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埃米

圣**亚城堡的厨房在外堡场西侧，是一座独立的一层建筑，面向堡场方向有一扇小门，做好的饭菜从这里送出去，一路端到领主的餐桌上，而另一侧就是送物料的大门。

夜里将有宴会，厨子们现在都在大门外头的空地上处理新猎到的野猪和马鹿，只有几名女侍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埃米认真的清点着柜子里的酒水，这是她进城堡的第一个月。父亲是城堡里的铁匠，就在几个月前，他的一只手被锤子砸烂了，出于对老工匠的照顾，城堡里的管事给了女孩这份工作。

因为还不错的身段和面容，她并没有被安排做那些脏活累活，只是帮城堡里的酒侍们打打下手。父亲说，不久的将来，她也能站在大公身边斟酒，这绝对是个美差。父亲还说，如果她能引起某位贵族子嗣的注意，她甚至能迈入贵族的行列。

可厨房里哪来的贵族老爷？至少小姑娘这一个月来连与自己父亲地位相当的工匠都没见到一个。

有人撞开厨房门闯了进来，女孩估摸着又是那个屠夫想要偷酒喝，准备找根棍子给撵出去。这帮屠夫们看起来个个五大三粗的，但实际上从不为难她，她赶人，屠夫们就自觉的跑路。

然而，这次来的人让埃米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头棕发的少年大刺刺的朝女孩走来，他穿着昂贵的丝绒外套，脚上的皮靴踩着地板噔噔作响，背后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披风，应该是貂皮，小姑娘这么猜的。

在少年都走到自己身后的酒柜里掏出一瓶麦酒后，女孩才想到平日里屠夫们常提到的一位棕发少年，格兰特·杰弗里。

「格兰特少爷。」埃米捻起裙角，蹩脚的朝着少年行礼，这个动作在父亲的指导下练习了无数遍，可是她笨，就是学不好，这次她低着头，不太敢看面前的这位贵族少年。

原本准备离开的少年驻足看向这个脏兮兮的侍女「你叫我什么？」

「格，格兰特少爷。」埃米不太确定的重复了一遍，脑袋压得更低了，她的确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格兰特。

少年将手里的麦酒放在桌子上，然后毫无征兆的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叫我格兰特大人！你们这群贱种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惊得另一头的几名女侍尖叫着跑出了厨房。

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孩更是被吓坏了，头发撕扯的剧痛让她想哭，但少年那冰冷的面容和话语又让她不敢哭。强忍着泪水和疼痛的她张开嘴，艰难的挤出一声对不起，下一刻就被少年狠狠的扔到了一边。

她的额头撞在了墙边的柜子上，能感觉到温暖的液体缓缓流到下巴。埃米挣扎着起身，本能的求生欲让她想逃，却又被男孩重重一脚踹倒在地。

十七岁少年的这一脚结结实实，女孩只得缩在地上不敢再动。

她不知道少爷和大人的区别，她也不知道为何挨打，她只能祈求这位贵族老爷不要打死自己，父亲只有她这一个孩子，送她进城堡是为了不让她过苦日子，而她还想着用这一个月的酬金让父亲吃顿好的。

当第一鞭子抽在她身上时，她差点疼得背过气去，然后是第二鞭子，第三鞭子。

女孩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的求饶和惨叫并没有换来对方的怜悯，她感觉自己可能撑不过这顿毒打。

这时，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让格兰特停手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

开口的是艾薇雅，她从小门进来的，刚进厨房便看到了扬着鞭子的格兰特，和蜷缩在地上的小姑娘。

格兰特先是看向第一个进来的侍女，侍女急忙退了屋子，他这才看向艾薇雅。

「艾薇雅？」格兰特有些不自在的将鞭子收回腰间，惊讶道。「你没跟着父亲去迎接使者？」

「幸亏我没去，不然等我们回来，厨房里就得少一个帮工。」艾薇雅低头打量了一番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女孩，她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额头一直在流着血，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子印，眼睛闭得紧紧的。

「巴克！找人给她看看！」艾薇雅吩咐道。

魁梧的巴克应声挤进厨房，当这个壮硕的男人看到地上的小姑娘时，不自觉的撇了一眼格兰特。

格兰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等巴克轻轻将小女孩抱了出去，格兰特才怒视正被抱出去的侍女，高声道「不懂规矩的狗东西，必须给她点教训才知道怎么称呼主人！」

格兰特·杰弗里，说起来他是父亲的养子。

他能留在圣**亚城堡，完全是因为杰弗里家族参与了十年前针对费利克斯家族的一场叛乱，艾薇雅的父亲凯恩·费利克斯是第一个杀进威森堡的，为求活命的杰弗里伯爵选择了交出自己的儿子换一场和谈，他就是个质子。

那一年格兰特七岁，接下来的十年里，不知道是不是身处他人屋檐下的缘故，格兰特十分注重自己对费利克斯家族的价值。比如，每次艾薇雅干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他总能第一时间向大公打报告。同时又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份，比如，因为称呼而殴打城堡里的仆人。

他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记得格兰特十三岁时打了喂马的一个孩子，他一脚将那个孩子从楼梯上踹了下去，格兰特告诉公爵大人是那孩子自己摔的，并恐吓了一位目睹这一切的仆人。

只不过他的话没人相信，于是二哥威尔斯在夜里摸进他的房间揍了他一顿，他这才哭着承认是自己干的。

但这并没让他消停，十五岁时他又切下了一个侍女的耳朵。

这不能证明他有多么勇猛，因为每次他真的直接面对格雷和威尔斯时，总能乖巧得像只小猫。

「你就没有别的事做吗？」

「比如？」格兰特转身拿起桌上的酒，拔开瓶塞狠狠的喝了一口。「像这样不好吗？」

「父亲之前不是让你去管理马场？」艾薇雅有些疑惑，因为这差事，他最近一个月都不在城堡里。可他就在厨房里，方才殴打了一名侍女，现在又在喝酒。「马场现在谁在管？」

「那些马根本不需要我的管理，它们被养得很好。再说了，你是觉得我去做个驯兽匠十分合适是吗？」格兰特扯过自己背后的斗篷，他朝艾薇雅抖了抖「瞧这料子，貂皮的，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搞一件。」

「我是问，马场现在是谁在管。」艾薇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马场，马场！」格兰特将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红色的葡萄酒撒了一地，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厨房「我可不是你们费利克斯家族的仆人，那种狗屁地方谁爱去谁去，我现在回来了，我喝我的酒，你上你的课。」

说完，他走到柜子旁取出一瓶新酒。

诚然，格兰特面对艾薇雅时总能展现出不一样的勇气，那种面对巴克都没有的勇气，艾薇雅当然也不会浪费时间跟这家伙去死磕。

她摇摇头，临走前艾薇雅抬头对着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格兰特说道「什么时候你能这么跟我两个哥哥说话？」

格兰特没有回话，面对艾薇雅的背影，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但最终没有拔剑。

此时打算在艾薇雅这里撒火就有些鲁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只要他不忘曾经那个屈辱的投降仪式，总有一天他能夺回属于杰弗里家族的荣耀，从费利克斯家族的手里。

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