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从夏天到秋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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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那个夏天我的心情糟透了，整个虢家人的心情都很坏，人们的心被一把冲天大火烤焦了，被滚滚的浓烟熏黑了，一时间很难亮得起来了！
那天夜晚大家都在晒谷坪那里打夜工，农忙时节常出夜工。白天割禾，男劳力大担大担地把禾担挑到晒谷坪上，在晒谷坪的周围堆成了一道禾担砌成的城墙。乡亲们是没命地干的，晚上都到晒谷坪去打稻子。人手肯定是越多越好，我们分组形成流水线式作业。光是两台打稻机那里就要十来个人手才能快得起来，踩机子的，打稻的，递禾捆的，搬禾担的，各人按分工做自己的一份，哪一个人稍慢一点就会影响其他人的速度。另外还有扒谷子的，捆稻草的，挑草担的，晒稻草的，每个组都需要相应的人手，每个人都是高速运转的链条中的一节。别以为农活都是零零散散随随便便做的，集体劳作时有些活也象是工厂里的车间那样有组织地进行的呢！这是集体农活的强处。我们这样赶的目的，就是要把白天收到晒谷坪上的稻子，一个夜里就处理好，第二天就可以继续收割。否则的话，第二天收割的稻子就没地方放，禾担就只能暂时留在田埂上，一天两天这么挨下去，田埂上总有没挑回来的稻子。一遇天气突变，只要下得一场大雨，堆在田埂上的稻子淋了雨就麻烦了，堆在田埂上久了的话，里面的温度高得烫手，有些谷子会发芽，有些还会直接烂掉！什么叫“双抢”？说是抢收和抢插，其实本质上是个抢时。细分起来“抢”的东西可就多了，抢割，抢挑，抢捆，抢打，抢晒，抢扯，抢插，抢搬运，抢凉草，抢收藏，抢进仓，抢太阳当空，抢雨过天晴，抢月明清辉，抢东天启明星发白，抢西天日落山凹火红天……农民们简直象个“山匪”，什么都抢的，抢得汗流浃背，抢得气喘吁吁，抢得腰酸背疼，抢得筋疲力尽，抢得一脸的疲惫，抢得满口里脏话，抢得满眼里放光，抢得满心里欢喜……能出个手的小孩子都出来了，参加个夜里劳作记半个的工分。“童子军”们主要是分配在挑草、晒草那一组，不能挑的用手拖，一手拖上一捆，跟在队伍里屁颠屁颠地忙乎着，乐着。
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全劳力半劳力都到了晒谷坪那里，院子里只有老弱病残幼守着各自的家。晒谷坪在我们院子的后山那里，到院子里有那么几条田埂远的样子。
快到夜里十一、二点钟的样子，突然几个小孩子的惊叫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和打稻机的轰鸣声：“火！火！起火了，快看啦，起火了！”忙活着的人们顺着孩子们指着的方向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虢家院子里起火了！
只见红色的火焰已经冲出屋顶，划进夜空，院子上空一片火红。打稻机停下了，我们就听见了火的哔剥声，那种声音把人的心都撕开了！
“快去救火，快呀——”我带着大家拔腿就朝院子里赶去。
人们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听见有人边跑边说着好象是满狗和尚家起火了！
果然是他家！宋菊婆大叫一声我的女儿！就一头撞开房门扑进了火里！
我紧急布置了一下大家赶快拿东西打水，用衣服、湿树枝打火，就跟着宋菊婆撞进了火海里。
我听见宋菊婆发疯地叫着她小女儿的名字，我则到处寻着，仔细听着、辨别着各种声音。我终于听到了小孩的哭喊声，我寻着声音冲过去就发现了小女孩在浓烟里站着，我一把抱起她就往外面冲，一边呼喊宋菊婆快出来，你女儿找到了！
小女孩身上穿着的一件烂褂子，肩膀上的破烂处已经着了火，我赶紧用我的上衣把女孩身上的火苗捂灭了，把她交给了刚从火海里冲出来的宋菊婆。宋菊婆从我手里抱过她的女儿，扯开喉咙终于哭出声来！宋菊婆边哭边喊：“满狗他娘！他娘……在……在哪里啊！”宋菊婆把女儿交给旁边的人，自己又要往火海里冲。这时火势越来越大，房子里已经相当危险，我一把拉住了宋菊婆，把她撩倒在地上，我又朝房子里冲过去。几个人死死地拉住了我，高喊着支书你不能进去了，太危险了！我拼命地挣扎着，见挣脱不了，我骂娘了：“你娘卖×的都给我让开！满狗他娘肯定还在里面！”可几个人还是死命地捞住我，我破口大骂：“谁敢再拉着我日你祖宗！”
但钳住我的人置若罔闻，竟然也跟我骂了粗话，说你他娘的进去送死呀，满狗他娘如果还在屋子里恐怕早就没人了，还想加上个死人呀！
我不服，还想往里冲，他们就来了硬的一把将我掼倒在地上。我感到屁股那里跌得生疼，爬起来一看呼呼的火舌已经窜出门窗外，是无法进得去了！我无望地同人们去拼命打火，一面叫人去掀跟满狗和尚家挨着的房子，好断开火路，防止火势蔓延，以免大火殃及别的人家。
人们拿着脸盆、桶子、木瓢从水潭里去打水，有人到水潭里去挑水，一担一担，一盆一桶一瓢地朝火舌上浇，真是杯水车薪，实在是要命啊！
两三个钟头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房子的绝大部分已经基本化为灰烬！
……人们在灰烬里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的尸体，已经不成个样子了！
宋菊婆扑上去大叫一声娘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宋菊婆的小女儿告诉她妈说，头天夜里在睡梦中被嘈杂声惊醒过来，一看是她奶奶手里举着个火把，口里哼唱着什么东西，手里的火把乱舞着。她一看吓得赶快爬起来，扯着她奶奶的衣服说奶奶你不要玩火呀，玩火会尿床的，玩火会烧房的！但她的奶奶迷醉地做着自己的一切，好象孙女并不存在似地。
等到小家伙看到她奶奶拿火把朝房子里到处去点火的时候，她吓得大喊大叫起来，但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大火终于烧起来，直到她被支书伯伯抱出来……
悲剧是满狗和尚他娘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
满狗和尚的母亲自从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后，成天以泪洗面。后来人们发现老人家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嘴里还哼着听不懂的什么歌儿，有时独自嘻嘻而笑。人们就知道老人家精神上是有毛病了，都不觉为她淌着点泪水。
宋菊婆到公社卫生院拿了药回来给老人家吃，但不见有好转的迹象。宋菊婆又到县里医院去拿药，药是吃了不少，但就是不见有什么效果。后来老人家的病情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拒绝吃药，甚至还乱骂人，有人还说看见过老人家在阴沟里用手捧起污水来喝。
看样子老人家的病是没有了好转的希望了，宋菊婆就只有在生活上多照料着。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老人家会发展到点火烧房子这个地步呢？
那时也没有什么财产保险之类的东西，我将情况向公社作了汇报。谢海秋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一定的责任的，出夜工不能搞倾巢出动，如果有人看家的话，也许不会出这样的大事的！但公社还是很关心宋菊婆家的困难，加上当初满狗和尚也是在救灾当中死的，政府也要给予关怀才行。公社为此给宋菊婆家送来一笔救济金，虽然不多，但可以帮助解决一点困难了。我后来发动大家起来帮助宋菊婆一家，设法将满狗和尚的母亲安葬后，又安排劳力清理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子，放水砖，打基脚，准备给她家盖新房。动手盖房的时候，一律由生产队统一派工，请来的木匠、钙匠、砌匠等也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吃派饭，又到队里拿点钱开工钱。在政府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宋菊婆终于能得以重建家园，算是渡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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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那个夏天我的心情糟透了，整个虢家人的心情都很坏，人们的心被一把冲天大火烤焦了，被滚滚的浓烟熏黑了，一时间很难亮得起来了！
那天夜晚大家都在晒谷坪那里打夜工，农忙时节常出夜工。白天割禾，男劳力大担大担地把禾担挑到晒谷坪上，在晒谷坪的周围堆成了一道禾担砌成的城墙。乡亲们是没命地干的，晚上都到晒谷坪去打稻子。人手肯定是越多越好，我们分组形成流水线式作业。光是两台打稻机那里就要十来个人手才能快得起来，踩机子的，打稻的，递禾捆的，搬禾担的，各人按分工做自己的一份，哪一个人稍慢一点就会影响其他人的速度。另外还有扒谷子的，捆稻草的，挑草担的，晒稻草的，每个组都需要相应的人手，每个人都是高速运转的链条中的一节。别以为农活都是零零散散随随便便做的，集体劳作时有些活也象是工厂里的车间那样有组织地进行的呢！这是集体农活的强处。我们这样赶的目的，就是要把白天收到晒谷坪上的稻子，一个夜里就处理好，第二天就可以继续收割。否则的话，第二天收割的稻子就没地方放，禾担就只能暂时留在田埂上，一天两天这么挨下去，田埂上总有没挑回来的稻子。一遇天气突变，只要下得一场大雨，堆在田埂上的稻子淋了雨就麻烦了，堆在田埂上久了的话，里面的温度高得烫手，有些谷子会发芽，有些还会直接烂掉！什么叫“双抢”？说是抢收和抢插，其实本质上是个抢时。细分起来“抢”的东西可就多了，抢割，抢挑，抢捆，抢打，抢晒，抢扯，抢插，抢搬运，抢凉草，抢收藏，抢进仓，抢太阳当空，抢雨过天晴，抢月明清辉，抢东天启明星发白，抢西天日落山凹火红天……农民们简直象个“山匪”，什么都抢的，抢得汗流浃背，抢得气喘吁吁，抢得腰酸背疼，抢得筋疲力尽，抢得一脸的疲惫，抢得满口里脏话，抢得满眼里放光，抢得满心里欢喜……能出个手的小孩子都出来了，参加个夜里劳作记半个的工分。“童子军”们主要是分配在挑草、晒草那一组，不能挑的用手拖，一手拖上一捆，跟在队伍里屁颠屁颠地忙乎着，乐着。
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全劳力半劳力都到了晒谷坪那里，院子里只有老弱病残幼守着各自的家。晒谷坪在我们院子的后山那里，到院子里有那么几条田埂远的样子。
快到夜里十一、二点钟的样子，突然几个小孩子的惊叫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和打稻机的轰鸣声：“火！火！起火了，快看啦，起火了！”忙活着的人们顺着孩子们指着的方向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虢家院子里起火了！
只见红色的火焰已经冲出屋顶，划进夜空，院子上空一片火红。打稻机停下了，我们就听见了火的哔剥声，那种声音把人的心都撕开了！
“快去救火，快呀——”我带着大家拔腿就朝院子里赶去。
人们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听见有人边跑边说着好象是满狗和尚家起火了！
果然是他家！宋菊婆大叫一声我的女儿！就一头撞开房门扑进了火里！
我紧急布置了一下大家赶快拿东西打水，用衣服、湿树枝打火，就跟着宋菊婆撞进了火海里。
我听见宋菊婆发疯地叫着她小女儿的名字，我则到处寻着，仔细听着、辨别着各种声音。我终于听到了小孩的哭喊声，我寻着声音冲过去就发现了小女孩在浓烟里站着，我一把抱起她就往外面冲，一边呼喊宋菊婆快出来，你女儿找到了！
小女孩身上穿着的一件烂褂子，肩膀上的破烂处已经着了火，我赶紧用我的上衣把女孩身上的火苗捂灭了，把她交给了刚从火海里冲出来的宋菊婆。宋菊婆从我手里抱过她的女儿，扯开喉咙终于哭出声来！宋菊婆边哭边喊：“满狗他娘！他娘……在……在哪里啊！”宋菊婆把女儿交给旁边的人，自己又要往火海里冲。这时火势越来越大，房子里已经相当危险，我一把拉住了宋菊婆，把她撩倒在地上，我又朝房子里冲过去。几个人死死地拉住了我，高喊着支书你不能进去了，太危险了！我拼命地挣扎着，见挣脱不了，我骂娘了：“你娘卖×的都给我让开！满狗他娘肯定还在里面！”可几个人还是死命地捞住我，我破口大骂：“谁敢再拉着我日你祖宗！”
但钳住我的人置若罔闻，竟然也跟我骂了粗话，说你他娘的进去送死呀，满狗他娘如果还在屋子里恐怕早就没人了，还想加上个死人呀！
我不服，还想往里冲，他们就来了硬的一把将我掼倒在地上。我感到屁股那里跌得生疼，爬起来一看呼呼的火舌已经窜出门窗外，是无法进得去了！我无望地同人们去拼命打火，一面叫人去掀跟满狗和尚家挨着的房子，好断开火路，防止火势蔓延，以免大火殃及别的人家。
人们拿着脸盆、桶子、木瓢从水潭里去打水，有人到水潭里去挑水，一担一担，一盆一桶一瓢地朝火舌上浇，真是杯水车薪，实在是要命啊！
两三个钟头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房子的绝大部分已经基本化为灰烬！
……人们在灰烬里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的尸体，已经不成个样子了！
宋菊婆扑上去大叫一声娘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宋菊婆的小女儿告诉她妈说，头天夜里在睡梦中被嘈杂声惊醒过来，一看是她奶奶手里举着个火把，口里哼唱着什么东西，手里的火把乱舞着。她一看吓得赶快爬起来，扯着她奶奶的衣服说奶奶你不要玩火呀，玩火会尿床的，玩火会烧房的！但她的奶奶迷醉地做着自己的一切，好象孙女并不存在似地。
等到小家伙看到她奶奶拿火把朝房子里到处去点火的时候，她吓得大喊大叫起来，但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大火终于烧起来，直到她被支书伯伯抱出来……
悲剧是满狗和尚他娘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
满狗和尚的母亲自从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后，成天以泪洗面。后来人们发现老人家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嘴里还哼着听不懂的什么歌儿，有时独自嘻嘻而笑。人们就知道老人家精神上是有毛病了，都不觉为她淌着点泪水。
宋菊婆到公社卫生院拿了药回来给老人家吃，但不见有好转的迹象。宋菊婆又到县里医院去拿药，药是吃了不少，但就是不见有什么效果。后来老人家的病情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拒绝吃药，甚至还乱骂人，有人还说看见过老人家在阴沟里用手捧起污水来喝。
看样子老人家的病是没有了好转的希望了，宋菊婆就只有在生活上多照料着。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老人家会发展到点火烧房子这个地步呢？
那时也没有什么财产保险之类的东西，我将情况向公社作了汇报。谢海秋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一定的责任的，出夜工不能搞倾巢出动，如果有人看家的话，也许不会出这样的大事的！但公社还是很关心宋菊婆家的困难，加上当初满狗和尚也是在救灾当中死的，政府也要给予关怀才行。公社为此给宋菊婆家送来一笔救济金，虽然不多，但可以帮助解决一点困难了。我后来发动大家起来帮助宋菊婆一家，设法将满狗和尚的母亲安葬后，又安排劳力清理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子，放水砖，打基脚，准备给她家盖新房。动手盖房的时候，一律由生产队统一派工，请来的木匠、钙匠、砌匠等也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吃派饭，又到队里拿点钱开工钱。在政府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宋菊婆终于能得以重建家园，算是渡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笔下文学Www.bxwx.net]
67.那个夏天我的心情糟透了，整个虢家人的心情都很坏，人们的心被一把冲天大火烤焦了，被滚滚的浓烟熏黑了，一时间很难亮得起来了！
那天夜晚大家都在晒谷坪那里打夜工，农忙时节常出夜工。白天割禾，男劳力大担大担地把禾担挑到晒谷坪上，在晒谷坪的周围堆成了一道禾担砌成的城墙。乡亲们是没命地干的，晚上都到晒谷坪去打稻子。人手肯定是越多越好，我们分组形成流水线式作业。光是两台打稻机那里就要十来个人手才能快得起来，踩机子的，打稻的，递禾捆的，搬禾担的，各人按分工做自己的一份，哪一个人稍慢一点就会影响其他人的速度。另外还有扒谷子的，捆稻草的，挑草担的，晒稻草的，每个组都需要相应的人手，每个人都是高速运转的链条中的一节。别以为农活都是零零散散随随便便做的，集体劳作时有些活也象是工厂里的车间那样有组织地进行的呢！这是集体农活的强处。我们这样赶的目的，就是要把白天收到晒谷坪上的稻子，一个夜里就处理好，第二天就可以继续收割。否则的话，第二天收割的稻子就没地方放，禾担就只能暂时留在田埂上，一天两天这么挨下去，田埂上总有没挑回来的稻子。一遇天气突变，只要下得一场大雨，堆在田埂上的稻子淋了雨就麻烦了，堆在田埂上久了的话，里面的温度高得烫手，有些谷子会发芽，有些还会直接烂掉！什么叫“双抢”？说是抢收和抢插，其实本质上是个抢时。细分起来“抢”的东西可就多了，抢割，抢挑，抢捆，抢打，抢晒，抢扯，抢插，抢搬运，抢凉草，抢收藏，抢进仓，抢太阳当空，抢雨过天晴，抢月明清辉，抢东天启明星发白，抢西天日落山凹火红天……农民们简直象个“山匪”，什么都抢的，抢得汗流浃背，抢得气喘吁吁，抢得腰酸背疼，抢得筋疲力尽，抢得一脸的疲惫，抢得满口里脏话，抢得满眼里放光，抢得满心里欢喜……能出个手的小孩子都出来了，参加个夜里劳作记半个的工分。“童子军”们主要是分配在挑草、晒草那一组，不能挑的用手拖，一手拖上一捆，跟在队伍里屁颠屁颠地忙乎着，乐着。
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全劳力半劳力都到了晒谷坪那里，院子里只有老弱病残幼守着各自的家。晒谷坪在我们院子的后山那里，到院子里有那么几条田埂远的样子。
快到夜里十一、二点钟的样子，突然几个小孩子的惊叫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和打稻机的轰鸣声：“火！火！起火了，快看啦，起火了！”忙活着的人们顺着孩子们指着的方向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虢家院子里起火了！
只见红色的火焰已经冲出屋顶，划进夜空，院子上空一片火红。打稻机停下了，我们就听见了火的哔剥声，那种声音把人的心都撕开了！
“快去救火，快呀——”我带着大家拔腿就朝院子里赶去。
人们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听见有人边跑边说着好象是满狗和尚家起火了！
果然是他家！宋菊婆大叫一声我的女儿！就一头撞开房门扑进了火里！
我紧急布置了一下大家赶快拿东西打水，用衣服、湿树枝打火，就跟着宋菊婆撞进了火海里。
我听见宋菊婆发疯地叫着她小女儿的名字，我则到处寻着，仔细听着、辨别着各种声音。我终于听到了小孩的哭喊声，我寻着声音冲过去就发现了小女孩在浓烟里站着，我一把抱起她就往外面冲，一边呼喊宋菊婆快出来，你女儿找到了！
小女孩身上穿着的一件烂褂子，肩膀上的破烂处已经着了火，我赶紧用我的上衣把女孩身上的火苗捂灭了，把她交给了刚从火海里冲出来的宋菊婆。宋菊婆从我手里抱过她的女儿，扯开喉咙终于哭出声来！宋菊婆边哭边喊：“满狗他娘！他娘……在……在哪里啊！”宋菊婆把女儿交给旁边的人，自己又要往火海里冲。这时火势越来越大，房子里已经相当危险，我一把拉住了宋菊婆，把她撩倒在地上，我又朝房子里冲过去。几个人死死地拉住了我，高喊着支书你不能进去了，太危险了！我拼命地挣扎着，见挣脱不了，我骂娘了：“你娘卖×的都给我让开！满狗他娘肯定还在里面！”可几个人还是死命地捞住我，我破口大骂：“谁敢再拉着我日你祖宗！”
但钳住我的人置若罔闻，竟然也跟我骂了粗话，说你他娘的进去送死呀，满狗他娘如果还在屋子里恐怕早就没人了，还想加上个死人呀！
我不服，还想往里冲，他们就来了硬的一把将我掼倒在地上。我感到屁股那里跌得生疼，爬起来一看呼呼的火舌已经窜出门窗外，是无法进得去了！我无望地同人们去拼命打火，一面叫人去掀跟满狗和尚家挨着的房子，好断开火路，防止火势蔓延，以免大火殃及别的人家。
人们拿着脸盆、桶子、木瓢从水潭里去打水，有人到水潭里去挑水，一担一担，一盆一桶一瓢地朝火舌上浇，真是杯水车薪，实在是要命啊！
两三个钟头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房子的绝大部分已经基本化为灰烬！
……人们在灰烬里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的尸体，已经不成个样子了！
宋菊婆扑上去大叫一声娘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宋菊婆的小女儿告诉她妈说，头天夜里在睡梦中被嘈杂声惊醒过来，一看是她奶奶手里举着个火把，口里哼唱着什么东西，手里的火把乱舞着。她一看吓得赶快爬起来，扯着她奶奶的衣服说奶奶你不要玩火呀，玩火会尿床的，玩火会烧房的！但她的奶奶迷醉地做着自己的一切，好象孙女并不存在似地。
等到小家伙看到她奶奶拿火把朝房子里到处去点火的时候，她吓得大喊大叫起来，但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大火终于烧起来，直到她被支书伯伯抱出来……
悲剧是满狗和尚他娘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
满狗和尚的母亲自从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后，成天以泪洗面。后来人们发现老人家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嘴里还哼着听不懂的什么歌儿，有时独自嘻嘻而笑。人们就知道老人家精神上是有毛病了，都不觉为她淌着点泪水。
宋菊婆到公社卫生院拿了药回来给老人家吃，但不见有好转的迹象。宋菊婆又到县里医院去拿药，药是吃了不少，但就是不见有什么效果。后来老人家的病情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拒绝吃药，甚至还乱骂人，有人还说看见过老人家在阴沟里用手捧起污水来喝。
看样子老人家的病是没有了好转的希望了，宋菊婆就只有在生活上多照料着。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老人家会发展到点火烧房子这个地步呢？
那时也没有什么财产保险之类的东西，我将情况向公社作了汇报。谢海秋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一定的责任的，出夜工不能搞倾巢出动，如果有人看家的话，也许不会出这样的大事的！但公社还是很关心宋菊婆家的困难，加上当初满狗和尚也是在救灾当中死的，政府也要给予关怀才行。公社为此给宋菊婆家送来一笔救济金，虽然不多，但可以帮助解决一点困难了。我后来发动大家起来帮助宋菊婆一家，设法将满狗和尚的母亲安葬后，又安排劳力清理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子，放水砖，打基脚，准备给她家盖新房。动手盖房的时候，一律由生产队统一派工，请来的木匠、钙匠、砌匠等也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吃派饭，又到队里拿点钱开工钱。在政府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宋菊婆终于能得以重建家园，算是渡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