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章 另一幅面孔
“本殿堂堂皇子,从不骗人。”万事开头难,话开好了头,后面的,墨清淮反而轻松了。
或许就是要听他自己说,白无绝问:“你让穆锦买黑榜杀我和墨千痕?”
“是!”
“为什么?”
墨清淮道:“因为在永福山上,我发现了你元力有异,我知你身怀原位水灵,我想要得到它!”
白无绝问:“那墨千痕呢?”
“我曾经发下血誓,永不争皇位,你知为何?”
“与墨千痕有关?”
墨清淮点头:“没错,我眼见他妖毒侵体,面目全非,而夏桐皇后剜目求药,谢迎皇妃故意将我拉在现场,那种血腥场面直接在我眼前发生……本殿当时还是孩子啊,加之谢迎皇妃引诱恫吓,便立下了那种誓言。”
白无绝能够理解他当初心理受到了怎样的创伤,但这不该怪墨千痕,只能说谢迎心狠手辣,故意让一个孩子目睹身边熟人一点一点剜掉眼睛的可怖过程。
“你是否觉得痕王兄无辜?你错了,就是因为他年少太张扬,太优秀,太招人嫉恨,才生出悲剧!我劝过他,再这么不知收敛下去,会招祸的,他不听,完全不听……”墨清淮似乎咬响了牙齿,“结果搞成了那副鬼样子!赔了夏桐皇后的眼睛,也毁了本殿!我恨他!可我比大皇兄聪明一点,我知道不能明目张胆手足相残,也知道将自己伪装成谦和模样伺机而动,与你同下黑榜,是个好机会。”
白无绝痛声:“我不信……”
不信他是这种人!
“这是事实。若非亡旗毁誉撤榜,痕王兄早已咽气。他若安分些,尚能多活几日,但他非要坏事,咬住穆锦尾巴死不松口,既然他找死,便怨不得本殿无情了,只好传令穆锦杀无赦!可惜啊,痕王兄命硬,掉入深湖,必死之局,又被你给破了。”墨清淮目光终于与她相对,里面是从未有过的暗沉和阴鸷。
这不对!
温润三殿怎会有这种眼神!
白无绝只觉得整张脸皮发麻到失去知觉,眼前之人也开始有些模糊。
她听见自己语无伦次:“墨千痕……我……你方才说你想得到原位水灵……杀了我,玄影也消亡,你得不到的!所以,你说的不是真的,后面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墨清淮勾起唇角,往常他这样微笑有多么温润和煦,今日便有多么狠戾邪佞。
他道:“我外公那块魄蕊玉晶,你拔除契印的时候见识过了吧?此宝器能够勾连意海神识,只要在你气息断绝一刹那,用魄蕊玉晶储你一缕神识,便可暂与原位水灵契合。”
“魄蕊玉晶……”其功用,白无绝深有体会。
“本殿所说的得到,并非本殿取你而代之,而是将原位水灵放到它本应存在的地方。”墨清淮道。
本应存在的地方?
白无绝冲口道:“玄武神柱!”
“无绝果然聪明。”墨清淮道,“原位水灵乃玄武神柱之髓,本就是我北骨至宝,请你物归原主,不算过分吧?”
原来如此啊。
穆锦处处杀招,白无绝还以为她纯粹杀人,不图宝物呢,却从一开始就算错了敌人,以至于没能真正洞悉对方用意。
“本殿可能没告诉过你,何家成功离开皇都城,大皇兄城门那一搏被你摧毁,谢家彻底没了翻身之望,谢远便把控灵咒献给了本殿,以求寿终正寝,本殿如今习得控灵咒,若本殿喜欢,魄蕊玉晶暂存原位水灵,本殿再凭咒夺灵,自己成为水灵圣主也不是不行。”墨清淮笑了笑道。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微垂双目,唇瓣轻动。
白无绝未有防备,脑中立刻一空,旋即眩晕,手一哆嗦,酒杯里的酒洒出去几滴。
他居然真的会控灵咒!
城主府时,他抱起她,她刚说“我能自己走”,脑中便眩晕了,她还以为失血过多呢,却原来也是他悄悄用了控灵咒么?
“这下你该信了吧?”墨清淮收住控灵咒。
“杀我便罢了,我对迎面而来的利箭素不在意,所幸,墨千痕也没事……”白无绝缓缓低下脸,“我再问你,穆锦变成妖傀你作何解释?她大开杀戒你知道吗?”
“穆锦办事不力,她不得不改变策略另辟蹊径,窝藏大皇兄,以及救走谢遥,便是为了得到谢家背后妖族的力量,最后闹出大开杀戒的场面,难道不是怪你吗?”墨清淮反问。
白无绝捏紧酒杯:“没错,怪我。”
“怪你太强,你不惧迎面利箭,却让这些利箭射在了周围之人的身上。”墨清淮狠声道。
“不,怪我守着不得杀人的族规,没能早些除恶务尽!”白无绝咔嚓捏碎酒杯,碎片扎进肉里,酒也渗了进去,很是疼。
血从指缝流出,滴答滴啦落在桌面上。
才不久前,这间屋子,这张桌案,也有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流了血在此。
墨清淮手掌也跟着一疼,他眸子眯起,片刻恢复成那个温润如玉和颜悦色的三皇子殿下模样。
他浅浅微笑:“看来,最后想要彼此留个美好印象是不能了,不知无绝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本殿今日与你全部分说明白。”
“你有没有害过我师兄?”白无绝涩声问。
“荡北公么……容我想想。”
墨清淮当真想了想,方道:“荡北公此人,除了战功赫赫,真是再也挑不出优点来了,他娶了本殿表妹,却不尽夫事;他做了太傅吧,说是甄选太子,也不过口头工事;还有……当初本殿擅自带你离开太傅府去了我府中,他居然敢罚本殿在冽风堂坐了三天,不知尊卑的东西!”
白无绝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和酒壶全倒了。
她手上的血流的更多,声音宛若九幽传来:“你有没有害过他!”
“如果你指的是给荡北公下血印术,有。”墨清淮道。
话音刚落,他颈子便是一紧,衣领被一只血手狠狠揪住,扯得他身子不由自主往桌面压去,抬脸与一双暗火丛生的眸子对个正着。
“什么时候?”白无绝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墨清淮只觉得睫羽都要凝结成冰,脸上却微微笑着,答道:“父皇发落谢家,召他入武极宫问话之时。”
是那个时候!
与师兄所说无异。
白无绝手里的衣物快要被她扯破。
墨清淮挣了挣,完全挣不开,火上浇油道:“荡北公赫赫帝位,本殿唯恐血印术不能完全封禁他,所以,本殿在血印术中加了点料,无绝知道是什么吗?”
白无绝手指发出咯嘣响声。
“你来平狱城多日了,应该偷偷去见过荡北公了吧?怎么样,只有本殿给你的血,是不是无法解开封禁?”墨清淮眉眼间尽是得意。
“你……”这一刻,白无绝恨不得手里攥的不是衣物,而是他这个人。
“算荡北公倒霉吧,那个时候,穆锦暗中帮了大皇兄,理所当然得到了回报——妖帝祸征的血!这料猛是猛了点,但你放心,荡北公何等人物,他受得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墨清淮回望她,看着她越燃越烈的怒火,很是满足。
“谁下的手?”白无绝又把他拉近几分。
两人鼻尖顶着鼻尖,眸子对着眸子,白无绝就是要盯死他,不容他有撒谎的机会。
墨清淮也不负她所望,坦白道:“无绝这么问,想来还记得本殿那个时候因你逃狱而受罚禁足,这正好让本殿不被怀疑。”
“我问你谁下的手!”
“你猜呢?”
“我不要猜,你说!”
“穆锦,冯濯。”
两名王位!
确有实力神不知鬼不觉伏藏武极宫,偷袭毫无防范的左少邦。
墨清淮出血印术,穆锦和冯濯出力,再借祸征之血,左少邦不中招才怪。
而且事后,包括左少邦本人,想到了妖族,想到了大殿,想到了陛下,也不会想到这会是墨清淮干的。
白无绝也万万没想到。
她甚至在苗芳荷戳破窗户纸后,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此刻听墨清淮亲口道来,犹不敢信,只觉得脑中嗡鸣不绝,不知该如何反应。
身为白氏大宗现任家主,这些年她经历的大事小事不可谓不多,但亲近之人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以不可扭转之势变成了洪水猛兽,她完全不会应对了。
曾经一句要把穆锦背后的“殿下”放到太阳底下晒晒,现如今也变成了扎心的锥子,一字一锥毫不留情地扎在了她心头。
唯独对墨清淮,她无法冷酷决绝。
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除了何田田,就是墨清淮帮她最多,所有人都唾骂她,作践她的时候,也只有墨清淮目中不带半点鄙夷。
他是乾臻郡土第一个予她尊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