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 尘埃落定
丽诺尔和阿雪一边驱赶着那些攻击过来的灰色雾群,一边用攻击的余波清扫着地面上小山一样的锈蚀盔甲堆,在神官的雕像还未离开耳室之前,四周台阶下的碗池地面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以中央的天球仪为中心,圆形的碗池被三道从台阶延伸至天球仪的纵向沟壑分成了三个扇面,每个扇面又被横向的沟壑分成了三个区块,总共九个有大有小的梯形区块上有着各自的图案,正如娅瑟手中的圆弧上的图案一样。
刚才被娅瑟拼好,放回天球仪最外层轨道的圆弧上分别是枪戟,降雪云,鹿角。地面之上最外圈的三个区块,也变成了相同的图形,这让娅瑟十分确定,天球仪上的三个轨道的内外顺序和地面上的区块是对应的,并且根据拼接方式的不同,地板上的图案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可是,正确的位置是什么呢?
光是用手上的九个圆弧还原三个轨道,就有指数级的可能性,靠蒙是完全不可能才到结果,这些圆弧之中,一定有着一定的关联。
神官的雕像苏醒之后,大厅里活动的灰色雾群立刻多了一倍,这些完全杀不死的造物本就数目众多,丽诺尔和阿雪一个人驻守一个耳室的入口来堵住洪水般的雾群,尽可能地确保这些东西不会打扰娅瑟,但是这样无休止的消耗战,两个人的体力迟早会消磨殆尽。不仅如此,那个神官的雕像,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权杖,也在一步一步的向中央的符阵走去。
“丽诺尔,时间。”娅瑟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一滴汗水从鼻尖低落。
“四十五秒!”
丽诺尔握着妲珂莉的手上缠着怀表的链条,她看了一眼翻盖之下的表盘,在她的身边,神官的雕像轰隆走过,从耳室到天球仪旁边的符阵的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半。
“哈?你怎么知道的?”
阿雪身上的心火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她和丽诺尔虽然一个以力道见长,一个的优势在于速度,但是两个人都不擅长持久作战,更何况,阿雪的身上还留存着泪之瘟疫,没有赫卡忒帮助压制的她感染恶化的速度远超丽诺尔几十倍,从王庭到这里就已经开始出现稍微的肌肉软化症状了。
“刚才那个骑士雕像开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计时了,从耳室到符阵的时间差不多要一分半。”丽诺尔得意的轻笑了一下,身后冰枪连发将数个盔甲钉在地上,这是属于她和娅瑟的默契。
四十五,四十四……
娅瑟曾经见过丽诺尔刻着玫瑰花的精致怀表,那种充满节律和机械美的滴答声让她难以忘却,但是此时此刻,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但是每一下都是如此的沉重。
她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这些雕像在来到符阵之后会对驱动这个房间的逻辑进行改变,骑士的雕像已经抵达,也就是整个门关给她们进行解密的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作为法明戴尔的绝对禁地,破灭的源头,这种地方的保密等级肯定是超乎想象的高,她有一种感觉,在三座雕像都抵达天球仪旁边之后,迎接她们三人的只有比死亡更惨的结局。
三十八,三十七……
位置,正确的位置。
娅瑟脑海之中闪电一样的思考着这数日在法明戴尔之内的所见所闻和从各种线索和诉说之中复原的法明戴尔的历史,拼命的思考着在这些隐喻信息之中暗示的东西。丽诺尔和阿雪的战吼声不绝于耳,
盔甲残片四溅,半个头盔咕噜咕噜的滚到娅瑟的脚边,将她从盲目的思考之中拉了出来。
这个头盔的样子,很像圆弧和地面上的徽记图案。
归类。
头盔是骑士和士兵们的装备,图案之中另有长弓和枪戟,这些也是法明戴尔战争力量的必要装备。
法明戴尔的信仰是弥蒂尔,弥蒂尔的象征是白鹿,权能乃是冬天,寒冷和降雪,而那个祷告者的姿势,正是在跪着虔诚行礼祈求的姿势。
而作为一个国王,其象征便是宏伟的城门,坚固的城墙,还有尊崇他的人们。
谜底就在谜面上!
法明戴尔的奠基人,雅尼罗姆王,银狼,卡加洛斯,分别代表着国王,骑士和神官的雕像,而这些图案也是和他们三位紧密相关的象征。地板上被三条沟壑分成的三条沟壑,分别对应着三个耳室,把三个分类的徽记按照每个耳室内面对的扇面摆放,这个逻辑是正确的。
“十一秒!娅瑟!”
神官的雕像已经非常接近符阵,娅瑟摘下了眼镜挂在了领口上,失去黄金面纱的伪装,属于龙的特征一齐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布满龙鳞的手抓起了散在面前的圆弧,迅速且精准的拼装了起来。
“最外侧的轨道……从骑士的耳室开始对应,右侧是神官,然后是国王……”
头盔,降雪云,城门。
长弓,鹿角,人。
枪戟,祷告者,城墙。
咚——咚——
随着神官雕像手中的权杖刺入符阵之中,两声钟声和晶体碎裂声响起,娅瑟也完成了三个圆弧的还原,并且重新放在了天球仪上。地面之上的徽记隐去,然后重新出现,分毫不差的对应着娅瑟排列好的轨道。
“完成了吗?”丽诺尔甩掉剑上的一块锈蚀的金属薄片,向着娅瑟问道。
“我想……应该是,完成了。”娅瑟谨慎而小心的呼吸着,紧张到甚至不敢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
嗡嗡嗡嗡嗡嗡。
一连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整个大厅呈现圆柱形的塔状结构,方才投下蓝光,落雪的天窗距离底部十米有余,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凭空出现了数百根手臂粗细的蓝色冰箭,娅瑟和丽诺尔曾经在要塞前的荒地上穿过这样的箭矢投出的箭雨,但是那时候空间很大可以躲避。但是现在,这些箭矢要是落下来,整个封闭的大厅都会被爆炸和能够瞬间致死的寒气淹没。
而在寒冰大箭从上方突然出现悬垂的同时,最后一座,国王的雕像,浑身的石壳也开始掉落,手里拿着石雕的大剑,站起身向着中央走来,第三股灰雾喷涌而出,国王耳室一侧的盔甲纷纷复苏。
“那些灰色雾群又多了。”
看到地上的盔甲纷纷复苏,丽诺尔并没有懊恼,也没有急躁。
她只是打开怀表的表盖再次看了一眼,随后拿出海因本来以为是除去活性的泪之瘟疫,来到法明戴尔之后却意外复活的瘟疫合剂,用牙齿拔开塞子,左手手腕在妲珂莉的剑刃上一划,一到长长的血痕立刻出现,紧接着,她把玻璃瓶中的浑沌蠕动的液体全部倒在了自己的伤口。
“丽诺尔,那他妈是泪之瘟疫!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丽诺尔嘴角抽动了一下,妲珂莉的剑身变得逐渐深沉,从半透明的水晶变成幽邃的暗蓝色,丽诺尔的蚀刻场也变得沉重,【凝霜踏雪】的寒气变成了风雪,“我需要弥蒂尔之冬的力量,要使用那种力量,我的体内必须要有泪之瘟疫,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或者没法杀死那个瘟疫的意志,有没有被感染,又有什么区别。”
“丽诺尔……”娅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不要多想,专心做你的事,也不要思考时间的事情,我们来保护你。”
说着,丽诺尔猛冲而出,拉到第五圆周的魔力在她身边形成了她的盔甲,缠绕着弥蒂尔之冬的大剑在盔甲群中上下翻飞,宛如冬景高原上莱汀的龙域狂风将雪幕吹的凌乱。
“在我归类了每个徽记之后,这整个机关好像响应了一下,说明归类思维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有问题的是……每个分区的顺序?”
娅瑟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正念的状态中,整个地面的分布的线条在她脑海之中勾勒了一个非常立体的图像,而她的手在脑海中的图像中拨动着,调整这每个分区内徽记的位置。
长弓和枪戟,都在肃正骑士身上作为武器出现过,象征骑士雕像的,是银狼卡加洛斯。
我身上的弓,是在要塞山下一位盔甲和其他肃正骑士不同的骑士身上拿到的,他的盔甲更加坚硬,坚实,也更加沉重,这盔甲和驻守法明戴尔内城的桥梁前,在敲响了大钟之后回到要塞之内的肃正骑士们是一样的。这些离开过法明戴尔的骑士就算已经变成了泪中之骸也比普通的肃正骑士更加强大,被称为征战骑士。征战骑士后来再度回归了肃正骑士的群体,其中有三位成为了赫卡忒的亲卫骑士,而剩下的征战骑士……驻守王庭。
而最初带领征战骑士对外开拓疆土的,正同样是银狼卡加洛斯,有着特别盔甲,背着长弓的征战骑士,是最接近卡加洛斯的人,而使用枪戟的肃正骑士则次之,至于头盔,每个法明戴尔的士兵都有头盔,不管是肃正还是征战骑士。
骑士雕像-长弓-枪戟-头盔-天球仪。
娅瑟睁开眼睛,没有管在一旁奋战的阿雪和丽诺尔,再次快速的拆解起了三条轨道。
五十三,五十二,五十一。
而作为弥蒂尔的神官,按照相关性决定顺序的话,理应是信徒作为基石,那么呈现祈求之姿的祷告者,距离天球仪最近,距离神官则是最远的。再往上梳理,弥蒂尔乃是烙印大陆的支柱,支柱的真名,是在日后通过神秘学或者历史推导出来的,作为信仰的代称,而最高层,则是在烙印大陆创立之初,支柱携带的权能。
神官雕像-降雪云-鹿角-祷告者-天球仪。
三十八,三十七。
很快的,娅瑟便拼好了三个轨道的大部分,但是轮到国王的部分的时候,她的心里却犯了难。
一旦三个轨道都拼接完成,要再拆解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至少要花费十秒钟的时间,虽然丽诺尔让自己不要在意时间,但是其实自己心里一直在默数。现在仅剩三十多秒,留给娅瑟的只有一次,但是最后的三个圆弧,拼接起来可是有九种方式,她必须确保一次成功。
娅瑟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不安的摆动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望去,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冰晶大箭在倒计时之后便会落下,瞬间将三人冻结杀死,此刻已经有一些小小的晃动。丽诺尔带着弥蒂尔之冬的力量,站在国王和神官的耳室之间狂乱的斩杀着那些灰色雾群,有了那身风雪铠甲的她,已经完全不在乎四面八方向她刺来的剑刃,大剑挑起,圆舞,落下,冰锥和寒气侵吞着一切。弥蒂尔之冬进一步增加了她泪之瘟疫的感染速度,脖子上的血管涨起,有东西在皮肤之下蠕动,而她披散的长发,更是让她的动作徒增了一些狂乱的气息。
而那国王的雕像,已经移动到了最后一个符阵的边缘。
冷静一些,娅瑟·萨尔丁,想想该怎么拼好这最后的圆弧,丽诺尔这么相信你,绝对不能让她失望。
城墙,城门,这两个象征分别代表着城市的建立和稳固,先有了第一座城墙,再有城门,但是人又该放在那里。作为一个国家,哪怕只是一个城国,被统治的人民应当是国家建立的基础,而后才有后续的建设和繁荣,娅瑟的手用力的捏着那个刻着人徽记的圆弧,心中每一次怀表指针的跳动和滴答声,对她来说都是无穷的重压。
“丽诺尔。”娅瑟抬起头来,对着与妲珂莉一同进行如狼舞蹈的丽诺尔问道。
“嗯?”丽诺尔站定,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的语气依旧十分的淡然,就好像她已经接受了失败的结果一般,阿雪的半场,她身上的火焰已经异常黯淡,甚至已经开始单纯的用拳脚撕开灰色雾群。
十三,十二,十一。
“问你个问题。”
“说吧。”丽诺尔单持大剑荡开一团扑过来的灰雾。
六,五。
“雅尼罗姆王有着能够斩杀泪中之骸的妲珂莉,-但是在第一次泪之瘟疫爆发时,他没有选择用妲珂莉清理泪中之骸,而是建造了寂霜之墓,以自己凡人的身体将泪之瘟疫封印,是为了什么?我之前好像问过你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对你的答案并不理解。”
二。
丽诺尔说了什么,但是她的声音被国王雕像的剑刺入符阵的声音淹没了,纵然如此,娅瑟依然从她的口型中再次获得了答案,在国王身上蓝色的裂缝还在向着符阵蔓延时,她将拼好的三个轨道放上了天球仪。
……
“赫卡忒。”
“……哥哥?”
“你还活着。”
“我在哪里,这里好黑,丽诺尔小姐,娅瑟小姐她们……”
“不要担心,赫卡忒。”
被灰雾包裹着的高瘦人形俯下身来,将怀中抱着的赫卡忒的头颅慢慢的放入面前平静的湖水之中,一抹白色混着淡蓝色的,如同丝绸一样的东西缓缓地从赫卡忒的头颅之中飘出,像是墨迹一样逸散在湖水里,细小的涟漪从接触点开始,向着深远的湖中飘散而去。
赫卡忒的头颅沉入湖中,湖上厚重的灰雾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浮动,下一瞬间便向下沉去,其中有一缕向岸边的高瘦人形飘来,落在了他的手心,变成一只小小的灰色雄鹿。他转过身来,微微抬头向上看去,在高空之中,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正在顺着一束淡蓝色的微光向下落来,就像从夜空中落下的小小尘埃。
“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而我们的法明戴尔……也将在此重新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