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幽幽老鹰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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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以下由宋菊婆本人叙述在老鹰岩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我双脚只那么一蹬,我原先踩在上面的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朝洞里较低的那个方向滚过去了，我听到了那块石头撞击岩壁的巨大响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悬空了，我成功了！随即而来的感觉是喉咙受压迫而发涩发痒，继而感到全身被挤压时的难受。我看到自己被挤压成了一张纸，但这张纸却象石头一样地重而沉闷。我四肢乱舞地撕扯着这张纸，我把自己终于撕碎了，我开始飘起来，我在上升，冉冉而升。我升到了云端里，我的周围是一片绚丽的霞光，原来死是这么美丽，我为自己活了那么几十年而感到羞愧，其实我早就应该升起来的，这幸福的时刻却来得如此的晚！我象个仙子在绚丽无比的云端里轻飘漫舞着，我舞蹈着，我飞翔着。我飞出山洞的“天窗”，飞到老鹰岩的上空，又往东往北的方向飞去，飞到了狮子岭的上空。我回头一望，太阳象个火球就快要挨着远处老鹰岩的岩顶了，还有一刻，太阳就要从老鹰岩那边落下去，一切就都将不再存在了！我急急忙忙地飘飞，飞到了虢家院子上空，我看到了一片冲天而起的火光，火光上面滚滚的黑烟里，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干瘪的身子，我赶紧伸手把她老人家托住，她老人家却象一片纸一样地轻，那片纸又跟冰一样地冷。我怕冷坏了老人家，我用衣服把她整个地包了起来。接着我又看到了满狗和尚，他从汽车底下爬出来，抖着一身的泥水，飞到我身边就要抱住我。我说死鬼看你的一身泥！他一听干脆一把脱了个精光，手里的泥水衣服在空中竟然也能飘起来，飘到狮子岭顶上才慢慢地落下去，落在了狮子石前的石桌上。满狗和尚嬉皮笑脸地重新飞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空出一只手来一挥，我就变成一丝不挂的了！我怒嗔道你娘在呢！他说娘睡着了，不碍事！他就进到我身体里来了，奇怪的是满狗和尚没有一点重量，我自己也没有一点重量。我们象两片秋天的叶子，被糨糊胶在一起，在云端里上下翻滚着，飘摇着，升腾着……突然，满狗和尚放开了我，我由一片叶子变成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朦胧中听到了一个声音：“菊婆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开始我在飘飘渺渺中还以为是满狗和尚的声音，后来我感到自己不再飘摇了，我好象是躺在了什么地方，绝不是在云端里！然后我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我看到了支书的脸！我！我正躺在支书的怀里！
……水……水……我气如游丝地动着嘴唇。支书听出来了，他把我放到地上，在那里转着，用手抓着他的头发。他听到了洞壁那里的水声，他朝水声那里摸过去。他转回来时双手半握在一起放在我的嘴巴上面形成一个手做的漏斗。有清冽的泉水从他的漏斗里滴下来，滴进我的口里，我贪婪地咽着……
当我清楚地意识到是他把我救了下来，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就在自己的腿上死命地掐了一把，痛得我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难道他一直在跟着我，要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开始不阻止我呢？
这怎么可能？
他仍旧是抱着我，他还不能确定我是否已经回转过来。
开始问他了，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老鹰岩这个山洞？
他见我开始说话了，脸上现出了放心的笑容。他告诉我他是怎么到这里来，又是怎么发现了我这个“女鬼”的。
我只能仰天长叹：天意啊！
……其实，当满狗和尚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就想到过死，我认为我活着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和意义。但是，想到年老的爹和娘，刚刚哭送过他们的女婿，怎么能面对接踵而来的绝情呢？还有三个儿女，最小的才两岁多一点，他们已经失去了爹，还能再让他们看不到娘吗？还有满狗和尚他娘，老年丧子，已经残酷不过了，自己要是一走了之，老人家怎么活啊！我是喊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啊！我实在是活也不是，死也难啊！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着几个人，也是为着满狗和尚，我知道满狗和尚肯定不会答应我跟他走的，他会凶我，他会发天大的脾气，比起那次平坟山时对我还要凶上一万倍的！
我就活下来了……
但那把冲天大火却把我全部的梦想与活的勇气烧了个精光！我的精神支柱就象家里台阶上的那两根廊柱，在大火中哔哔剥剥地倒塌了，变成了一堆生脆的黑碳，任清理废墟的人们在上面无情地践踏，然后成了一堆乌黑的灰烬。我的一切都已经象那被大火托到半空中的黑烟，大火一灭，黑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一个躯壳立在废墟里，就象过了山火后烧残了的一根冬茅草，在寒风中摇曳着它不尽的凄凉！
我这才知道自己彻底地错了，早知道这把火有烧起来的一天，我为什么要这么赖活着呢？早先跟着满狗和尚一走了之不还干净得多，干脆得多？我恨这把火的作弄，你一定要来的话，你就不要来得太迟啊！你该紧紧赶着龙年大水的步伐，一河漫天大水带走了满狗和尚，你这把冲天大火就赶快带走了我，岂不痛快！难道真是水火不相容，连灾难也不能容到一起吗？人家夫妻求个白头偕老，我跟满狗和尚在灾难中盼个黑头到死都不行吗？退一步说，大火中成仙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而是满狗和尚他娘呢？如果是她老人家忍不住要见她的儿子了，为什么不能加上我呢？
天意如此吗？那么我到底错在哪里，要受如此的惩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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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以下由宋菊婆本人叙述在老鹰岩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我双脚只那么一蹬,我原先踩在上面的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朝洞里较低的那个方向滚过去了，我听到了那块石头撞击岩壁的巨大响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悬空了，我成功了！随即而来的感觉是喉咙受压迫而发涩发痒，继而感到全身被挤压时的难受。我看到自己被挤压成了一张纸，但这张纸却象石头一样地重而沉闷。我四肢乱舞地撕扯着这张纸，我把自己终于撕碎了，我开始飘起来，我在上升，冉冉而升。我升到了云端里，我的周围是一片绚丽的霞光，原来死是这么美丽，我为自己活了那么几十年而感到羞愧，其实我早就应该升起来的，这幸福的时刻却来得如此的晚！我象个仙子在绚丽无比的云端里轻飘漫舞着，我舞蹈着，我飞翔着。我飞出山洞的“天窗”，飞到老鹰岩的上空，又往东往北的方向飞去，飞到了狮子岭的上空。我回头一望，太阳象个火球就快要挨着远处老鹰岩的岩顶了，还有一刻，太阳就要从老鹰岩那边落下去，一切就都将不再存在了！我急急忙忙地飘飞，飞到了虢家院子上空，我看到了一片冲天而起的火光，火光上面滚滚的黑烟里，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干瘪的身子，我赶紧伸手把她老人家托住，她老人家却象一片纸一样地轻，那片纸又跟冰一样地冷。我怕冷坏了老人家，我用衣服把她整个地包了起来。接着我又看到了满狗和尚，他从汽车底下爬出来，抖着一身的泥水，飞到我身边就要抱住我。我说死鬼看你的一身泥！他一听干脆一把脱了个精光，手里的泥水衣服在空中竟然也能飘起来，飘到狮子岭顶上才慢慢地落下去，落在了狮子石前的石桌上。满狗和尚嬉皮笑脸地重新飞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空出一只手来一挥，我就变成一丝不挂的了！我怒嗔道你娘在呢！他说娘睡着了，不碍事！他就进到我身体里来了，奇怪的是满狗和尚没有一点重量，我自己也没有一点重量。我们象两片秋天的叶子，被糨糊胶在一起，在云端里上下翻滚着，飘摇着，升腾着……突然，满狗和尚放开了我，我由一片叶子变成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朦胧中听到了一个声音：“菊婆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开始我在飘飘渺渺中还以为是满狗和尚的声音，后来我感到自己不再飘摇了，我好象是躺在了什么地方，绝不是在云端里！然后我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我看到了支书的脸！我！我正躺在支书的怀里！
……水……水……我气如游丝地动着嘴唇。支书听出来了，他把我放到地上，在那里转着，用手抓着他的头发。他听到了洞壁那里的水声，他朝水声那里摸过去。他转回来时双手半握在一起放在我的嘴巴上面形成一个手做的漏斗。有清冽的泉水从他的漏斗里滴下来，滴进我的口里，我贪婪地咽着……
当我清楚地意识到是他把我救了下来，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就在自己的腿上死命地掐了一把，痛得我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难道他一直在跟着我，要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开始不阻止我呢？
这怎么可能？
他仍旧是抱着我，他还不能确定我是否已经回转过来。
开始问他了，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老鹰岩这个山洞？
他见我开始说话了，脸上现出了放心的笑容。他告诉我他是怎么到这里来，又是怎么发现了我这个“女鬼”的。
我只能仰天长叹：天意啊！
……其实，当满狗和尚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就想到过死，我认为我活着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和意义。但是，想到年老的爹和娘，刚刚哭送过他们的女婿，怎么能面对接踵而来的绝情呢？还有三个儿女，最小的才两岁多一点，他们已经失去了爹，还能再让他们看不到娘吗？还有满狗和尚他娘，老年丧子，已经残酷不过了，自己要是一走了之，老人家怎么活啊！我是喊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啊！我实在是活也不是，死也难啊！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着几个人，也是为着满狗和尚，我知道满狗和尚肯定不会答应我跟他走的，他会凶我，他会发天大的脾气，比起那次平坟山时对我还要凶上一万倍的！
我就活下来了……
但那把冲天大火却把我全部的梦想与活的勇气烧了个精光！我的精神支柱就象家里台阶上的那两根廊柱，在大火中哔哔剥剥地倒塌了，变成了一堆生脆的黑碳，任清理废墟的人们在上面无情地践踏，然后成了一堆乌黑的灰烬。我的一切都已经象那被大火托到半空中的黑烟，大火一灭，黑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一个躯壳立在废墟里，就象过了山火后烧残了的一根冬茅草，在寒风中摇曳着它不尽的凄凉！
我这才知道自己彻底地错了，早知道这把火有烧起来的一天，我为什么要这么赖活着呢？早先跟着满狗和尚一走了之不还干净得多，干脆得多？我恨这把火的作弄，你一定要来的话，你就不要来得太迟啊！你该紧紧赶着龙年大水的步伐，一河漫天大水带走了满狗和尚，你这把冲天大火就赶快带走了我，岂不痛快！难道真是水火不相容，连灾难也不能容到一起吗？人家夫妻求个白头偕老，我跟满狗和尚在灾难中盼个黑头到死都不行吗？退一步说，大火中成仙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而是满狗和尚他娘呢？如果是她老人家忍不住要见她的儿子了，为什么不能加上我呢？
天意如此吗？那么我到底错在哪里，要受如此的惩罚呢？
[笔下文学Www.bxwx.net]
71.（以下由宋菊婆本人叙述在老鹰岩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我双脚只那么一蹬,我原先踩在上面的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朝洞里较低的那个方向滚过去了，我听到了那块石头撞击岩壁的巨大响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悬空了，我成功了！随即而来的感觉是喉咙受压迫而发涩发痒，继而感到全身被挤压时的难受。我看到自己被挤压成了一张纸，但这张纸却象石头一样地重而沉闷。我四肢乱舞地撕扯着这张纸，我把自己终于撕碎了，我开始飘起来，我在上升，冉冉而升。我升到了云端里，我的周围是一片绚丽的霞光，原来死是这么美丽，我为自己活了那么几十年而感到羞愧，其实我早就应该升起来的，这幸福的时刻却来得如此的晚！我象个仙子在绚丽无比的云端里轻飘漫舞着，我舞蹈着，我飞翔着。我飞出山洞的“天窗”，飞到老鹰岩的上空，又往东往北的方向飞去，飞到了狮子岭的上空。我回头一望，太阳象个火球就快要挨着远处老鹰岩的岩顶了，还有一刻，太阳就要从老鹰岩那边落下去，一切就都将不再存在了！我急急忙忙地飘飞，飞到了虢家院子上空，我看到了一片冲天而起的火光，火光上面滚滚的黑烟里，冒出了满狗和尚他娘干瘪的身子，我赶紧伸手把她老人家托住，她老人家却象一片纸一样地轻，那片纸又跟冰一样地冷。我怕冷坏了老人家，我用衣服把她整个地包了起来。接着我又看到了满狗和尚，他从汽车底下爬出来，抖着一身的泥水，飞到我身边就要抱住我。我说死鬼看你的一身泥！他一听干脆一把脱了个精光，手里的泥水衣服在空中竟然也能飘起来，飘到狮子岭顶上才慢慢地落下去，落在了狮子石前的石桌上。满狗和尚嬉皮笑脸地重新飞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空出一只手来一挥，我就变成一丝不挂的了！我怒嗔道你娘在呢！他说娘睡着了，不碍事！他就进到我身体里来了，奇怪的是满狗和尚没有一点重量，我自己也没有一点重量。我们象两片秋天的叶子，被糨糊胶在一起，在云端里上下翻滚着，飘摇着，升腾着……突然，满狗和尚放开了我，我由一片叶子变成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朦胧中听到了一个声音：“菊婆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开始我在飘飘渺渺中还以为是满狗和尚的声音，后来我感到自己不再飘摇了，我好象是躺在了什么地方，绝不是在云端里！然后我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我看到了支书的脸！我！我正躺在支书的怀里！
……水……水……我气如游丝地动着嘴唇。支书听出来了，他把我放到地上，在那里转着，用手抓着他的头发。他听到了洞壁那里的水声，他朝水声那里摸过去。他转回来时双手半握在一起放在我的嘴巴上面形成一个手做的漏斗。有清冽的泉水从他的漏斗里滴下来，滴进我的口里，我贪婪地咽着……
当我清楚地意识到是他把我救了下来，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就在自己的腿上死命地掐了一把，痛得我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难道他一直在跟着我，要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开始不阻止我呢？
这怎么可能？
他仍旧是抱着我，他还不能确定我是否已经回转过来。
开始问他了，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老鹰岩这个山洞？
他见我开始说话了，脸上现出了放心的笑容。他告诉我他是怎么到这里来，又是怎么发现了我这个“女鬼”的。
我只能仰天长叹：天意啊！
……其实，当满狗和尚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就想到过死，我认为我活着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和意义。但是，想到年老的爹和娘，刚刚哭送过他们的女婿，怎么能面对接踵而来的绝情呢？还有三个儿女，最小的才两岁多一点，他们已经失去了爹，还能再让他们看不到娘吗？还有满狗和尚他娘，老年丧子，已经残酷不过了，自己要是一走了之，老人家怎么活啊！我是喊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啊！我实在是活也不是，死也难啊！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着几个人，也是为着满狗和尚，我知道满狗和尚肯定不会答应我跟他走的，他会凶我，他会发天大的脾气，比起那次平坟山时对我还要凶上一万倍的！
我就活下来了……
但那把冲天大火却把我全部的梦想与活的勇气烧了个精光！我的精神支柱就象家里台阶上的那两根廊柱，在大火中哔哔剥剥地倒塌了，变成了一堆生脆的黑碳，任清理废墟的人们在上面无情地践踏，然后成了一堆乌黑的灰烬。我的一切都已经象那被大火托到半空中的黑烟，大火一灭，黑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一个躯壳立在废墟里，就象过了山火后烧残了的一根冬茅草，在寒风中摇曳着它不尽的凄凉！
我这才知道自己彻底地错了，早知道这把火有烧起来的一天，我为什么要这么赖活着呢？早先跟着满狗和尚一走了之不还干净得多，干脆得多？我恨这把火的作弄，你一定要来的话，你就不要来得太迟啊！你该紧紧赶着龙年大水的步伐，一河漫天大水带走了满狗和尚，你这把冲天大火就赶快带走了我，岂不痛快！难道真是水火不相容，连灾难也不能容到一起吗？人家夫妻求个白头偕老，我跟满狗和尚在灾难中盼个黑头到死都不行吗？退一步说，大火中成仙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而是满狗和尚他娘呢？如果是她老人家忍不住要见她的儿子了，为什么不能加上我呢？
天意如此吗？那么我到底错在哪里，要受如此的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