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卡片(4)
此后一直到付鑫雨生日的一个星期之内,他还在每天不停地给我和子琪讲题。群青认为那些数学物理方面的题目她多想想就会了,所以一直坐在客厅玩手机上的电子游戏,而子琪虽然也一直在努力尝试跟上鑫雨的思路,但她太容易失去专注力和新鲜感。结果到最后,从头到尾和他有过有效交流的外人,也只有我一个。
我不觉得奇怪——付鑫雨的大脑和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与一般人有着巨大的区别,他在理解题目的描述和寻找解题方法的时候,总能另辟蹊径:
换句话来说,题目越难,他自由发挥的空间越大,我们也越难听懂。这里的难度指的是思考路径的难度,而不是步骤的繁琐性。
我常常需要他将每一个步骤写下来,才能理解他上一步到下一步之间的逻辑关系,也很能明白,他这样做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他天生灵敏的智力和直觉促使他这么做的。
“请慢一点,这个地方是怎么会想要使用投影的方法的呢?”
“这个…你们还没有学过吗?欸,柯西不等式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我看着手上圆锥曲线的题目,原本按照他给出的最简单的一种解题方式也可以算出答案,却略有一点复杂,而新方法则是完全超过了以预习为目的的学习啦。
“这下伤脑筋了啊,这是不等式的内容,你们…会学么?”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疲倦地摇了摇头,这些内容足够应付高一到高二的数学,而眼前的少年显然没有止步于此。
“这样啊,我看你也很累了,那我们暂时休息一下。”付鑫雨难得松口,我也正想问问他学习以外的生活,这是个不错的时机。
“你平常考试的时候,学校里面的卷子,岂不是很快就做完了,初一初二的数学物理,比起刚才的内容,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双目无神地点点头。
“所以才会要跳级啊,神童这种东西啊…”李子琪坐在旁边嘴里泛酸地说。
“那你们班级里面的其他同学有没有很…佩服你?毕竟不是一般的厉害啊,每次学校排名的话,如果都看见,哇,那个人总是在第一名的话,也会产生憧憬吧。”
“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哦,另外因为我从初一上学期就蝉联了五次全年级第一,之后的考试就不再参加排名了,那个时候班主任其实是告知我最好跳级的事情了。”
“实在是很厉害!”我有想象过这样的孩子初中会怎么度过,如此看来他干脆是不参与同龄人的竞争,被视为超常的水准了。
“也没有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除了有人会觉得我很厉害,但是也有不是很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的人。”
“哦?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们班上的班长就不喜欢我,基本上成绩会被我压一头的班干部都是和他站在一边。”
“你们班的班长是个怎样的人呢?”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实在记不起来了,之后自从我在家里自学,见到的同班同学也只有叶德宁他们。”
“那…叶德宁应该和你关系不错吧。”
“是的。”他回答的倒是很肯定,“齐晓轩和范芳芳之前也看不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可是现在也没什么所谓了吧,我都不在学校上课了,每次考试的成绩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初中生的世界并不是像老师和家长想象的一般纯净无暇,
作为一个刚刚从那个阶段毕业的人来说,我也深有体会。虽说没有经受过一样的排挤,可这种在某方面不同于常人的孩子会遭到同学的冷暴力,是普遍发生的事情。
“其他的同学呢?”
“没有几个有印象的,再有就是,我的成绩虽然不排名,在学校每个学期评奖的时候还是会用到,这一点对有些尖子生会比较烦人吧。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尖子生?你有认识这些人中的哪个吗?”
“叶德宁就算是吧,学校每学期有一个金星少年或者其他名字的奖项,成绩是很重要的判断标准,我们之间勉强来说是有一点竞争关系的,我觉得他不会在意,其他方面我没有考勤,也不是班干部,这个奖也算不得什么。”
少年很信任这个班级里唯一的朋友,我可以从他说的话里感受到这种不假思索的判断。
受到他哥哥的嘱托,我不能将目前有人朝他发送恐吓信的消息告诉他,就他的一番陈述,送信者的身份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另外一件不得不提的有趣见闻也发生在这天下午:
群青和子琪在付家二楼的大书房翻阅着几本大部头的百科词典,我被书架上一本巨大的英文生活词典吸引,抱在手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付鑫伟和我们说他不在时我们也可以随意出入卧室之外的地方,听上去有些不客气,可也是他作为我们平常这段时间替他留意鑫雨安全的一种补偿吧。
巧合的是,这间书房的地板隔音做的并不好,倘若离墙近一点,楼下房间的人说话的内容能被听的一清二楚。
当天楼下周阿姨通话太响,内容也足够吸引人,我们难得顾及体面,三个人凑在柜子边细细聆听她的声音。
“借钱?他们家哪里有那么多钱,都给小儿子治病去喽…,再拿一次他不说也发现了。”
“….”
“她一定要请月嫂?我去带都不行啊,哎呦,哪里来的这么金贵的,我说就这个产房都花掉几万块,再来一个月嫂带一个月,奶粉还要买最好的,十几万就过去啦。你们年轻不懂事,以后啊,要钱的地方多的去了…”
“…”
“好啦好啦,我的祖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吧,现在就她的肚子最重要,其他的,我就是怎么弄都有给她把钱弄出来,医院那边做手术之前垫付的那个钱就用我上次给你的钱交完不就可以了…”
“…”
“啊?你都花完了,这么快啊,你们拿钱往外面到处撒啊?也没有这么快的啊…行行行,钱的事情,我们这里是出一部分,她家里那边呢?”
“…”
“我都跟你讲了,上次我就是偷偷拿的,还要还过去的,你这又…欸!好好,我再试试嗷,你那边也不要松口哦,她们家也是她这一个女儿,哪里来不出钱的道理,你就跟他说,我们家没钱了,我工资每个月还要给你还贷款的。”
“…”
“好不说了,还有客,再说久了不好…”
断断续续的对话到此为止,对方的声音透过话筒再隔了一层厚墙壁不能分辨出来内容,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男人。
群青和子琪伸直刚才俯下的上半身,面面相觑。
“没听错的话,她是…在偷拿这家人的钱么?”
“嘘!”我听周阿姨还在楼下厨房抽拉抽屉的声音,要李子琪小声一些。
“付鑫伟的父母都不在家,保姆就和家长差不多,为了买菜也会给她一些份额的钱。”群青说,“她会知道藏钱的位置的,无时无刻拿一点,家里面两兄弟,付鑫伟还不能管钱,保姆要动手脚确实容易。”
“上次他还说,这个周阿姨他们最放心不过了,什么嘛。”子琪吐槽道。
“下来吃西瓜啦!”这时楼下又传来周阿姨热情的招呼声,她满脸堆笑地站在黑色软木扶手的下方,我却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