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
短暂的仙境之旅宣告结束。作为一个经过点,它已经花掉了普莱亚不少时间。
在妖精那里补充了不少物资后,普莱亚翻出了那张大地图,要去镜原还远着呢。那座有神明栖息的山在笔记本上也没有记录,但这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位伟大的神明就在那座山里,那么那里绝对算得上不亚于其它地点的重要目的地。
已经被无数次cue到的神明就在她身后,祂的心情很复杂,在一开始脑袋一热就引着普莱亚踏上旅途的时候,他有想到那丝贫弱的神魂将会回到自己的躯体旁吗?冥神为祂造就的躯体就在不远处的山边,得到人类的躯体的祂又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普莱亚面前?无论如何,这是一次重要的尝试,是已经以神明之躯度过了百年时光的祂再一次试着以人类的躯体伫立的伊始,是在一切起始之地开始的新的旅途。
如果是这样,那么祂便能找回一些原来的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祂说不定能消除内心的迷茫。
轻语湖外围的森林和神山之间有一片草地,草色青翠,而当他们来到神山附近时,草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与周围泥土同色的枯黄。
她走进与草地相连的山谷,这里没有任何生机,唯有枯槁的树木立在黄土与巨石之上,不远处有篝火燃烧过的痕迹。这是祂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着这条山谷——这是不顾艰难前来的信徒们为祂祭祀的主要场地,这群家伙被自己的忠诚深深打动,却也只敢走到这里来。
祂对这片山地再熟悉不过了,那缕神魂终于又回到了祂庞大的身躯。祂看着山谷中徘徊的小小少女,这里可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地盘,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前来的人类都会又心底生出莫名的巨大恐惧,但她这样的旅人应该不会被这片不毛之地吓退才是。
……不会被吓退,不代表认识路。
她抬头看着天空,希望得到带领自己前来的神明一点帮助;祂低头看着她,这附近也是有村庄的……百年前祂救下的最后的幸存者,不畏这里“神明陨落的诅咒之地”的名号,坚持在这里建设了新的家园……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请神明出山,这才使一直愧对信徒的祂足足在这座山上装死一般地躺了一百多年。不过,如果能找到冥王丢在这里的躯体,他便可以借人类之躯离开这里,而那些信徒,既然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足以说明这座山上并没有什么诅咒了吧?
那座软像被放置在一片早已枯萎却依旧挺立的树丛中,上面落满了灰尘,或许是因为冥神丢下后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山间的风把它吹到在地上,脸埋在土里。
山谷中呆滞的普莱亚许久都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便自己找路去了。她沿着逐渐狭窄的山谷前行,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时,她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群山……这里还是什么也没有,就算她大声呼喊,连回声都没有传出来。
神明试图把自己无形的身躯塞进那座瘫倒在地的软像,却无济于事。祂观察了这尊像许久,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可以让它活起来的东西。
普莱亚看着灰白色的天空,她开始觉得这里实在也没什么可怕的,唯一的恐惧来自寂静,无边的寂静,无论如何奔走都找不到有生命的痕迹,但……这明明是神明诞生的地方啊。
神明绞尽脑汁试图让这具灰泥筑成的身体动起来,既然是人类的躯体……祂试着回顾人类的生命诞生的过程,简单的元素在母体内生长成简单的细胞,
在分裂中扩张……附带着人类原始的记忆于母亲的血液之中筑成最初的意识,连同人类身上原始的本能和最初的人类未能抛弃的恶行形成独立的生命……而如今这副沉寂的躯体还在无生命的世界中沉睡,那么,如果它的意识和灵魂就是身为神明的自己的话,祂需要一个“牺牲者”来承担“母体”的角色,为这副灰泥造成的躯体赋予生命。
山顶的少女发现了另一侧山脚下的村庄。
这种连棵活着的草都没有的地方怎么会有村庄?她打算去一探究竟,却在半途中一脚踩到不稳固的石头,立刻失去重心摔了下去。她觉得有数不清的刀刃划过自己的皮肤,金色的头发裹在脸上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撞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停了下来。
嘶——
好疼,感觉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有什么东西再从头顶留下来,四肢的末端几乎都没有知觉……不过这是哪?
她睁开眼睛努力保持着清醒,这是一片树林,她撞到了一棵还算是粗壮的树——不过早就死了。这里其它的树也没有还留着叶子的,干枯的木质竖立在焦黑土壤上。头脑中回荡的痛感她来不及顾那么多,前面的树边好像躺了一个人?
“你好……”
她拼尽全力挤出鼻腔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复,她撑着残破的身体挪动到那人旁边:
“先生?你还好吗?……打扰了。”
她伸出沾血的手摸了摸那人一半都埋进土里的脑袋,只摸到了冰凉的触感。
“啊!……很抱歉打扰您的安眠……”
那“人”却突然爬起来,抓住那只唤醒了自己的手:
“还说什么‘很抱歉打扰您的安眠’,你不想个办法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
“啊?——啊疼疼疼。”
他脸一白,立马放开那只手,歪着嘴由牙缝挤出一句对不起,然后认真地看着这个浑身沾满血液和泥土的人,“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要先关心躺在地上的其他人,你是傻的吗?”
“可是……”染血的少女一脸的莫名其妙,“这里也没有别的活人了啊?而且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我说我是——算了,现在先别那么多废话,我记得旁边有个小村子,咱们先去把伤口清理一下。放着不管就算不失血过多也会感染的。”
看得出这副身体还算是能让他满意,虽然和之前的自己差了不少,但起码能找回一点从前的感觉。
“能站起来吗?”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已经说了好多废话了……”
他把普莱亚扛在肩上,这个贵族女孩比她看起来的样子还轻得多,他觉得她甚至还没有自己从前从镜原的海底捞出的那把剑重,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自己真的还记得那把剑的重量吗?
“你怎么样?没压到伤口吧?”
没有得到回应。他转头去看,肩上全是血迹,那女孩早就沉寂下去,脸色苍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