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死地
众人听到裴婧云声音的同时,头顶远远地传来数声轰鸣。
声音非常沉闷,像是两块巨石碰撞,每隔五息便响起一次。起初声音只是像蚊蚋哼叫,非常微弱,后面逐渐变大。沈月晞一时听不出是什么动静,不解地看向萧濯。
萧濯抬头看了看头顶,道:“我们快下去。”
沈月晞见萧濯面色凝重,知道头顶的声音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向下走去。
众人急匆匆向下走了一段,离裴婧云发出声音的拐角还有数十级台阶,头顶传来的轰鸣更加清晰了,脚下的地面都微微抖动起来。
“快些下来罢,”裴婧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再晚些,最后一道门落下来,你们就会夹在两道门之间。”
“是闸门落下的声音,”梅黛在前面招手道,“快走,前面就是最后一道门了。”
沈月晞这才听出头顶原来是门落下的声音,急忙和其余人跑下台阶。
来到拐角处的平台时,头顶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非常大,似乎就隔着一层石板在众人头顶响起,震得石壁缝隙都簌簌地落下灰尘。
沈月晞把鹦鹉琉璃抱在怀里,萧濯拉着她的手,越过眼前缓缓下落的闸门,跟着梅黛和沈蓝冲入屋内。
最后一道闸门在众人身后砰地落地,把退路彻底截断。
沈月晞推了推厚重的铁闸,铁闸冰冷坚硬纹丝不动,只得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
不同刚才狭窄的甬道,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是个宽敞的方形大厅,长宽约有七十步。头顶的天花板离地面三米多高,雕刻着星空的图案,星空中均匀分布着九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四周的墙壁雕刻着精美的壁画,每隔三尺便有一个凹进去的平台,里面燃着一盏琉璃灯。
在大厅的正中央是个平台,上面并排摆放着两具白色石棺,右边的石棺没有盖子。裴婧云站在左边的棺椁旁,正伸手用袖子在上面轻轻拂着灰尘。
萧濯拉了沈月晞一下,对她以目示意。
无论身处什么危险,萧濯都不会忘记他该做的事情。被纪忠追杀时就是这样,现在面对裴婧云,他依然没忘记应有的问候。
沈月晞点点头,两人一起上前对裴婧云施礼道:“见过母亲。”
“你们相信有灵魂吗?”裴婧云背对着他们,语气平静地道,“你们相信人有来世吗?”
沈月晞看着眼前两具棺椁。方才裴婧云已经说了这是齐明帝的陵墓。那左边的应该就是齐明帝萧铭,而另一具能和萧铭并列排放,论资格只能是裴婧云。
萧濯也看出来了,问候完裴婧云后,拉着她一起下跪在萧铭的棺前叩拜。期间裴婧云根本没有回头,只是在那里擦拭棺椁表面。
两人才起身,沈蓝在旁边颤声道:“裴夫人,你是把自己和我们都关在这墓穴之中了么?”
裴婧云声音缓和,却带上了一丝寂寥的笑意,道:“没错,在安州猎场我就该随着夫君去了。不过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才拖到了现在。夫君正在路上等我,他一定等得急了。”
沈月晞见她语气中似乎对灵魂和来世深信不疑,便道:“母亲,我认为世间并无灵魂。”
“是吗?我起初也是不相信的,但我现在却信了,”裴婧云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萧濯和沈月晞,“如我所料,那个贱人的后代都来这里了。”
她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笑声中带着得意,又带着凄惨。
萧濯面色一寒,对裴婧云道:“不可辱骂我的生母。”
沈月晞也面露怒色,对裴婧云道:“母亲,我知道您痛恨温皇后。但她已经过世一年多了,死者为大,你怎能口出恶言。”
裴婧云见两人都生气,不但没有停止,反而笑得更响了,道:“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们想让我放弃复仇。但我明白地告诉你们,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马上都要死在这里了。”
梅黛正在查看铁闸,听到裴婧云的话,转身问道:“裴夫人,你一开始就计划把我们引到这里,然后关闭闸门?”
裴婧云止住笑声,对梅黛道:“不错,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就是特意引你们下来的。通道落下了十九道铁闸,再过一刻钟,海水就会涌入通道,把通道彻底封死……你们就算有通天手段,也逃不出我安排的这个死地。”
沈月晞心中惊骇。十九道铁闸,是在每段向下阶梯的拐角处落下的。加上第一段台阶,他们共走了二十段石阶,那就是三百米深,绝对到了归云岛的地下深处。通道若是被淹没,这里就成了与世隔绝的海底洞穴,不但外人无法援救,他们也无法呼吸,会活活憋死。
裴婧云竟会以身作饵,把他们引到这里,这个可是她没想到的。
梅黛和沈蓝两人对视了一眼,急匆匆地向墓室墙壁奔去。萧濯握住她轻颤的手,对裴婧云道:“海水一旦灌入,母亲也会死的。”
“我方才就说过,”裴婧云毫无惧意地瞟了他一眼,“我早该死了。”
她转头看沈蓝和梅黛两人在墙壁上下摸索寻找机关,笑道:“不用费心了,这个陵墓是我亲手设计的,墙壁上没有任何机关,只有一个透气用的孔,到后面也会被海水封住。我已经说了,你们有遗言最好快些告诉彼此。”
沈月晞道看向天花板,确有个一尺见方的气孔,像是用于通风,肯定通向地面。但人却是无法出入的。
萧濯道:“母亲,弟弟和弟妹还在城中,难道您不想去见他们吗?”
裴婧云冷冷道:“干嘛要去见他们,他们一直帮助你们,我早就不认他们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让火枪队连他们都一起打。”
沈月晞道:“您为了报复温皇后,就要连自己的儿女都一起杀了?”
裴婧云哈哈一笑,张开双臂道:“对,我本来就是个毫无人性的女人啊。我培养珩儿,就是想让他亲手杀了你旁边这个男人。不过珩儿太软弱,他做不到。没有关系,我来做也是一样的。”
沈月晞气得身子直抖,道:“你太过分了。弟妹那么好的女子,为了弟弟受到什么折磨和屈辱你知道吗?你居然还要让枪手杀她!”
“我当然知道,”裴婧云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珩儿为了活命,把她送给了西戎那个多玛王。那我呢,我不但要把那个贱人送给铭哥哥,我还要在窗外亲眼看着。”
沈月晞这才发现,当初萧北珩做的,正是裴婧云做过的。不知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是裴婧云把萧北珩变成那样。萧北珩已经从深渊走出来了,也取得了苏茉的谅解。到了裴婧云这里,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萧濯面色铁青,握着腰间的长剑道:“我的生母说她并不想做皇后,她只是因为怀了我,才忍耐了二十年。”
“是那个贱人在玉中绫告诉你的吗,”裴婧云双目泛红,提高声音,“她忍了二十年?笑话!本来只是穷人家的女儿,是我给了她二十年的帝后生活。她有什么资格说不想?她在国公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时,是我代替她在那个破落的家中操持……她呢,她做了什么?”
裴婧云说到伤心处,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双手揪住脸颊两侧垂下的白发。
“我从华大夫那里得知她有喜时,我几乎要疯了。但是我还要忍,我还没有把她送进皇宫里代替我。所以这一切我都熬下来了,这是我精心安排的,我想把一个清清白白的自己交给夫君。然而那个……贱人,她却无耻地夺走了我夫君的心……你们看看我,你们看看我,我才是铭哥哥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不是那个贱人,不是!”
她愤怒地撕扯着头发,结果把一绺绺白发都从头皮上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