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环绕灰雾之湖
大厅里的灰色雾气向内收敛,回归到三座雕像身上,那些被灰雾驱动的盔甲也散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国王的石剑刚刚刺入地面的符阵之中还未及深,和另外两座雕像的武器一起拔了出来,随后三座雕像向着耳室内滑去,停在了它们原本所在的底座上。
天球仪上的三个轨道缓缓地转动起来,地面上的徽记从外到内有序亮起,头顶上悬着的冰箭也一同隐去,黑色的三角体缓缓颤抖着,用于插入妲珂莉的裂缝再次打开。
“你成功了!小龙!”
“我猜对了,”娅瑟深深地呼吸,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她身上的龙特征被再次掩盖,“雅尼罗姆王将泪之瘟疫和爆发作为自己的罪孽,他本来能用妲珂莉杀死所有的泪中之骸来遏制疫情的感染,但是他并没有,他还是把那群变成怪物的人们作为自己的子民。”
“正因如此,距离雅尼罗姆王最近的不是他的国家,他的城市,而是建立这座城市的人们,所以最后一块正确的排列顺序是国王耳室-人民-城墙-城门。”
丽诺尔提着妲珂莉,踏着满地的盔甲碎片缓缓走向中间:“辛苦了,娅瑟。”
“没什么,”娅瑟整理了一下衣服,“借用泪之瘟疫的力量,弱小的人类也能建造出这样的禁制门关,这也同样突破了我对你们这个物种的想象。”
“接下来呢?我们会咻一下来到环雾湖,还是会打开一个门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或许都有可能。”丽诺尔将妲珂莉插入三角体上的裂缝之中,这次的手感和之前完全不同,在抵达最深处时发出了咔嚓一声机关传动声,那些蓝色的裂缝从妲珂莉剑身上扩散,从裂缝开始布满了整个三角体上。丽诺尔将妲珂莉像钥匙一样微微右旋,蓝色的裂缝顺着天球仪的底座传递到了地面,和那些亮起的徽记相互回应,光芒明亮了一圈。
大厅微微晃动了一下,地面上的三个扇形区块向后缩退而去,阿雪连忙跳到了天球仪所在的中央小平台上,随着全部的扇形区块缩入墙壁之中,原本天球仪所在平台的周边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空区。天球仪再次转动,淡蓝色的力场在小平台的边缘形成,而后缓缓地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落去。
“这下方就是环雾湖了。”
紧张的解密之后,三个人终于得到了短暂休息的机会,她们坐在天球仪旁的矮台阶上,丽诺尔拿出了最后一瓶学院的治愈药剂,拔出塞子之后先是自己喝了一点,然后递给了娅瑟,娅瑟面不改色的喝下了三分之一之后,又将瓶子交给了阿雪,阿雪先是闻了闻,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全闷了。
“也太难喝了。”阿雪吐了一口口水说。
“本来就是治疗外伤用的用许多草药熬出来的药水,不是什么饮料……说到饮料,也不知道在山谷之外的月亮奶昔怎么样了。”
“还有蘑菇。”
“月亮奶昔是什么,蘑菇又是什么?不会是你们牵着的两只马的名字吧。”
“那也比你的勺子要好一点!”丽诺尔嚷着说。
“彼此彼此,我好像忘记时间了,整个法明戴尔都在风雪夜幕之下,没有白天,我们来这里多久了?”阿雪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软化,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揪下来。
“从我们打开城门开始到现在,应该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丽诺尔擦了一下怀表,将它放回大衣胸前的口袋里说。
“我们是月计历一月六日出发的,
从凛冬学院到弗拉维亚的山口营地用了四天时间,又在那里歇息了一日之后才进入法明戴尔,这样的话,今天是一月二十一日,从这里回到凛冬学院恐怕还需要几日,月末便是骤星雨落下的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娅瑟的头靠在天球仪的底座上,她显得有些疲累,虽然她刚才一直在进行祈愿雪崖门关的解密,但是她心理承受的压力比阿雪和丽诺尔要多得多,毕竟一次失误,就会将她们全部葬送再此。
“十天啊……我真的感觉像在法明戴尔度过了半辈子。”阿雪坐到娅瑟身边,靠着她说。
“我也是。”丽诺尔从学者手环里拿出来自己的围巾裹在了脖子上,她的左颈处充满了雪花一样的斑驳,好像被火燎过的伤痕,那是她再次染上泪之瘟疫,驱动弥蒂尔之冬的效果,泪之瘟疫顺着她体内的圆周环绕了全身,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再次变成重度感染的样子。
小小的升降梯在黑暗的空间里不断下降着,她们现在在王庭之下的祈愿雪崖山腹之内,在辉石小灯和淡蓝力场的微光下能看到几乎垂直的山崖,还有已经废弃的脚手架与开采遗迹,在这座山的底部,最深处的谷底便是环雾湖。
“看!蓝水晶!”阿雪指着崖壁上一簇发着微光的蓝水晶,兴奋的道。
“这些崖壁上原本应该都是这样的水晶,后来被法明戴尔人全部开采走用来建造城市发展国家,”丽诺尔拿着辉石灯照着周围的岩壁,脚手架和岩盘上,全都是人工开采的痕迹,“娅瑟,你说这些蓝水晶是怎么来的?”
“之前在祈愿雪崖门关中我就察觉到了,那些用于驱动机关,复苏铠甲的灰雾和泪之瘟疫同源,或者说灰雾就是泪之瘟疫的一种形态,这些水晶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岩石,在这环雾湖之上被灰雾氤氲,最终成为了可以寄宿力量的容器,应该是这样。”
“哦——大自然!”阿雪感叹了一声。
“有个问题,”丽诺尔好奇的向阿雪说,“你们明一人是不是不信仰神明,或者说,你们的文明里是不是没有神明的概念?”
“明一吗,我想想,啊,那些神经兮兮搞求道的修士,确实有着对神明的信仰,但是我们淬体武者拥有信仰的很少,顶多算上个烛龙,那是明一人的先祖,而明一的皇帝有着最纯粹的血脉,而我们明一嘛,一直是很尊敬祖先的。”
娅瑟嗤笑了一声,似乎对这种说法十分的不屑。
“干嘛?”
“且不说你们如同泥土里的虫子一般的人类和我们萨尔丁如何相提并论,除非你们明一的统治者是一只巨龙,否则怎么样都不可能是烛龙的子嗣,在萨尔丁的历史和神话里,祂只有九位直系子嗣古龙,其中决不可能有人类。”
“你这小龙,啧,那你说说我们明一人体内的龙血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早晚会知道的。”娅瑟扭过了头去。
“那……你们明一人是怎么诠释这个世界的呢,比如太阳啊,月亮啊,刮风,下雪,降雨,光,河流山川土木,正因为在斯托利亚,有许多形而上的魔法学者和贤者尝试追溯世界的起源,这个世界不是凭空诞生的,必定存在第一哲学,第一智慧和第一动力,而这些东西,全部指向了从神代遗产之中发现的支柱名称和祂们的权能。”
“世界分为物质,形成,创造和原型四层,支柱们从遥远的原型界前来,以自己的权能铸造这个世界,赋予了它规则和逻辑,然后有了龙,有了精灵,有了人类和我们熟知的一切,而且……像神迹这些东西,就是创世神话和支柱神明存在的证明,只是在神话时代之后,他们就此离开回到原型界,将物质界留给了我们。”
娅瑟点了点头,斯托利亚的创世神话和萨尔丁的创世神话没有半点差别。
“说了嘛,大自然,”阿雪抬着眼睛想了想,“我没空考虑这些事情,也懒得想,所以我就用求道修士的视角说一下明一人的世界观,总之就是,这个世界是和谐的,符合‘自然之理’,嗯……怎么说呢,他们主张的是道法自然,去探索自然的规律,来达到什么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不要去追寻遥不可知的起源。”
“听起来比斯托利亚的形而上学更加……抽象一点。”丽诺尔摸了摸鼻尖道,毕竟之前在学院里她每天都被这种课程折磨。
阿雪抬了抬眉毛,摊着手说:
“所以想这么多干嘛呢?浪费脑力和时间,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总有一天会长大,会老去然后死掉,埋在地下成为土壤的养分,然后这些土壤之上长出花朵,我们没法伤害到这个世界,也无法对其造成任何的影响,所以真的不要想这么多。”
“因为世界它就在那里,沉默不语,旧的文明毁灭,微风穿过文明的废墟,然后新的生命再度诞生,形成新的文明,周而复始的进行一切,而这一切跟我们每个个体全部无关,就算属于萨尔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是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伤心,这是自然的规律。”娅瑟慢慢的说。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很有成为求道修士的天赋的吗,要不要跟我回明一啊?”阿雪呲牙笑着道。
“你少来,我只是惊叹你这木头脑袋,还能说出一些很值得深思的话罢了。”
“算了……你们俩让我回想起之前在艾伯斯学院的噩梦了,我那时候选了一门形而上学的课,我也真没想到,芬尔科斯教授居然是这门课的老师,光是写论文和找参考就写的我要疯掉了。”
“说起来,我一直不知道小丽你是哪里人?”阿雪翻找着自己的行囊,好像是要找点小零食,但是空空的包里什么都没有了。
“斯托利亚的最南侧边境,南罗斯林地区,再往南就没有东西了,哪怕是一个岛屿,只剩没有尽头的回归洋。”
丽诺尔挤了挤眼睛,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南罗斯林时的美好生活,但是她极力的克制了下来,那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往,而且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毁灭整个法明戴尔的瘟疫意志。
周围的石壁渐渐变得宽阔,丽诺尔手上的辉石灯在她一直过载的使用方式下最终噗地一声碎成了几瓣。但是她们已经不需要光源了,因为两侧的山壁已经全部消失,她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之中,空气中飘过发着蓝色光芒的薄雾,就像凛冬学院之中一样,只不过那并不是因为结界术式的以太凝结,而是泪之瘟疫的弧光。
在这山峦之下空腔的尽头,赫然是一面浩瀚的淡蓝镜子,那是一整片庞大的地下湖,其规模甚至要比丽诺尔在丁弗斯城时见到的港湾要更大,飘渺的蓝光从这面镜子之下透出,就像丽诺尔湛蓝的眼眸,轻薄渺然的灰雾飘荡在湖面上方,只能朦胧的看清水面。
升降梯的着陆点距离环雾湖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是借着环雾湖微弱的蓝光,能看到一条由蓝水晶铺成的大道,以大道为中心,两侧甚至还有未完工的建筑和城池,这些建筑上无一例外的全部有着弥蒂尔白鹿的标志,从形制上来看,和上面的弥蒂尔第一教堂鲜有区别。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被这面静谧庄严的湖水吸引,一齐看向了那一侧,空气中堆满了泪之瘟疫的谱线,就算丽诺尔和阿雪以健康的身体进入其中,在这里呆一会儿恐怕也会被感染。谁能想到,这样别有洞天的美景却是法明戴尔破灭的根源呢,如果不加以阻止,毁灭的并不仅仅是法明戴尔了。
“终于到了,小龙,你那里还有绷带吗?”阿雪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最后一卷,少缠一点,万一一会儿受伤都没法止血了。”
“好好好。”阿雪嘴上说着,但是呼呼的抽着绷带缠满了一手。
丽诺尔也撑着大剑站了起来,一口治愈魔药让她充满了力气,在泪之瘟疫在此影响到她和阿雪之前,她们必须要从那意志手中夺回赫卡忒的头颅,真正终结法明戴尔的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