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铁打江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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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大哥二十岁那年当的兵，龙年大水后回乡务农。大哥的部队在辽宁大连，他写信告诉家里人说那里冰天雪地，但又离大海不远，大哥是海军。父亲说起辽宁的时候，我实际上还不太清楚，我是后来才知道辽东半岛的。大哥是海军，但他不在大海上，也没有上过军舰，好象是海军后勤部队吧。大哥在部队拉练时去过黑龙江，到过祖国最北端漠河，在边境线上走过，对面就是苏联。他们到边境的时候听说了红胡子哈萨克男人如何如何，卷毛哈萨克女人又高大又白胖，身板厚得不得了，屁股蹦得象珍宝岛。他很想亲眼看看那些异国男女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但终于没有看到，那时中苏边境很紧张，他们在那里的时候没有见到过红毛子男女的影子。大哥还随部队到过长白山，在那里挖过人参。
大哥回乡探亲的消息曾经使我兴奋得在放学路上差点跌进水田里，我的脚下没有了路，而是云，我是踩着云朵飞回家的。
在家乡偶尔见到过解放军，有部队拉练走南白公路，过玉丘，大队的人马、汽车、大炮，竟然就驻扎在马路边的公社中学里。我跟正在上中学的三哥去看过解放军，只能远远地看，并不敢近前。
现在家中这个一身英气的军人可是我的大哥，跟以前见过的绿色军装不同，大哥穿着一身灰色的海军制服，“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大哥的风采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我觉得应该要说是把整个玉丘，把高高的狮子岭都照亮了！大哥身穿灰色制服的军人形象使我联想到的却是红军，大哥的英俊使我认为他就是我们家中的“洪长青”，我突然觉得原来大哥才象洪长青，比于中还象多了。于中是象熊熊大火中英勇就义的洪长青，大哥却象潇洒倜傥的党代表洪长青。于中没有灰色军装，他的成份也差，是没有资格跟党代表洪长青相比的。
不知为何，天性羞涩的我在英姿飒爽的大哥面前有点忸怩了。大哥一见我就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还是长高了些了，但没有北方的孩子长得快！”
接着大哥就表扬我说：“哥哥当兵离开家乡的时候，弟弟开蒙读书才几个月，就能给部队写信了，你是我们家里的小才子呀！”他没有说是给他写信，而是说给部队写信，我感到特别骄傲。
我家“四大元素”都象父亲一样长得很白，人家说都是“白金”。比较起来，现在的大哥是最白的了，听大人们说那是因为大哥在北方生活的缘故。更为奇怪的是，大哥比当兵前长高了，二十岁的南方小伙子到了北方以后竟然还长个子！我们几兄弟的身材象母亲，都是瘦小个子，结果唯独大哥长得高高大大，又白净又壮实，把村子里围过来瞧热闹的姑娘们看得一个个羞红了脸。
大哥给我带回来一本《解放军画报》，我在那里知道了珍宝岛，认识了英雄孙玉国。孙玉国都跟**握手了，听说珍宝岛保卫战以后这个战斗英雄当了解放军的大官了。我忽然又觉得大哥其实还是象孙玉国呀，两个人的英武之气没有个上下之分呢！只可惜大哥没能打上仗，没打战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大连离边境太远，苏修的兵到不了那里。从此后我可不太喜欢大连了，我喜欢的就是漠河，是乌苏里江，特别令我神往的是珍宝岛。
大哥说71年的时候部队曾经接到命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了，大家的心中似乎已经战云密布，但仗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后来才听说原来是**要谋害**，阴谋另立中央，结果是叛逃国外，飞机失事，林家人摔死在外蒙古的温都尔汗。
我问大哥到过珍宝岛没有，大哥说他们拉练时就到过珍宝岛去参观。说着大哥在《解放军画报》上点着这里那里给我看，又点着照片上的孙玉国说他还见过那个战斗英雄呢！大哥说他们到珍宝岛去参观的时候，孙玉国正好重返珍宝岛视察，那时这个战斗英雄已经是团长了，好威风地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阵阵的欢呼声，只是并没有看清楚孙玉国的样子，《解放军画报》上的孙玉国反而还看得清楚些。
大哥是技术兵，在部队六年，受到过嘉奖，立过三等功。但大哥就是没有能够入党，更没有提干的机会。
我后来才知道，大哥回乡探亲时偷偷地带回《解放军画报》，受到过首长的批评。更为严重的是，大哥还带回了一根长白山人参，是他们在长白山采挖人参的时候，偷偷地给弄起来的。
拿着这根人参，母亲一连哭了三天。这根人参后来在玉丘传了个遍，被千百双手抚摩得晶莹透亮。人们说世上什么是最最大补最最好吃的东西？或者说过去皇帝老子吃的是什么？玉丘人的回答就是：“人参燕窝呀！”玉丘人从来没见过人参，甚至不知道人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却有个人参的概念。玉丘概念中的“人参”几乎不是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个抽象物，是最高生活等级，既是大补，又是特别美味的代称。然而，我大哥却为母亲带回了一根实实在在的人参，母亲就要成为吃上人参的人了！
后来，大哥也一直没有说过他因为那根人参受到过什么样的处分没有，只是在父亲的再三追问才下说是违反了纪律，挨了批评。父亲一拳头把吃饭的水缸盖砸烂了：你糊涂呀你！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怎么就不象我！
大哥回乡后继续当农民。
眼看着别的大队支书的子女一个个都弄到外面吃国家粮了，不是当干部，至少也是个工人，何况是从部队回来的人呢！母亲开始埋怨父亲：“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往上面跑跑呀！”可是父亲别的能耐都有，就是不会往上面跑。大哥天定了是个农民。
大哥有个半导体收音机，都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以前只见过虎叔虢成虎手里的那台半导体收音机，虎叔的收音机比我大哥的要漂亮多了，是有一个黑色皮套（那是一只真皮套子）包裹着的。但虎叔的收音机只在他手里拿着，只见他扭过开关按钮，从没见他将机子从皮套里拿出来过。而我大哥的收音机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就常常见他把机器拆得七零八落，最后又能合成一个小匣子，扭开了开关就听见了美妙的音乐、歌曲，也听见男人女人在里面讲话。我还发现大哥不大听唱歌，多是听说话，说那是在听新闻。大哥在部队干的是电工，八十年代后家乡牵来了高压电，大哥成了大队里第一个电工。除了电工，大哥还会很多技术的。
大哥回乡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代课教师，那是玉丘小学的校长于中死了以后，上面还没有派教师到玉丘小学来，大哥就被安排去代课。这样大哥就成了我的语文和算术老师，尽管他教得没有于中那么好，但至少使我们不至于上不成了课。
在我的小学阶段，大哥之前是二哥，后来还有三哥，我的三个哥哥都当过我的老师。
现在，我的小学老师之一，我的大哥，跟我小学最好的老师于中一样，已经永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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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大哥二十岁那年当的兵，龙年大水后回乡务农。大哥的部队在辽宁大连，他写信告诉家里人说那里冰天雪地，但又离大海不远，大哥是海军。父亲说起辽宁的时候，我实际上还不太清楚，我是后来才知道辽东半岛的。大哥是海军，但他不在大海上，也没有上过军舰，好象是海军后勤部队吧。大哥在部队拉练时去过黑龙江，到过祖国最北端漠河，在边境线上走过，对面就是苏联。他们到边境的时候听说了红胡子哈萨克男人如何如何，卷毛哈萨克女人又高大又白胖，身板厚得不得了，屁股蹦得象珍宝岛。他很想亲眼看看那些异国男女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但终于没有看到，那时中苏边境很紧张，他们在那里的时候没有见到过红毛子男女的影子。大哥还随部队到过长白山，在那里挖过人参。
大哥回乡探亲的消息曾经使我兴奋得在放学路上差点跌进水田里，我的脚下没有了路，而是云，我是踩着云朵飞回家的。
在家乡偶尔见到过解放军，有部队拉练走南白公路，过玉丘，大队的人马、汽车、大炮，竟然就驻扎在马路边的公社中学里。我跟正在上中学的三哥去看过解放军，只能远远地看，并不敢近前。
现在家中这个一身英气的军人可是我的大哥，跟以前见过的绿色军装不同，大哥穿着一身灰色的海军制服，“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大哥的风采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我觉得应该要说是把整个玉丘，把高高的狮子岭都照亮了！大哥身穿灰色制服的军人形象使我联想到的却是红军，大哥的英俊使我认为他就是我们家中的“洪长青”，我突然觉得原来大哥才象洪长青，比于中还象多了。于中是象熊熊大火中英勇就义的洪长青，大哥却象潇洒倜傥的党代表洪长青。于中没有灰色军装，他的成份也差，是没有资格跟党代表洪长青相比的。
不知为何，天性羞涩的我在英姿飒爽的大哥面前有点忸怩了。大哥一见我就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还是长高了些了，但没有北方的孩子长得快！”
接着大哥就表扬我说：“哥哥当兵离开家乡的时候，弟弟开蒙读书才几个月，就能给部队写信了，你是我们家里的小才子呀！”他没有说是给他写信，而是说给部队写信，我感到特别骄傲。
我家“四大元素”都象父亲一样长得很白，人家说都是“白金”。比较起来，现在的大哥是最白的了，听大人们说那是因为大哥在北方生活的缘故。更为奇怪的是，大哥比当兵前长高了，二十岁的南方小伙子到了北方以后竟然还长个子！我们几兄弟的身材象母亲，都是瘦小个子，结果唯独大哥长得高高大大，又白净又壮实，把村子里围过来瞧热闹的姑娘们看得一个个羞红了脸。
大哥给我带回来一本《解放军画报》，我在那里知道了珍宝岛，认识了英雄孙玉国。孙玉国都跟**握手了，听说珍宝岛保卫战以后这个战斗英雄当了解放军的大官了。我忽然又觉得大哥其实还是象孙玉国呀，两个人的英武之气没有个上下之分呢！只可惜大哥没能打上仗，没打战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大连离边境太远，苏修的兵到不了那里。从此后我可不太喜欢大连了，我喜欢的就是漠河，是乌苏里江，特别令我神往的是珍宝岛。
大哥说71年的时候部队曾经接到命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了，大家的心中似乎已经战云密布，但仗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后来才听说原来是**要谋害**，阴谋另立中央，结果是叛逃国外，飞机失事，林家人摔死在外蒙古的温都尔汗。
我问大哥到过珍宝岛没有，大哥说他们拉练时就到过珍宝岛去参观。说着大哥在《解放军画报》上点着这里那里给我看，又点着照片上的孙玉国说他还见过那个战斗英雄呢！大哥说他们到珍宝岛去参观的时候，孙玉国正好重返珍宝岛视察，那时这个战斗英雄已经是团长了，好威风地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阵阵的欢呼声，只是并没有看清楚孙玉国的样子，《解放军画报》上的孙玉国反而还看得清楚些。
大哥是技术兵，在部队六年，受到过嘉奖，立过三等功。但大哥就是没有能够入党，更没有提干的机会。
我后来才知道，大哥回乡探亲时偷偷地带回《解放军画报》，受到过首长的批评。更为严重的是，大哥还带回了一根长白山人参，是他们在长白山采挖人参的时候，偷偷地给弄起来的。
拿着这根人参，母亲一连哭了三天。这根人参后来在玉丘传了个遍，被千百双手抚摩得晶莹透亮。人们说世上什么是最最大补最最好吃的东西？或者说过去皇帝老子吃的是什么？玉丘人的回答就是：“人参燕窝呀！”玉丘人从来没见过人参，甚至不知道人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却有个人参的概念。玉丘概念中的“人参”几乎不是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个抽象物，是最高生活等级，既是大补，又是特别美味的代称。然而，我大哥却为母亲带回了一根实实在在的人参，母亲就要成为吃上人参的人了！
后来，大哥也一直没有说过他因为那根人参受到过什么样的处分没有，只是在父亲的再三追问才下说是违反了纪律，挨了批评。父亲一拳头把吃饭的水缸盖砸烂了：你糊涂呀你！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怎么就不象我！
大哥回乡后继续当农民。
眼看着别的大队支书的子女一个个都弄到外面吃国家粮了，不是当干部，至少也是个工人，何况是从部队回来的人呢！母亲开始埋怨父亲：“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往上面跑跑呀！”可是父亲别的能耐都有，就是不会往上面跑。大哥天定了是个农民。
大哥有个半导体收音机，都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以前只见过虎叔虢成虎手里的那台半导体收音机，虎叔的收音机比我大哥的要漂亮多了，是有一个黑色皮套（那是一只真皮套子）包裹着的。但虎叔的收音机只在他手里拿着，只见他扭过开关按钮，从没见他将机子从皮套里拿出来过。而我大哥的收音机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就常常见他把机器拆得七零八落，最后又能合成一个小匣子，扭开了开关就听见了美妙的音乐、歌曲，也听见男人女人在里面讲话。我还发现大哥不大听唱歌，多是听说话，说那是在听新闻。大哥在部队干的是电工，八十年代后家乡牵来了高压电，大哥成了大队里第一个电工。除了电工，大哥还会很多技术的。
大哥回乡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代课教师，那是玉丘小学的校长于中死了以后，上面还没有派教师到玉丘小学来，大哥就被安排去代课。这样大哥就成了我的语文和算术老师，尽管他教得没有于中那么好，但至少使我们不至于上不成了课。
在我的小学阶段，大哥之前是二哥，后来还有三哥，我的三个哥哥都当过我的老师。
现在，我的小学老师之一，我的大哥，跟我小学最好的老师于中一样，已经永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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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大哥二十岁那年当的兵，龙年大水后回乡务农。大哥的部队在辽宁大连，他写信告诉家里人说那里冰天雪地，但又离大海不远，大哥是海军。父亲说起辽宁的时候，我实际上还不太清楚，我是后来才知道辽东半岛的。大哥是海军，但他不在大海上，也没有上过军舰，好象是海军后勤部队吧。大哥在部队拉练时去过黑龙江，到过祖国最北端漠河，在边境线上走过，对面就是苏联。他们到边境的时候听说了红胡子哈萨克男人如何如何，卷毛哈萨克女人又高大又白胖，身板厚得不得了，屁股蹦得象珍宝岛。他很想亲眼看看那些异国男女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但终于没有看到，那时中苏边境很紧张，他们在那里的时候没有见到过红毛子男女的影子。大哥还随部队到过长白山，在那里挖过人参。
大哥回乡探亲的消息曾经使我兴奋得在放学路上差点跌进水田里，我的脚下没有了路，而是云，我是踩着云朵飞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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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家中这个一身英气的军人可是我的大哥，跟以前见过的绿色军装不同，大哥穿着一身灰色的海军制服，“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大哥的风采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我觉得应该要说是把整个玉丘，把高高的狮子岭都照亮了！大哥身穿灰色制服的军人形象使我联想到的却是红军，大哥的英俊使我认为他就是我们家中的“洪长青”，我突然觉得原来大哥才象洪长青，比于中还象多了。于中是象熊熊大火中英勇就义的洪长青，大哥却象潇洒倜傥的党代表洪长青。于中没有灰色军装，他的成份也差，是没有资格跟党代表洪长青相比的。
不知为何，天性羞涩的我在英姿飒爽的大哥面前有点忸怩了。大哥一见我就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还是长高了些了，但没有北方的孩子长得快！”
接着大哥就表扬我说：“哥哥当兵离开家乡的时候，弟弟开蒙读书才几个月，就能给部队写信了，你是我们家里的小才子呀！”他没有说是给他写信，而是说给部队写信，我感到特别骄傲。
我家“四大元素”都象父亲一样长得很白，人家说都是“白金”。比较起来，现在的大哥是最白的了，听大人们说那是因为大哥在北方生活的缘故。更为奇怪的是，大哥比当兵前长高了，二十岁的南方小伙子到了北方以后竟然还长个子！我们几兄弟的身材象母亲，都是瘦小个子，结果唯独大哥长得高高大大，又白净又壮实，把村子里围过来瞧热闹的姑娘们看得一个个羞红了脸。
大哥给我带回来一本《解放军画报》，我在那里知道了珍宝岛，认识了英雄孙玉国。孙玉国都跟**握手了，听说珍宝岛保卫战以后这个战斗英雄当了解放军的大官了。我忽然又觉得大哥其实还是象孙玉国呀，两个人的英武之气没有个上下之分呢！只可惜大哥没能打上仗，没打战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大连离边境太远，苏修的兵到不了那里。从此后我可不太喜欢大连了，我喜欢的就是漠河，是乌苏里江，特别令我神往的是珍宝岛。
大哥说71年的时候部队曾经接到命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了，大家的心中似乎已经战云密布，但仗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后来才听说原来是**要谋害**，阴谋另立中央，结果是叛逃国外，飞机失事，林家人摔死在外蒙古的温都尔汗。
我问大哥到过珍宝岛没有，大哥说他们拉练时就到过珍宝岛去参观。说着大哥在《解放军画报》上点着这里那里给我看，又点着照片上的孙玉国说他还见过那个战斗英雄呢！大哥说他们到珍宝岛去参观的时候，孙玉国正好重返珍宝岛视察，那时这个战斗英雄已经是团长了，好威风地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阵阵的欢呼声，只是并没有看清楚孙玉国的样子，《解放军画报》上的孙玉国反而还看得清楚些。
大哥是技术兵，在部队六年，受到过嘉奖，立过三等功。但大哥就是没有能够入党，更没有提干的机会。
我后来才知道，大哥回乡探亲时偷偷地带回《解放军画报》，受到过首长的批评。更为严重的是，大哥还带回了一根长白山人参，是他们在长白山采挖人参的时候，偷偷地给弄起来的。
拿着这根人参，母亲一连哭了三天。这根人参后来在玉丘传了个遍，被千百双手抚摩得晶莹透亮。人们说世上什么是最最大补最最好吃的东西？或者说过去皇帝老子吃的是什么？玉丘人的回答就是：“人参燕窝呀！”玉丘人从来没见过人参，甚至不知道人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却有个人参的概念。玉丘概念中的“人参”几乎不是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个抽象物，是最高生活等级，既是大补，又是特别美味的代称。然而，我大哥却为母亲带回了一根实实在在的人参，母亲就要成为吃上人参的人了！
后来，大哥也一直没有说过他因为那根人参受到过什么样的处分没有，只是在父亲的再三追问才下说是违反了纪律，挨了批评。父亲一拳头把吃饭的水缸盖砸烂了：你糊涂呀你！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怎么就不象我！
大哥回乡后继续当农民。
眼看着别的大队支书的子女一个个都弄到外面吃国家粮了，不是当干部，至少也是个工人，何况是从部队回来的人呢！母亲开始埋怨父亲：“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往上面跑跑呀！”可是父亲别的能耐都有，就是不会往上面跑。大哥天定了是个农民。
大哥有个半导体收音机，都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以前只见过虎叔虢成虎手里的那台半导体收音机，虎叔的收音机比我大哥的要漂亮多了，是有一个黑色皮套（那是一只真皮套子）包裹着的。但虎叔的收音机只在他手里拿着，只见他扭过开关按钮，从没见他将机子从皮套里拿出来过。而我大哥的收音机却是他自己组装成的，我就常常见他把机器拆得七零八落，最后又能合成一个小匣子，扭开了开关就听见了美妙的音乐、歌曲，也听见男人女人在里面讲话。我还发现大哥不大听唱歌，多是听说话，说那是在听新闻。大哥在部队干的是电工，八十年代后家乡牵来了高压电，大哥成了大队里第一个电工。除了电工，大哥还会很多技术的。
大哥回乡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代课教师，那是玉丘小学的校长于中死了以后，上面还没有派教师到玉丘小学来，大哥就被安排去代课。这样大哥就成了我的语文和算术老师，尽管他教得没有于中那么好，但至少使我们不至于上不成了课。
在我的小学阶段，大哥之前是二哥，后来还有三哥，我的三个哥哥都当过我的老师。
现在，我的小学老师之一，我的大哥，跟我小学最好的老师于中一样，已经永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