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49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杭州前卫官兵冒充山贼杀害百姓这个案子按照正常程序是临安县申报杭州府,杭州府牒呈杭州前卫,由杭州前卫开具事由,申报五军都督府、呈报兵部和巡抚衙门、牒呈都指挥使司、平关提刑按察司。

按大明律,这种内地涉及卫军的重案,本地巡抚、都司、按察司是一律不准擅自勾问的。而各衙为了避嫌,一般也不会主动惹事上身。

昨天下午发生的案件,按道理临安县的报文今天早上应该才刚被送入杭州府里。浙江巡抚怎么会突然越级采取行动?这令张御史内心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现任浙江巡抚高翼是济南府淄川县人,张御史是济南府泰安州人,两人是老乡,平时虽然不算知己,但是关系还算融洽。

张御史赶忙乘轿来到巡抚衙门。卫兵禀报后,高巡抚出迎,把张御史请到后堂。两人先对拜行礼,再奉茶落座。

高巡抚三屡长髯,和眉善目,他先笑道:“从贤贤弟怎会想起今日来看望愚兄?”巡抚和巡按同属察院,同驻地方,职责虽然偏重不同,但是权责却多有重叠,彼此还要相互监督,平日会尽量避免相见。所以高巡抚才会有此一问。

张御史道:“今天五月十四了,夏税明天就要开仓,我今早想请杭州前卫的何指挥使过府商谈漕运事宜。不曾想杭州前卫的卫城被老哥派兵封锁起来了,兄弟我冒昧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高巡抚道:“昨天临安县那边发生了一起凶案,一队卫军假冒山贼劫杀商旅。此案死伤人数太多,案情极其恶劣。我怀疑背后还有隐情,要是等兵部那边回复,恐怕线索就要被有心人掐断了,所以我先出手制住局面,以待上面派人下来审察。”

张御史假装惊讶道:“竟会发生这等凶案?老哥怎么确定是杭州前卫的士兵?”

高巡抚道:“临安知县私信上说那些卫所兵所骑军马和腰间革带上面的编号属于杭州前卫的。估计今天正式呈文就会送过来。”

张御史道:“原来如此。不过按规矩临安县不是应该先申报给杭州府么,怎么会越级向老哥呈报?”

高巡抚道:“贤弟别忘了,我这巡抚头衔后面还挂着提督军务。都司那边现在对军务基本就挂个名,两浙军务愚兄现在担的责任比他们大。临安县也不算越级,他们这次应对很及时,做的很好。”

张御史道:“也对!不过老哥会不会小题大做?一对小兵而已,上面还有百户所、千户所,老哥直接把整个前卫封锁了,我可怎么办?漕运任务重耗时长,你准备封锁多久啊?”

高巡抚道:“杭州右卫不是还有几千官兵么,附近府县的税银丝麦要是到了,你先征调杭州右卫用着,问题不大吧?我估计不用多久上面就会派人下来。”

杭州右卫的指挥使和高巡抚关系比较好,所以张御史往常不怎么喜欢用。

张御史道:“不用多久?朝廷扯皮的风气老哥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当今圣上又懒得管事,等咱们的万岁爷批复都不知要等到何年。”

高巡抚道:“老弟这就错了,当今圣上是龙体有恙,而不是懒得管事。再说万岁爷对军情、民生、刑狱还是很重视的。我已用六百里加急密奏万岁爷了,请派锦衣卫都督佥事骆思公负责此案侦破。另外我也让人给南京那边送信了,相信骆佥督应该不日就到杭州。”

听到这个名字,张御史如受雷劈。他现在宁愿朝廷派来的是东厂之人,话说这位骆佥督比东厂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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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思公,湖广宁远人,世袭锦衣卫带俸千户。少年时家贫,但却因为天赋卓异、品性坚毅,被张江陵相公慧眼发现,并擢之于会举。

等到骆思公成年后,恰逢朝廷三大征,即征蒙古、赴朝征日、征播州。骆思公带着锦衣卫深入敌境,为大军收集情报。

自宣宗后,境外的锦衣卫耳目全部撤回境内,异域之情报基本无从得知。骆思公从零开始在敌境内重新建立了健全的情报网络,为三次征伐提供了准确的情报来源。

其中艰难卓绝外人难以想象,骆思公也因功升任正二品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现今东厂内许多理刑、掌班等官吏本就是骆思公昔日亲手训练的锦衣卫精锐。所以说这个人比东厂更可怕一点也不为过。

更让张御史心寒的是,骆思公是张江陵提拔的人,一直感念江陵相公知遇之恩。江陵相公因为施行一条鞭法以及强行丈量全国土地得罪了满朝文武。张相公刚刚过世,群臣就发起了对张相公的攻击。张家被抄家,全家被流放,长子被逼死,甚至本人差点都被开棺鞭尸。这导致了骆思公对满朝大臣心怀恨意,不管是吴党还是越党,甚至是楚党,在骆思公那里都毫无情面可讲。

近些年来,犯了事的官员,只要落到骆思公的手上,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乖乖等死。因为你越挣扎,牵连的人越多,以至于你的亲友可能也会也会受到连累。

然而,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骆思公这么可怕的一个人,最后因为得罪人太多,被掌理锦衣卫事的左都督王之贞打发去了南京都督府养老。所以,张巡按的计算之中从来没把这个人算在内。

要是其他人提出这种提案,皇帝陛下多数是不会理会的。惨就惨在,浙江巡抚高翼是皇帝陛下亲自提拔的人,他的奏章只要没什么大毛病,皇帝陛下一般都是照准的。

张御史不知道自己最近是得罪哪位神仙了,这霉运也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张御史突然开始神色呆滞,高巡抚问道:“从贤老弟,你怎么突然发呆啊?”

张御史回过神道:“没什么,只是感到意外。鹏程老哥怎么会突然想起推荐这个人来?”

高巡抚道:“建议是临安县提的,不然我也想不起来。他们可能是怕此案不查明白,最后责任会落到他们头上,所以临安县提出这个建议也合情合理的。

我觉得他们这个建议提的很好。骆佥督公正无私,由他来查案不会趁机敲诈祸害地方。而且,以骆佥督的才干,必定很快就能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这样也不会影响你的夏税漕运。老弟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对?对个屁啊!张巡按差点高巡抚这番话说崩溃了。关键是高巡抚的说辞无懈可击,张御史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此刻张御史内心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张御史起身拱手道:“老哥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老哥公干了,兄弟我就先告辞了。”

离开巡抚衙门,张御史在路上就开始盘算。这个案子,临安县和高巡抚的动作太快了,何指挥使不可能一夜之间把所有漏洞都弥补上。何指挥使也绝对招架不住骆思公的刑讯,未来自己几乎必然被供认出来。

御史犯罪,罪加三等。要是真定案了,到时候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凌迟处死了。

张御史很怕,怕得大便都快失禁了。不过他不想认命,他手头还有资本。吴党、越党、楚党、鲁党、晋党,朝内各派要想瓜分更多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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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就要抢占更多的权位,拉拢更多的官员。怎么抢占?怎么拉拢?最好用的手段就是钱,是白银,是黄金!

这些钱谁来出?让大佬们自己掏腰包?还是让党徒们自发贡献?这都不现实。所以每个组织都要有其财源。

巡按御史国典规定任期一年。虽说这些年人手奇缺,但一般就在任上撑死干个三五年。张御史之所以能像钉子一样定在杭州九年,一手抓漕运一手抓盐政,就是因为他是吴党重要财源之一。

张御史觉得自己对吴党很重要,而且他知道很多秘闻,吴党不会不管他。但他现在不能留在杭州了,根据以往经验,骆思公办案就和疯狗一样,南京到杭州陆路只有五百多里,弄不好三四天内骆思公就会赶到杭州。

要是等骆思公来了,一旦问出点什么,自己一定会被拘禁起来。到时候想找人救命都传不出去消息,到那时,一切可就真的万事俱休矣。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为今之计,张御史只能赶紧离开杭州去常州。在大明朝,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把这个案子翻过来,就只有常州顾家那位大佬。那位可以引动天下风向、操纵首辅人选的隐世之人。

张御史一路催促轿夫,等回到督察院立刻就开始让人收拾行李。他的幕宾苏林刚好碰到,便问道:“东翁这是要去哪里?”

当初就是这位苏幕宾出主意让何指挥使派兵刺杀陆挽,这才惹出这么要命的麻烦,所以这几天张御史非常不待见自己这位幕友。不过,张御史现在心内惶惶不安,他想顺便听听幕僚意见也罢。

张御史把自己和高巡抚的谈话内容复述给了苏林,然后问道:“苏先生,依你看当下局势应该怎么应对?”

苏林道:“我觉得东翁现在不能离开杭州。虽然锦衣卫办案飞扬跋扈,但从来没有过不请圣旨私自勾问钦差巡按的先例。东翁当务之急是找人传消息给何指挥使,只要他不供出大人,锦衣卫拿东翁毫无办法。再说东翁留在杭州,万一发现漏洞还能及时补救。至于常州那边,属下愿意代东翁跑一趟。”

什么叫没有先例?姓骆的那个疯子干了多少没有先例的事,不然朝内大臣们怎么会那么怕他。纵使锦衣卫不敢刑讯自己,但是可以把自己押解进京啊,到时候谁来救自己?张御史后悔自己怎么会请了这么蠢的幕宾。

看来再聊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张御史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本官自会处理。”

苏林规劝道:“夏税开运在即,大人此时离开杭州,只会引人怀疑啊。而且这件事太蹊跷了,临安县怎么敢跨过陈知府越级上报?又怎么会想到骆思公这个人?他们哪来的胆量给浙江巡抚提建议?东翁,一动不如一静啊。”

张御史拉下脸道:“已经说了你别管了。夏税开运的事情你先顶着,有什么事情等我从常州回来再说。”

苏林没有办法,最后提醒道:“听说泾阳公最近身体染恙,已经无法处理世事了。东翁此去常州可能无法从顾家获得帮助。”

张御史厌烦道:“泾阳公今年不过六十有二,就算身体染恙,怎会到无法理事的地步?你听谁说的?”

苏林知道东家迁怒于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规劝了,只能行礼赔罪道:“东翁明察秋毫,属下不该误信坊间传言。属下知错,东翁恕罪!”苏林知道自己这位东家完蛋了,自己也完蛋了。大难临头,还是各自打算吧。

张御史挥挥手道:“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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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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