开,赤身大汉亦转身钻入水下不知去向。
江面之上只剩下风声、浪声还有脚下水鬼的呻吟声,再想去找船桨已是不见,四周船只亦已远离,看来是想将船客困在江中。那人脚下一松弯腰取回佩剑,挪到渔船当中正襟坐下,双眼一闭自顾闭目养神起来。水鬼见机连滚带爬又是一声“噗通”逃入水下,如此一来整条渔船就只剩一人。大江之上虽无帆楫,却也并非完全不能移动,随波逐流也是可以靠岸的,只是要多花些时间。不过此时船速却似乎较之前还要快些,知是下水的大汉推动渔船前行,那人抿嘴一笑索性直接躺下来任由渔船乘风破浪。一觉醒来只觉周围锣鼓喧天,起身一看渔船刚好靠岸,但见岸上已围了不少人马,连水路也已被无数船只包裹得严实。众人手中均张弓搭箭,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叫整条渔船瞬间变成刺猬。此时一身形矮小之人从人群中迈出,抖动着满脸胡须瞄了船客一眼,随即高呼一声:“放箭!”
渔船与岸边尚有一小段距离,时间紧迫也不容那人多加思索,提气纵身往岸边一跃。箭支全都落在了后头,不过岸上左右两边已各突出十来位长枪手,攒着丈余的长枪向那人落地之处便刺。落地瞬间长枪利刃亦已刺到,不过那人周身仿佛有一股无形气墙,身上猛烈一抖,枪势已被泄往一边。众人被这股劲道一带已控制不住手中的长枪,步伐紊乱彼此间撞到了一起。紧接着又是黑压压一排矮墙迅速压来,却是数十块铜盾围成的盾墙转瞬即至。那人刚想用腿踢开侧翼铜盾从中间强行突破,盾墙后方又已跃起无数黑影,烈日之下一道道亮堂堂的刀锋顺势劈头盖下。那人身形一缩顺势向前踏住盾身硬是赶在刀落之前一翻,正好与那些刀手擦肩而过。不过这盾墙之后却还有另一道盾墙,之前的盾墙一个转身正好将其夹在当中并迅速收拢。“唰唰唰”无数长枪高高低低从盾墙缝隙中透出向当中刺来,上方亦早被刀手挡住了去路,除非有遁地之术,否则万难全身而退。情势危急,却听一阵兵刃交加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由各种兵器构建的阵型已是七零八落,地上尽是掉落的砍刀与脱落的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