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饭也许
“杀人之罪!”
衙管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你……你别开玩笑!”
杀人之罪,可是天下重罪!
此时衙门外已经挤进来不少看热闹的民众,听到这四个字皆是震惊,而后又是窃喜,恶有恶报不是?今天总算有人揭穿罪行了。
有心人奔走相告,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天守底气不足,这事自己也犯过,但眼下有女子撑腰,便理所当然拿出来属于郡长的气势。
“不信?衙管大人,您可以问问他。”
衙管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当然知道坚刚子的德行,但更知道坚刚子这副德行绝对死不承认,想到这里,便松了口气
“坚刚子,我是相信你的,你到底杀过人没有?”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等着他说话,再蠢的人都知道,这种事可不是随便承认的,这可是要杀头的!
“杀过……杀过两个……”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有个胆大的妇人大声斥责
“你撒谎!俺女儿勒!清凉村和隔壁村那么多人家的姑娘去了你家就再也没有回来,指定是你爷俩偷偷杀了藏起来了!”
众人议论声更大了,又出现几个激动的老妇人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就是杀人犯,应该处他死刑。
但阎王执法岂容小鬼插嘴,几声肃静就将现场压得鸦雀无声。
衙管捂着半张脸,不断给坚刚子使眼色,小心询问
“那你都杀了谁啊?”
“余大福,我拿牛肉面把他毒死的,端安子,我拿口袋把他勒死的。”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目光转向余大福
“你个畜生!”
人群中一声大吼,天守回头,果真是灯油来了,她红着眼冲上前,死死拉住坚刚子的衣领子。
“从小到大俺对你这么好,你不报恩也就罢了,还杀你大哥!俺杀了你!杀了你!”
衙官连忙上前把她拉走,坚刚子依旧双目无神,甚至笑了两声。
衙管:“你说你杀了余大福,但他现在在这里,你怎么解释?”
坚刚子:“他……死了,俺看见他尸体了,我告诉他们那是俺老爹,带回家拿去磨了,磨成粉喂驴吃了。”
“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在场的人深感恶心,有人朝他扔白菜,但被衙官打了出去。
衙管:“你为何要杀余大福?”
坚刚子:“他抢了俺姐姐,俺姐姐是俺的,俺要娶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是禽兽不如!”
“连姐姐都不放过!”
衙管有些着慌,想找个借口不审了,但看了眼气得晕倒在地的灯油,又看了眼义愤填膺的群众,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为何要杀你大哥?也就是端安子?”
坚刚子:“他抢了俺姐姐,俺姐姐是俺的,俺要娶她……”
衙管失望地摇了摇头,木板一敲,道
“本官已经明了,现扣下杀人重犯坚刚子,吾观其精神状态不妙,需要择日审判,退堂!”
“等一下。”
衙管刚想逃之夭夭,被天守一下叫住,他脸色有些苦,语气放缓
“都退堂了,你还要干什么?!”
“我要讨回一个公道。”
在场的人们很安静,目光一直盯着衙管,衙管也有些发虚,挣扎许久才又坐下来
“说!”
“我怀疑坚刚子一家两口杀人之罪。
”
衙管拍着木椅,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是说过了么!”
天守:“有更惨无人道的,我在坚刚子家里发现了一口井,井内尸骸遍布,有女子之衣裳以及遗物,我有理由怀疑,多年前的女人失踪案,就是他们家搞的鬼,而且尸体都存放在那口井内。”
衙管惊得亡魂皆冒,连忙发怒
“信口雌黄!你……你哪里来的证据?”
天守:“呵呵衙管大人,此事又与你无关,您怎么比坚刚子还要着急?”
衙管:“谁……谁说与我无关?!我乃清凉村父母官!所有人的事都与我有关!”
天守:“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前去探查,将探查的结果反馈给我们人民,我们人民才能安心呐。”
衙管顿时哑口
“本官……要有所准备……外面太阳太大了,俺要弄点防晒的东西……”
天守笑道
“那您不去,我们群众为了搞清楚真相,只好自己去了?”
衙管大怒道:“我看谁敢动?来人!”
里里外外的衙官和捕快冲了进来,拿刀与大群群众对峙,将他们步步紧逼,围成一个圈子。
天守:“衙管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还想杀了我们所有人为坚刚子开脱吗?这要是被哪个传出去……你家人和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衙管显然打了个哆嗦,但眼睛瞟向越聚越多的衙官,心里顿时又有了底气。他使劲一拍桌子站起来
“呔!你个余大福,别不识好歹,本官是看你读过书,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才如此尊敬你,你别得寸进尺!”
天守丝毫不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衙管大人,真是感谢您给我面子,但是我们还是想要个说法,您如此偏袒坚刚子一家子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衙管眼珠子到处瞟:“胡……胡说,你这是污蔑清廉官员!你们都替我做主啊。”
女子听不下去了,一张符纸直接封住了衙管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衙管一脸不可置信,“呜呜呜”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守走上前,脚步很沉着。
周围的衙官立即持刀上前,却皆被女子几张符纸定在原处。
他挑起衙管的下巴,轻轻道
“你要是不配合,这位杀神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什么衙管。”
衙管吓出了泪花,天守示意女子收回法力。
“本官一生清廉,以民为本!从未有过贪污腐化之事发生,天地日月可鉴,我此赤子之心,天下少有!”
天守下台,跟女子使了个眼色,她当即甩出一张符纸,正贴衙管脑门,消失不见。
衙管眼神自清明到迷茫,再到与坚刚子一样的沉醉。
衙管永远不会承认,他与老坚共同捉乡下女子戏弄的过往。
他与老坚是在四十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俩人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
两人有个共同特点——花心,好色。
老坚凭着兜里万贯家财四处找女人潇洒,衙管凭着权势奸淫掳掠,两人无恶不作,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碰面。
他们的碰面通常只在暗处,毕竟两人都是身份敏感的人物——一个色鬼,一个衙管。两个人本该一邪一正,现在却凑到了一起。
他的任务是防止消息泄露,以及做好在官面上保护他不受责罚的打点。
当年就因为女子失踪案,镇上派下来的捕快都由他招待,镇上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地方官会与乡绅勾结。
当初老坚色心大发提出这个想法时,作为与他有老交情的衙管是极力劝阻的,但奈何老坚第二天带来的小姑娘身材脸蛋实在是极品。
那晚上也就放纵了一把,这也没想到这东西会上瘾啊,再之后由衙管找出了一个门道——卖妓院,卖青楼,卖老婆,嘿,一箭三雕,既可以自己先享用又可以卖钱。
两人一拍即合。
老坚负责找人,以奴婢的身份送到一个破败院子里调教,再被转送到衙管的房间里。
所以老坚享受的都是二手的,有些女人性子特别倔,老坚招架不住就给杀了。
当他告知衙管后,他提出来一个方案,将死者丢进井里,之后的女人由商车运送到外村,再从小路扭送到衙管房间里,之后是老坚家里,最后是由衙管亲自经营的商队运送到各大地域的青楼,或者穷乡僻地卖老婆,两人的晶珠滚滚而来。
后来那些不服从两人的女子,被丢弃在了井中,直到老坚六十岁,再也搞不动了,这口井才被填埋起来。
众人与衙役捕快皆是愣在原地。
不多时,群众中有人率先发难,大喊着冲出包围圈,衙役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傻傻看着人们跑出去。
天守站在门口,笑道
“多亏了先生你啊。”
女子抱着胳膊站在他身边
“这不算什么,别耽误时间了,明早就出发吧。”
“明早……有些太快了吧,好长的旅途呢。”
女子阴恻恻地“嗯?”了一声,天守马上答应了。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月亮明晃晃地挂着,底下一大片灯火在坚刚子院子里聚拢,人声嘈杂,哭喊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
天守没有管他们如何,扶着灯油躺在了床上。
既然要长途跋涉,装备干粮必不可少,不然凭着这具身体,累死八遍都绰绰有余。
天守想翻找灯油家的东西,又转念一想,自己和她好像不熟悉,她还算救过他,喂饱过他饭。
自己不能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罢了,可不能得寸进尺。
他厚着脸皮朝女子要了十枚晶珠,说要买装备,她很欣然答应了。
递给他晶珠的手跟玉一样白,葱一样纤细,天守一笑,这位“先生”显然经验不足,还说自己不是女的,谁信?
第二天天蒙蒙亮,天守留下一张纸条和三枚晶珠出门了。
走在大街上,女子紧紧跟着他。
随意找了家店买了水囊,干饼,背袋几样东西,花了两枚,又找了家羊肉店大吃了一顿,花去一枚。
还剩四枚,怎么花呢?
天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好像听灯油说过,身衣服借的哪个大爷家里的。
肥肥胖胖,全身补丁,还有棉絮漏出来,布鞋大脚指漏了四个洞,脚底也快磨穿了。
天守耸耸肩,看向没反应的女子
“你多等我会,就在这里。”
他跑进了清凉村最大的服装店,到处都是上好的布衣。
天守问店员
“有没有温蝉布制成的暖衣?”
店员上下打量了他
“叔叔,我们小店可不敢卖那种东西。那可是政家专供,可能要到夜袄城之类的大城才可能有得卖。”
“那随便给我一身。”
“您要哪种类型?”
“两套衣裤,耐久高,能保暖就成,再给我两双牛皮靴。”
店员知道这是遇上大户了,忙招呼他坐下,自己钻进了库房找,找了半天,终于捧着两套棕色的牛皮衣出来了。
“您试试合不合身?”
天守穿上,里边有绒,再加上配套的保暖内衣,倒也暖和。
“就这套了,多少钱?”
店员喜笑颜开:“大爷,加裤和靴子,一共十五晶珠。”
天守抽了抽嘴,没料到这家店这么黑,也可能是,自己以前衣服都靠下人买,不了解行情。
他沉默一会,拔腿往外走,店员忙拉住他
“哎,大爷,您要是嫌贵,咱们可以讲价啊。”
天守比了个四
“十四晶珠?哎,咬咬牙,卖了,您拿好。”
“四晶珠。”
店员愣住了
“您说什么?”
“四晶珠。”
“滚!给我滚!死穷鬼,买不起东西瞎逛什么?”
天守被人踢出店面,抬起头,迎面便是那女子
“怎么了小兄弟,晶珠不够?”
天守头一次这么憋屈,点了点头
“拿着。”
女子递给他一袋晶珠,天守掂量一番,至少有百枚。
“谢过先生了!”
天守转身进了店门,店员看见他,气不打一出来
“你还想咋滴?”
“当然买衣服。”
语罢掏出来钱袋,当着店员的面数,一直数到十五颗,递给她。
“多一枚,拿去喝茶。”
“哟,爷爷!您是俺亲爷爷!”
天守鸟枪换炮,女子看了都大吃一惊
“兄弟,差点没认出来你。”
天守心中多少有些嘚瑟,摆了摆手,走在前面
“先生,我们走吧。”
二人行至村口,顺便又进了之前的修甲店,小二匆匆跑过来,问老爷要点啥,天守瞧着他。
“刀有吗?”
“有啊,老爷……哎,又是你?俺……告诉你啊,俺家卖的是正经菜刀,杀猪切菜的,不是武器啊……”
小二早已听说余大福在衙门的作为,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会到镇上告他。
“别怕,只要你卖我,保证不说出去。”
小二脸上依旧淌着汗,苦笑着别开他的视线,小声嘟囔
“有……没有,唉,你有钱么……”
天守掏出一大把晶珠拍在柜子上
“卖给我,我就饶了你。”
小二眼睛都在发光
“哟,亲爷爷,您要什么刀子?”
“能杀人的刀,有么?”
“有,一大捆,您等着!”
——
天守出门,细细抚摸着新武器,它拿糙布包着,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杀猪刀”
“这种地方能有这么高品质的斩云剑,你运气算是不错了。”
“先生,这样跟您说吧,我以前的剑库,随便拿出一柄斩云剑来,能开天,能斩龙,能裂地。”
女子轻哼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两条黄狗汪汪叫,像是在送别。
天守忽然转身收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女子很疑惑
“怎么了?”
天守:“等一个人。”
“等谁?”
“不知道。”
“……”
天色大亮了,赶集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一个耄耄之年的老者背着背篓,篓里装着两块猪肉。
天守拦住他
“小伙子,坚刚子和衙管怎么样了?”
“昨夜几个村的人打砸坚刚子家,一把火给烧了,村人连夜手拉手闯镇子,把镇长都惊动了。
衙管和坚刚子,明儿就得斩头,还有不少帮着卖人杀人的家伙,都要一起,就在那边菜市口。这不是卖猪肉回家卤着吃,好好喝两杯,沾沾喜气儿。”
天守一笑
“那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迟疑,了却了此处的所有牵挂,走得大步流星。
女子险些没跟上他,她开始气喘
“没想到,你一个没练过内气的普通人,居然能快行如此持久。”
天守减缓了步伐,回头看向女子
“这不算什么,对了,相遇这么久,还不知道先生的名讳。”
“拜岁玖。”
“天……余大福,久仰。”
拜岁玖顿了顿,遥看余大福天守远去的背影。
“心思缜密,处世不惊,倒像个见过世面的人,不知道做事靠不靠谱。”
二人久行了半天,临近中午,刚好路过一个小村庄,天守随便找了一户人家,丢给他们一枚晶珠,立马跑到厨房弄饭去了。
不一会,空气中传来香气
天守:“嗯,好香,是芹菜爆炒猪肝。”
又过一会,主人两夫妇端着几碟菜上了桌,又跑去厨房忙活了,家里有个六七岁大点孩童,巴巴地瞧着桌子流口水。
天守拿了筷子,给他夹上几片肉送进了他嘴里,烫得到处跑。
拜岁玖被逗笑了,手撑着下巴瞧着他,露出一节雪白的皓腕。
天守拨弄着菜
“你真的不吃?很美味的。”
拜岁玖摇了摇头。
天守:“你不吃饭,是不方便见人么?”
拜岁玖:“见人倒是无妨,是我不想摘下斗笠。”
天守疑惑:“有仇家?”
拜岁玖:“能有什么仇家,是怅然唏嘘罢了。”
天守识相的闭了嘴,继续往嘴里送菜。
夫妇出来了,又端来两碟肉菜,一个腊肉炒蒜,一个猪肉炒莴笋,皆是色香味俱全,再上来一盆白干饭,天守猛吃了三四碗。
他瞥见夫妇拉着孩童蹲在厨房里,凑过去看,原来是在吃稀饭咸菜。
“你们为何不上桌?”
汉子憨憨地笑着
“客人家才是最重要,俺们亏你的福气,能有钱赚,高兴还来不及。”
天守嘴里嚼着饭粒,长长哦了一声,回到饭桌上,但猪肝怎么也吃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