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变

第一章 异变

夜晚初至,墨云低压,淅雨绵绵,龙都皇城一片萧杀之景。

烽火台上,两股狼烟如同狰狞黑龙奔腾而上,直冲云霄,把半个天也给染黑了。皇城城门上方栩栩欲活的五面真龙大旗此刻迎风怒展,噼啪乱响,仿佛在雨中抗争着。

城内平日里繁华拥嚷的道路和水巷尽皆隐藏在暮色里,只剩下空旷与寂寞。然而与城中心不同的是,城南的一家酒楼此刻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酒店大门两旁分别挂着一个黄纸灯笼,灯纸上面写着大红的酒字。酒楼牌匾上,‘醉风’二字龙飞凤舞,在风雨吹袭中,尽显古老苍劲。酒楼虽旧,却并不破败,店内也十分宽敞,几乎是普通酒楼的两倍。

这里,便是龙城中最古老的酒楼----醉风楼。常言道,人去楼空。然而醉风楼千百年来虽无数次更换主人,楼却修修补补,始终在龙城中有着一席之地。

“照你这么说,皇城之内莫非真的出了变故?”酒楼中一个银发老者愁眉苦脸的问向一个头戴蓑帽的扁脸男子。那蓑帽男子刚从外面进来,抹了抹额头,撇着嘴说道:“那还用说,在烽火台上面点起狼烟还能是闹着玩不成?现在整个皇城都在戒严,所有人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我四处查探,也是才搞清楚,似乎事情是出在无极剑阁那边。”

老者摸着胡子,问道:“你查到什么了吗?”

扁脸男子有些尴尬,说道:“我假装外来的商旅走走停停,想和周围的人套套话。结果呢,才随口问了两句,就被两个暗哨给盯上了。还好我走得快,才没惹祸上身。”那扁脸男子咕嘟咕嘟喝尽一碗酒,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郝老弟,亏你还被自称是‘无影’,隐身功夫最是有名。怎么让你探听点消息你也办不成?你也别叫‘无影’了,我看叫‘无脸’还差不多。”南边靠窗子的一桌人中,一个人双肘支在桌子上正愉快的嘲笑他。

“他的隐身功夫偷窥女子洗澡或许还用得上,干正事恐怕就...”一个抱着酒坛子的光头笑道。郝杰英笑骂:“刘三,你少挤兑我!还有林和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贪花好色吗?”

林和尚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说道:“都说和尚是色中饿鬼...”

银发老者丁三忧说道:“自古有云,‘狼烟起,八方集’。据说烽火台已经五百年没燃起过了,想不到今日却见到了,哎,真难说这是福是祸。不过既蒙朝廷号召,恐怕天下英雄不出三日都会赶来这边。我活了一把年纪,一直平淡无味,想不到这次还能遇到这等大事。”

刘三笑道:“丁老哥遇到的大事其实也不算少了,剑神大战妖皇的那场战斗你不就赶上了么?据说你当时跑的比风还快。”

丁三忧叹气道:“此事是我终生的遗憾!那时我毕竟还太年轻,胆子也小,他们战斗刚一开始,我就逃之夭夭了...其实也不止我一个人在跑,所有的人都跑了。结果我什么都没看到,浪费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听别人说,那场战斗打了三天三夜,连天都被烧红了。如果再有一次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有一次你要怎么样?你莫非要和妖皇斗一斗?”刘三笑问。丁三忧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点本事,只怕连妖皇十步内都近不了。所以,如果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定然要拼了这条老命,绝不逃到千里之外。而是躲在一里地左右的地方,远远的瞧上那么一瞧!”

六三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是一里地呢?”丁三忧说道:“我仔细想过了,离太远的话看不清楚。可离太近的话,容易莫名其妙的死掉...”众人齐声大笑。

一个身穿粉红玲珑袍的女子说道:“咱们好歹也算是修灵者,若真有妖族入侵,可绝不能放过。自从妖皇死后,妖族势力渐弱,咱们须得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大家虽然都是布衣散人,但是人与妖誓死不两立,这点可含糊不得。”这女子说话的时候,身上隐隐有着水纹波动一般,看来是个修水灵者。

林和尚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酒,说道:“西娘子不必这么满身杀气。哪个妖怪吃了豹子胆了敢来龙城?烽火一起,落日城与坠月城的高手顷刻便至。要我说的话,五灵宗主想必也会来,以他们这种绝世高手的实力,根本不必我们出手,什么妖魔鬼怪也都成灰了。”

刘三说道:“话虽不错。可龙皇为何还要下令点燃烽火?要我说,定然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而且事情大到皇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你想啊,烽火多少年没点过了?皇家一旦点燃烽火,也就是在和大家说:这次遇到了大事,我已经没招了,你们有一个人算一个人,快来救我吧!”大家又是哈哈一笑。

林和尚沉吟道:“想必是皇家也知道如果号召五灵宗主以及两位城主的话,他们未必会所有人都到。据说他们十分不和,甚至暗中...”

丁三忧连忙捂住林和尚的嘴,叱道:“这也是乱说的?”林和尚自知失言,连忙打住。

郝英杰说道:“不必再猜,大事一定是大事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师父说他在昨日观测天象时,发现一颗黑色六芒妖星坠入了皇城中。据说受到妖星的影响,当晚祖江一带所有雌鸡都开始天亮打鸣了...雌鸡化雄,那可是乱世之兆啊。师父算到今夜皇城之中必有异变,所以让我火速赶来皇城看看。他老人家常说:‘啥事都赶在前头,不吃亏。’”

刘三说道:“你啥事都赶在前头了,也没见你占着多大便宜...”

众人也都是七嘴八舌的猜测了起来,每个人都谈论起来最近发生的怪事。有的说起自己全家昨日都做了怪梦,梦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有的说起家里莫名其妙的起了火,却什么都没烧毁;还有的说最近皇城里离奇失踪了很多人...

此刻酒店门忽然被推开,一阵清新风雨吹进了屋子。一个打着油纸伞的人冲了进来,满脸兴奋的向丁三忧等人说道:“我得到消息了!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说着往椅子上一坐,一副你们赶紧过来问我的样子。众人一看原来是陈福元,他五湖四海中朋友很多,所以消息向来十分灵通。

酒店这伙人说好听点,是些修灵者和武士散人,说难听点都是些好事之徒,他们聚集到皇城也无非是来看热闹的。此刻听到有人说自己有消息,立刻都是围过来,一个马脸汉子赞道:“兄弟路子就是广,快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福元环顾四周,除了眼前这几个老熟人以外,只有不远处寥寥几个不相干的人在喝酒。于是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刚得到了准确消息,皇城里的确出事了。前几天来了个大妖怪!还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要不是陈福元平日里颇有信用,大家早就笑出来了。

林和尚心直口快,笑道:“你可别吹了。都什么世道了?妖怪都少见了,还哪有什么大妖怪。你说说,这妖怪有多大?”陈福元见他不信,只是冷笑不语。众人都拿起了杯子,围到一张桌子上来。丁三忧说道:“陈老弟,你细说说。什么大妖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福元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的,我姐夫是‘奇士团’中人。”众人均点了点头。靠窗子的刘三虽然没有靠过来,但是脖子也是向这边伸得老长,插口道:“你姐夫不是奇士团中人,而是内士团中人。”陈福元怒道:“你才是内士团中人!”西娘子叱道:“刘三,你少说两句,听陈兄弟说话。”

陈福元之所以发怒,是因为内士团是专门负责皇帝内宫机密私事的组织,那里清一色是太监。

陈福元知道刘三爱耍嘴皮子,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四天前姐夫突然让我姐姐带着孩子回到老家,说要她避避风头,等事情结束再接她回来。至于这‘风头’是什么,姐夫却不肯说明。我姐姐心中难安,可拗不过姐夫,还是回了老家。前天,姐姐突然做了个梦,梦见我姐夫手里提着一个人头冲着她笑,她心中害怕,刚想说话,结果姐夫自己的人头也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下。梦中我姐夫的人头在地下张口和我姐姐说:‘万万不要回到龙城!’我姐姐被这个梦吓得心惊胆战,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于是家里人命我来皇城问问姐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火速从洛城赶过来,深夜去见我姐夫,结果却没见到他。好在这龙城内我还有几个熟人,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奇士团中所有通晓炼金之术的人都被皇上召集起来。我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了这件事。”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把头靠的更近。

陈福元低声道:“虽然大家说的都不太一样,但是大致的情况是,就在五天前,无极剑阁突然闯进了无名来者。那人悄无声息的杀了十七名守卫,重伤了灵兽穷奇,就连无极剑阵也挡不住他。他闯了进去,然后将剑阁底层的剑冢中的七把宝剑全都折断,又用火之力将赤金碑给熔了。”剑神战无极离世以后,龙皇修建了无极剑阁,以颂扬他在龙城之巅击败妖皇的不朽功勋。战无极生前使用过的七把宝剑,也埋藏在无极剑阁最底层的剑冢中,供万世敬仰。闯入无极剑阁,不仅是损伤皇家尊严,更是在摧毁人们心中的信仰。

陈福元见众人脸上表情都是十分凝重,心中颇为得意,说道:“还不止如此呢。不只是无极剑阁,九神魔塔也遭了秧。据说守护神像的九圣石门被掏了个大洞,通天神像的脸上也被按上了一只大爪印。你们是没见到,那爪印残留的火之力致使神像彻夜焚烧不息...随后赶来的侍卫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火扑灭。可没过多久,爪印又会再度燃烧起来,连奇士团的人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国师带着七个修水灵的高手用出‘离火法阵’才将其彻底扑灭。”

陈福元喝了口酒,说道:“纸包不住火,消息迅速扩散。朝廷对此给出的解释是...真龙显灵了。可是根本没人相信,甚至连侍卫们自己都不信这种说法。人们在背地里偷偷的传言,根本不是什么神龙。这是妖皇重新回来了,重新回来报复我们了!”陈福元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听得出,他这次是轻轻颤抖了起来。

林和尚怀疑的问道:“你这消息是哪来的?”

陈福元说道:“我姐夫在奇士团的好友,他喝醉了酒时说的。醒来后他一口咬定说自己当时是酒后乱语,因为胡乱透露这种消息是要掉脑袋的。”

林和尚说道:“说不定他就是酒后乱语,随口胡吹呢?”

陈福元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可后来仔细推敲,发现这种说法和诸多迹象都很温和。再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朝廷顾不得体面,点燃烽火召集群雄来龙都支援呢?”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难看,就连刘三也笑不出来了。这时‘咚’的一声,酒店的木门被大力撞开。四个相貌奇特的人站在门口,身上已经被雨淋透了。这四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上挂着黑黝黝的铁链,像是某种兵器,神情看起来都是十分强悍。这四人向周围不断环视,那些寻常酒客与四人目光对接的,都不由得低下了头,担心惹上麻烦。

陈福元、丁三忧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来者不善,都不说话了。那个个矮的人望向陈福元,随即转身和身旁三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三个人不怀好意的看向陈福元几人这边。那四个人坐到了一个空桌上,呼喝着老板和酒保倒酒。

陈福元等人见到那四个人经常不怀好意的望向这边,知道来者不善,暗暗后悔刚才说话时没有更加隐蔽,万一无意中得罪了谁,恐怕会惹祸上身。

众人喝了一会酒,那四人中的胖子突然高声说道:“做人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阿猫阿狗也学别人谈论天下大事?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便罢,乱凑热闹,只怕会死得很快。”酒店里顿时静了下来。

他说这话时,故意斜着眼睛看向陈福元这桌,挑衅之意自不必说。林和尚‘哼’了一声,西娘子和刘三等人都是心中有气,忍住不发。丁三忧心中暗自吃惊,不知是有仇家寻上门,还是好事之徒故意挑衅。四人也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外面风雨越来越大,雨珠打在门窗之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不时偷偷钻进来的风将酒店里的灯吹的忽明忽暗。已近申时,酒客纷纷离开。有的怕惹上麻烦早早回家了,有的则打着伞去了别的酒楼继续喝。偌大的酒店只剩下寥寥四桌酒席。靠窗子的是陈福元等人,南边则是刚来的高矮不一的四个人。靠近楼梯的一张干净桌子坐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书生模样的人,正在悠闲的品着酒。西北角则坐着两个白发老人,他们似乎来了很久了。

“喂!”那个矮个子突然对着陈福元等人的桌子叫道。他是对着一桌子人喊,所以陈福元等人虽然知道他在挑衅,各自都是假装没听见,静观其变。

“喂!”那个矮个子的叫的更响了。坐在他旁边的胖子满脸横肉,叫道:“你们这几个,别只顾吃喝了,把自己的名字挨个报上来!”陈福元等人仍然不说话。那胖子一口痰向西娘子吐了过去,西娘子虽然躲开,可还是有一点点落在俏脸上。西娘子大怒,骂道:“好好的一家酒店,偏偏有头肥猪作怪,真是扫兴。”

那胖子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怒道:“你骂谁是肥猪?”西娘子冷冷的说道:“我是骂猪,你生什么气?不过看你这幅德行,和猪相差也不远了。”林和尚等一桌子人都是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那胖子铁青着脸,喝道:“你找死!”一伸手,将身上的铁链一端向着西娘子直砸了出去。别看他胖,可动作竟然十分敏捷。铁链在空中带着风啸袭来,西娘子看都不看,脸上又是淡蓝色的波纹一闪,抬手便将酒杯中的酒泼了出去,酒水化作一道水箭,闪着银光击打在了铁索上。

水原本无法与钢铁相拼。可西娘子用水之灵力将酒化为箭,这么一撞,铁索竟然被打歪了,飞出去在木窗上破了个大洞,呼呼进着雨。那胖子用力一拉,铁索前端迅速飞回来。西娘子一声清喝,桌子上的酒杯酒壶都炸了开来,里面的酒便像是有生命一般自行在空中凝聚成了水球。窗外的阵雨也是飘了进来,不断融入水球中。水球越变越大,西娘子左手一推,水球便迅速朝四个人飞了过去。那胖子一脚踢飞桌子,卯足了力气,将铁索另一端扔了出去。原来铁索另一端连着一个极其沉重的大铁球,一直绑在身上,此时面临强敌,突然就用了出来。

只听‘波’的一声,水球被击成了片片水花。水花速度却丝毫不减,如同千百片刀片一般割向四个人。四人同时大喝一声,浑身均散发出一股极强的气流,挡开了水花。林和尚早就按耐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借酒一用。”一招手,坐在楼梯旁青年桌子上的酒坛子就飞入了林和尚的手中,他仰着头,咕咚咕咚的饮了起来。

只见他肚子渐渐鼓起,一大坛酒顷刻间喝了个精光。西北角喝酒的老头和那个青年同时喝彩道:“好酒量!”林和尚笑道:“多谢了。”那四个用铁索的人见老者和青年竟然敢向自己的敌人喝彩,阴阴的看了那老头和青年一眼,充满威胁。要不是此时有敌人在身边,他们绝不肯善罢甘休。

四人喝骂着,同时出手甩出身上铁索,攻向林和尚,四条黑黝黝的铁索像是四条大黑蛇般疾窜过去。

原来这四条铁索末端都是连着武器。胖子的锁链那端连着铁球,瘦子连着月牙刀,竹竿子似得那人锁链那端连着的是吸血爪,而矮个子的那人锁链末端连着一把匕首。

林和尚深吸一口气,身上火之灵气喷涌而出。酒店内所有的灯突然都暴明起来,火焰受到了感召,从灯罩中窜出来在空中飞舞。林和尚将之前喝的酒都喷了出来。烈酒遇火即燃,一股火流向着那边四人射去。那四人知道厉害,身形晃动中躲开了火焰。而这么一躲,手上的铁索就失了准头,和尚一个跳跃,也是躲开了锁链的攻击。酒店中空气激荡,杯碗纷纷破碎。

两方人一交手,相互已经知道对方的底细。四个身着铁索的人是武者,而西娘子和林和尚这边修灵者居多。双方毕竟不是生死相拼,况且这里是皇城,谁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都是有所保留。

瘦高的铁索人见到对面身手不凡,况且人数多于自己这边,眼见难以轻易的取得便宜,脑子一转,便对西娘子等人说道:“且慢。咱们无冤无仇,这里恐怕有些误会。”

西娘子指着破碎的桌椅,怒道:“误会?你说这是误会?”

瘦高铁索人说道:“刚才是我们兄弟几个人鲁莽了,我在此先陪个礼。我刚才说了,咱们无冤无仇,而我们也绝非恶意寻事之徒。之所以会出手,是因为刚才我们兄弟四人路过酒店时,听到诸位在谈论妖魔之时,言语中颇有钦佩之意,所以不得不试试你们到底是不是混入皇城的奸细。不瞒大家,我们几人是除妖驱魔之人,对妖怪十分痛恨。适才听到妖皇的名字,一时冲动,出手欠了考虑,望勿怪罪。”

西娘子等人原本心中都是很是奇怪对方为何无缘无故的挑衅,此刻听他这么说,虽然心中还是有气,不过大概也算明白了这伙人为何要动手。人与妖一直一来都是恶斗的紧,他们对妖这么厌恶也是正常。但是就因为自己这边人提到了‘妖皇’二字,那四人就突施杀手,未免太过凶狠。

陈福元刚想讽刺几句,只见酒店门‘吱呀’一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轻飘飘的走了进来。小男孩身材干瘦,身上穿了一件大黑色的凶服,长长的袖摆拖在地下。女人则是一身白衣,细细的脖子左右晃动着。她的皮肤甚至比衣服还要白,深陷的眼眶像是两个黑洞。

女人温柔地说道:“小宝贝,就坐在这里好了。”说着当先将酒桌椅子抹擦的干干净净。那小孩子眼黑很大,眼白则很少,尖声尖气的说道:“妈妈,吃的呢?我饿了!”

那女子柔声劝道:“好宝贝,你不是刚吃过吗?”那小男孩叫道:“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又饿了!我就是饿了!”

女子伸着长长的脖子,为难的摇了摇头。那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女人连哄带抱,可就是没用。小孩子哭不依不饶的就是要吃喝。陈福元这伙人虽然见多识广,但是还没见过有女人和小孩竟然如此打扮,这情形实在是让人骇然。

“老板,麻烦拿一个碗。”那女人声音像是从脑门发出来一样,阴冷而虚弱。无人回应。那女人又叫了一声,还是无人回应。原来刚才店老板看着屋子里这伙人凶神恶煞一般,带着伙计厨子已经从后窗跑了。那小孩子则是越哭越凶,吵得众人心烦意乱。

“我这个碗还没用过,你不妨先拿去用吧。”坐在楼梯口的英俊青年笑道,从晚上他就一直坐在酒店自斟自饮,这是他第二次说话,第一次是刚刚称赞了林和尚的酒量。众人斜眼看去,只见那青年面容俊美,笑容和善,举止优雅而洒脱,让人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好感。

“那真是多谢了。哎,我们孤儿寡母出门在外,很不容易。”女人说着抱着小男孩走过去,伸出一只骨节凸出的手。她的指甲极长,已经到了指甲尖端已经开始朝掌心弯曲的程度。那青年刚准备将碗递过去,女人怀中的小男孩忽然猛地向他的手咬过去,那又白又细小的尖牙闪着青光,就在马上要咬中青年手的时候,青年的手轻轻向下一压,小男孩便咬中了他手中的碗,立刻便把烫瓷碗咬出了一个缺口。

那女人轻轻打了小男孩屁股一下,叱道:“怎么能够胡乱咬人呢?就算要吃东西也不能太心急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那女人嘴上赔礼,脸上堆笑,可是眼睛却像有着深仇大恨一样恶狠狠的盯着那个青年。那青年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女人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轻轻咬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的血流入碗内。不一会就有了浅浅半碗暗红的鲜血。女人哄道:“好宝宝,乖宝宝,来,吃饭了啊。”说着将半碗有些凝固了的血浆喂给那个小孩子喝,小孩子立刻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均觉得背后一阵发冷。那小孩子显得十分饥渴,片刻就喝干了鲜血,小舌头还舔干净了嘴角残留的血渍,把碗一举,说道:“我还要吃!”那女人脸色比之前来的时候更加苍白,简直如同纸人一般,安抚道:“今天够了呢,再吃,妈妈可要养不起了...”

身缠铁索的高矮胖瘦四个人心中都是一阵恶心,总觉得这对母子简直像是恶鬼一般。胖子最是沉不住气,重重一拍桌子,骂道:“妈的,哪里来的饿死鬼,跑这里影响大爷心情。”那女人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丁三忧最为持重,也看得最为清晰。他早就看出那个女子绝非善类,尤其是刚才她怀中小孩子那极迅捷极恶毒的一咬,倘若自己和那个俊美青年易地而处,自己是绝对躲不开的。看她们母子的模样,心里面说不出的难受恶心。而那个青年自不必说,也绝非等闲之辈。

丁三忧暗想今日皇城中群雄云集,难保不会遇到危险。自己这边已经露了身手,又惹了仇家,待在这里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想到这里,暗暗向周围几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西娘子、陈福元、林和尚、郝英杰等立即会意,刘三儿扔下两锭银子,众人顶着外面风雨走了。四个铁索人中的那个胖子见他们走了,还以为他们一伙是害怕自己这边的人才走,心中十分得意。以胖子的性格绝不肯轻易放过别人,只不过想到那些修灵者不好惹,所以也没敢过分追逼。

那胖子随即想到刚才林和尚以酒增强火焰力量的时候,那个青年和墙角的老翁均叫了声好。他为人心胸最是狭窄,不由得想要去找二人晦气。他将身上铁索一端拿起一按,铁索便被按下了一个环。原来他们四人身上的铁索是用精铁制成的铁环组合而成,需要时每一节还可以拆开用来当暗器。胖子双指运力,便准备向那个青年射去。

此时那个女人带着的小孩子突然又是‘哇’的一声大哭,极为难听,简直就像是夜枭凄厉的叫声。那胖子被这哭声吓了一跳,不由得心中发恼,大骂道:“小死崽子,再哭老子掐死你!”

那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凄凉的说道:“小孩子爱哭爱闹,最正常不过了...碍着这位大爷什么事了...”不知道怎么的,只要那女人一说话,屋子里顿时就有一股发霉的味道。那胖子骂道:“要哭,给我滚出去哭!”

那女人用白衣擦了擦深陷的眼眶,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病啊...体谅一下吧...”

这声音又凄惨又冰冷,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胖子显然也不舒服,怒道:“岂止是有病?我看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也已经是病入膏肓,快滚回家等死吧!”

那女人呜呜的哭了起来。胖子骂道:“再不走,老子连你一起掐死!”那个高瘦铁索人拉了拉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胖子还是不依不饶地骂个不停。女子说道:“你...你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么?”胖子冷笑道:“欺负你又怎么样?”女子尖声道:“你...你欺负我们娘俩,我们...我们就要你的命!”

白衣女人一头长发突然开始极快的生长,像是一张蜘蛛网般铺天盖地的张了起来,向四个人包了过去。胖子一声惊呼,显然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竟然来不及反应。那个高个男子提起铁索另一端,向头发斩去,可还没斩到头发,左臂已经被头发缠住了并狠狠勒进血肉中。矮个子想逃出去,双腿也被头发拉住。

瘦高汉子喝到:“想办法冲出去!”他在四人中功夫最高,在地下一个打滚翻了出去。身后地板酒桌都被头发丝密密麻麻的盖住了。他转身一看,见其余三人已经被头发缠倒。尤其是胖子最惨,头发丝像是一条条细细的虫子,已经挤进了他的身体,并扔不断蠕动,似乎还在往他身体里钻。

瘦高男人见到这样的惨状,吓得浑身发软,顾不得同门师兄弟的情谊,没命似得向门外跑。突然只听身后一阵小孩子的尖笑,他一回头,那女人抱着的孩子已经飞过来,瘦高汉子躲闪不急,被小孩子一口咬住了肩膀。

这一咬简直痛入骨髓,似乎把肩膀的骨骼也给咬穿了,瘦高汉子一声惨叫。那小孩满眼漆黑,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正贪婪的吸着他的血。

“放...放开我!放开我!”高个男子连声惨呼,准备伸手推开小孩。可他刚与小男孩的眼神一对,只觉得他近乎没有眼白的双目中包藏了极强的恶念与怨恨,立刻全身如遭雷击,动都动不了。小男孩又是一声尖笑,向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高个男子早就吓破了胆,双目圆睁着等死。

这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一只手按向了自己的肩膀,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肩膀流遍了全身,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甚至连心中的恐惧也暂时忘记了。那小孩子浑身一颤,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尖叫,飞回了他妈妈的身边。高个儿铁索人回头望去,原来是那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身后,刚才显然是他帮助自己脱困。他刚想道谢,随即看到自己三个师兄已经被头发死死捆住,钉在了墙上面,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高个铁索人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此刻哪敢接近?不由得露出祈求的眼神看着那个青年。青年漫步而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头发上面一弹,密密麻麻的头发就像是碰到火的蚯蚓般急缩,放开了三个人。那三人浑身是血,双目茫然,张大着嘴却不说话。

那个女子抱住小孩子,阴冷怨恨的目光犹如两条毒蛇射向青年。青年脸上歉然一笑,说道:“他们已经受到了教训,不如留他们一条性命吧。”那女子冷冷的说道:“你倒是好心,救了他们的性命。可是我的孩子身上有病,不吃东西就要死的。你既然如此善良,不如发发慈悲,也救救我的孩子吧!”

青年笑道:“那也好办。”说着左手凌空一拂,空气中竟不可思议的开始凝结出水雾来。水气越聚越浓,最后在他手上方形成了犹如云朵般的一层浓雾。那个女子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似惊讶,似愤怒。青年手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随即蓝光一闪,雾气已经凝结为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杯。青年咬破手指,手中鲜血流入冰杯。

“喂你的孩子喝下吧。”说着青年轻轻一推,盛着半杯鲜血的冰杯缓缓的飘向女子。那女人看着冰杯,担心那个青年在杯中做什么手脚,手中化出淡绿色的木之灵气,全神贯注准备迎接。哪知刚一拿就发现这个冰杯平淡无奇,由于她自己手中聚集了十足的灵力,以这种状况去接一个由薄冰做成的杯子,只怕冰杯还没入手,自己便会控制不住灵力,将这个冰杯捏碎。

高手过招,气势很重要。如果冰杯一碎,那么显然便是自己落了下乘了。于是白衣女子连忙收慑心神,将灵力强压回体内,轻轻的接住杯子。可她手中灵气一消,就觉得冰杯中一股极寒的灵气顺着手腕流入体内,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人大惊,还以为自己中了暗算,细细察觉却发现身体毫无异处。女人明白,如果对方真想暗算自己,恐怕片刻之间就能够让自己受伤。这青年身手如此了得,自己绝对不能够大意。

女人盯着青年的脸,突然心中一动,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是御前七卫中的‘翻云手’叶兄弟大驾来此,我还想,世上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种修为的人是谁呢?只不过叶兄弟,你不去保护圣上,却来戏弄我们孤儿寡母,这难道就是御前侍卫的传统吗?”说着她轻抚小男孩的头。小男孩早就停止了哭,也许是感受到了强敌,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青年。

“在下便是叶晓云。可我岂敢戏弄神木门楚姐姐?神木门弟子要做什么事,我跟无权干涉。只不过今日乃是特别的日子,我接到死命令,需要维持皇城的平稳。所以一些生死之斗,在下不得不出手阻止,扫了楚姐姐的兴,万望原谅”叶晓云彬彬有礼的说道。

女子手上一握,冰杯炸得四散开来。

“你说得倒好听呐,我还偏偏就想喝干这四个人的血,看你能不能挡住我!”女子尖声道。高个铁索人刚刚趁着女人注意力不集中便把三个师门兄弟救下来,此刻听她这么说,立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青年走到女子身旁坐下,对她和小男孩凶狠的注视浑然不觉。说道:“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只要过了今日,你们走出了皇城,一切恩怨,我都不会过问。楚姐姐,既然圣上有命,咱们还是奉命为好吧。况且,五灵宗主正在和圣上商议要事,相信不一会就会从宫中出来了。我听说邱门驭下甚严,楚姐姐胡乱杀人,只怕让邱门主知道,也不太好吧?”那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就在这时,突然屋子里面的灯全部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只听到外面一阵风吹过风铃的清脆声音,铃声很轻,却清清楚楚的飘进来。酒店的门被地开了。三个穿着淡蓝色丝袍的女子随着风铃声走进了屋子。

这三人都是头戴精美的银边帷帽,白纱下面挂着一颗颗银铃,在月光的照耀下空灵而迷幻。她们的鞋子也是银边的,仿佛踏着月光而来。三人找了一个桌坐下,一股清幽的兰花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来。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第十魔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侠 第十魔神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异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