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崩溃
有了训练有素的军队加入,使得应急指挥部连同下设的几个应急职能组的抢救效率大大加快,从而让第四分区的灾情等级迅速下调了一个等级,然而还未等sdct正式驻扎在第四分区时,应急小组中的部分人员便已经出现了特殊情况。
何钊渭是后勤保障小组第四分队的队员,刚刚协同军队将四十五吨的融雪剂连同救灾物资运往前线,此时正坐在帐篷前跟另一名队员张博闲聊,张博看面前的无烟煤炉的火候已经完美,于是拿起一枚已经被烤的香热的红薯放在嘴边闻了闻,而后慢慢剥开,露出里面金黄还散发着热气的薯肉,不等薯肉散会儿热,便直接一口咬掉了一小半,虽然那滚烫的热气烫得张博口腔巨疼,甚至眼泪都冒了出来,但还是抵不住肚子里的饥饿,被张博一口咽下,虽然确实痛,但胃里温暖的感觉令他感到了满足。
“你慢点吃,这附近也没人跟你抢,等下把胃给你烫熟了都。”看着对方狼狈的吃相,何钊渭忍不住提醒道。
“你说这雪灾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天公也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咱们这好歹运完货还要喘口气,人家倒好,连续五天一直降雪,都不带停的。”张博说着,又咬了一口红薯咽下,毕竟感觉到肚里的温暖是他劳累这么多天为数不多能满足的地方了。
“鬼晓得,听说四区南边发生了小规模的瘟疫,妈的,说不定又是那群鬼子干的,一天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张博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这就不是咱们这群小人物能控制的了,反正听说第二分区那边连夜召开了紧急研讨会,会后已经成立了专家组,叫什么ct向咱们这赶来,但愿能控制住这次该死的灾情吧!”
“叫sdct,全称特别灾情控制小组,但愿......”话还没说完,何钊渭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差点一头就要栽进火炉之中,幸好被反应迅速的张博一把抓住衣领扶正,这才避免了后续的事故。
“怎么了,老何?”张博看何钊渭眼神迷离,瞳孔略有放大的趋势,全身似乎软弱无力,不停的颤抖,而且不能再像刚才挺直身板坐在椅子上。
“啊?没咋啊,只是......略微有点......恶心感而已。”何钊渭无力地摆了摆手,却突然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呕—”一股带着令人恶心味道的红褐色呕吐物从何钊渭口中喷出,张博一下子就被吓的站了起来,立即一手扶住对方,另一只手慢慢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然而正当张博想要询问状况时,却感觉扶着对方的手的重量突然增大,于是赶忙两手将对方托了起来,原来何钊渭已经晕倒,眼见情况已经如此严峻,张博也不敢再耽误,直接将对方背起向着临时医院跑去......
身为北方sdct的组长赵璐,此时还正在特快列车的特等舱中等待到达,即使今早一起床便开始赶路,但她仍旧没能赶上突发事件的到来,此时为赵璐临时建立的专线座机已经接起了数十个电话,要么是向她汇报第四分区突然发生的大规模疑似急性传染的中毒事件,要么是询问她目前的车程,要么直接向她问责,若她还不能处理好这次事件,便直接一人去承担后果与怒火......经过这么些的折腾,昨晚她论证会上的嚣张气焰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重负,不过她倒是没有多想,认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肯定能将此次灾情进行控制,仅仅只是自己没有开始施展手脚而已。
突然她的座机再次响起,于是她轻车熟路地拿起话筒,不等对方开口,便直接说道:“我是北方特别灾情控制小组的组长赵璐,请问您有何指示?”对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直接说了简短的几句,竟令赵璐的面目表情从疲惫到疑惑,从疑惑到惊讶,从惊讶到坦然完成了三次转变。
虽然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但在赵璐扣下话筒后,她直接用自己的私人手机打给了副组长,在电话接通后,她也没有废话,直接以命令的口气说道:“第一,以sdct的名义即刻宣布,马上在北区各地,特别是第四分区建立北方科技检测集团,务必要开始迅速完善试剂盒检测手段,且力求第四分区能第一时间完成六个都市的全面初步排查,将所有病患立刻隔离至郊区的简易隔离区中,所有疑似感染的民众务必做到强制隔离,否则将带来很大的危害;第二,排查成本肯定很高,可以申请上层的补贴,或者在征得同意后,向民众少量收取费用;第三,再以sdct的名义要求诸华联大生物化学博士、分子生物学专家暨北区刑侦厅特别顾问杜洋先生及其团队尽快赶往第四分区进行支援,否则将以抗灾态度怠慢,不服从应急组织调令的结果处理!”
副组长听懂了三条规定中的含义,揣测到了赵璐的意思,于是恭敬地回应道:“明白,赵组!即刻执行!”
这一通电话暂时解决了眼前的问题,更是准备拉杜洋下水,不能说对方绝顶聪明,只能说赵璐及其坚实的靠山“外学派”在知识与权力的交界处打拼了这么多年,就不可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徒,而原本一场可以迅速压制的灾情也是在多方暗流涌动的博弈下渐渐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又是一群浑身血肉模糊,张着血盆大口的人形向着他追来,不论自己向哪个方向赶去,总能被四面八方的失去理智的人狂追,他们之间看似毫无配合,队伍犹如一盘散沙,但直觉告诉他,绝不可以被追上!然而后面的“大部队”却是越追越近,就在距离十分接近时,一个速度奇快的人形将他扑倒,如此相近的距离,他已经能看清对方的面容,然而那凝结着血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眼睛与鼻子,浑身散发着极其恶心的臭味更是直接让他回到现实。
“啊!”李林猛地从床上坐起,这时自己脱掉的臭袜子也顺势从脸上滑落,又缓了一会儿,李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在一个巨大的床上,这里绝不是他的出租屋!于是李林衣服也不穿,直接光脚下地,试图找到自己身处何地的证明,很快他便在面前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个宣传册,上面印着《墨梦大酒店总统套房居住指南》看到这里,他也缓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真的醒了,而不是还在梦里。
坐回床上,李林开始努力思考昨晚的遭遇,试图将一个个断裂的词句重新组合,也尝试将一个个撕裂的场景重新拼接,试图回想起自己喝酒断片前到底干了些什么,然而即使他再尽力的回想,也只能想起彭察涛给他包的告别宴酒席和彭察涛最后上厕所的场景,除此外,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大传享乐主义哲学思想,否定对方拼搏的高谈阔论之景,不过很快他又看到了身前复式古典柜上放着的公文包,他隐约记着这是对方临走前交给他保管的物品,但为什么还在他这里?
于是李林干脆直接打开了公文包,顿时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甚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沉甸甸的公文包里塞满了整齐的钞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缓缓将手伸进了公文包里随意抽出了一沓,上面独特的防伪标志与那股铜臭让他确定了这个公文包的真实性,不过由于他抽出了一沓钱,一张白色的残页纸张也从公文包中滑落出来,捡起来后,他站着阅读了起来。
“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咱同为孤儿,我却没有你那种心境,甘愿为上司做牛做马,希望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为了一套烂尾房,我与小唐可谓是投入了毕生的经历,然而却换回了对方宣布破产,银行继续追我们要债的场景,一百多万的债务啊,原以为要住上一百多平的房子当房奴,却没想到房子无限期延期,还要他妈的为烂尾房付钱,我想不通,也无法想通,多日的停贷令银行要威胁我们,叔叔要抓我们,于是我干脆与小唐离婚,独自将苦难留给自己,我的确要跟你告别了,但却不是什么英雄式的告别,希望这最后的十五万你能帮我照顾好小唐,她——还怀有我的孩子。而遇到你,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我还记着你当年忍着几个人的踢打,也不愿将要与我分享的糖果掏出,最后咱们俩鼻青脸肿的坐在河边开心的含着糖,那天真是最幸福的一日!只希望,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
读完彭察涛的遗书,李林再次瘫坐在了地上,这二十多年的日子里,他从未因生活哭过,但这次他确实哭了,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的兄弟,他猛烈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埋怨自己的无能,这些年来与彭察涛相依为命,哪怕对方找了女朋友,也不曾放弃过自己,一直给自己鼓励,试图让自己摆脱那所谓的“静态的快乐”。
而即便李林如此固执,但也并没有让彭察涛放弃朋友关系,一直默默的资助自己,而且那位被彭察涛叫为“小唐”的唐馨艺也十分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阻挠,甚至还会特意邀请李林去他们的家里吃饭,最让李林熟悉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彭察涛的妻子,但你可是他的亲人,我为什么要阻挠你们交往呢?”然而生活并不会这么善待每一个人,甚至干脆将苦难留给了这一对天造地设的夫妻,李林仍旧止不住哭泣,除了哭自己的无能,同样也在哭自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亲人。
“不行!我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林罕见的燃起了一种渴望,他使劲地拭去了眼边的泪水,疯了似的穿上衣服向外面冲去,他猜测对方的位置应该会在德鲁民产售楼部附近。“你不能死!你得为唐馨艺活着,而且也得为我李林活着!”
李林此时已经癫狂,他嘴里不断念叨着活着,身边的人结合他浑身凌乱的打扮更是以为这位是个疯子,于是连忙远离李林,而李林待电梯开门后,向着目的地奔去,当一个人的脑子中只有一个信念并为其拼命时,这时不理解的人便会称其为“疯人”,但理解的人会称其为“信仰之人”......
封于炼偷偷拿走了他老大桌上关于福利院人员的资料,此时正闲躺在车里一个个筛选合适的人选,嘴里还不忘嘀咕道:“几百号人,不清楚他们的性格与能力,真的很难筛选出可用之人。”正当封于炼仔细地筛选人员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于是他随意一瞟,是一位身穿西服的年轻人选择以跳楼的代价结束自己的生命,此时身体已经躺在一辆车凹陷的车顶上逐渐失去温度。
结合周围的环境,封于炼淡定地嘀咕道:“售楼部附近自杀?又是房地产吗?这年头官商勾结,也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由于封于炼常年要与死人或者将死之人打交道,不能说是已经开始对生命存有漠视之感,只能说真的不会再有多少惊讶,他也相信警察会处理好现场,这种场面还不至于到他上场的时候,于是封于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资料上。
感觉浑身都快散架的李林仍旧还在向目的地奔跑,他的膝关节已经通过骨传导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他的脚掌似乎快要分离,他的汗水已经将全身打透,然而他并没有选择放弃,他到现在还愿意相信他的兄弟会等他,给予他劝说的机会重新获得生活的渴望,重新来劝自己不要再如此混吃等死,然而当他透过前方的人堆的缝隙里看到躺在车顶上的人时,他的心在此时似乎已经被残酷不断拉扯变形,全身的剧痛与心死令他彻底停下了脚步并跪下来痛哭。
在此刻,他仿佛感觉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片孤寂的空间中生存,再无亲人,也再无兄弟,也再无好友,无氧呼吸产生的乳酸的刺激与剧烈呼吸的冷空气让李林即使痛哭也会不断咳嗽与闷哼,内啡肽的分泌与下丘脑-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的激素紊乱分泌也让李林短时间内难以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一群观众顿时觉得又多了一个看戏的点,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和一个跪在地上一直痛哭的疯子,至少目前他们认为确实看的过瘾,然而从售楼部走出的保安却是直接骂道:“妈的,真是个晦气的玩意儿,死哪不行,偏死在我车上?”
这句话仿佛成为了一个火星,向着一个已经膨胀已久而还无处发泄的火药桶飞去,李林听到了这句话后,猛地抬起了低垂的脑袋,那双已经被血泪浸染的眼睛直勾勾盯向了保安,而保安此时也发现了不远处跪着的“疯子”,自然也被那双由于泪管破裂而被溢出血液染红的眼睛所吓到,几乎是几秒间,李林就已向保安扑去,若保安再不闪避,就会被直击心脏,以李林目前的动量,保安不死也得残。
然而李林的全力一击却被一只看似瘦弱的大手硬生生打断,那只大手像铁钳般先是抓住了李林的右手臂,随后另一大手又将李林的大腿部位硬生生横了过来,顺着此人的背部直接摔了下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这下李林那看似恐怖的力气就直接被卸去大半,而已经失去理智的李林也无法再维持自己的重心,直接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不等李林继续反抗,此人便给李林颈部一个横拍,将其击晕,李林还未完全失去听觉时,他听到了部分对话。
“什么人!把身边的人放开!”
“噢!是封长官!”
“这个人目前交给我处理,笔录什么的等后续我亲自带着他去给你们补录,不急吧?”
“没有,没有。您处理我们也完全放心,笔录什么的我们自己弄即可,您慢走!”
听到这里,李林再也撑不住身心的疲惫,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