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身
七长老中,至贞的脾气最是火爆急躁。他一会看看鸿蒙玄天图,一会看看至宁,一会看看小钱钱,终是耐不住xìng子,大声说:“看来看去,这图一丝变化也无。今后若有天变,大家就是在这里再坐一百年也无济于事。不如各自回去带领弟子勤加修炼,到时也能多些护卫宗门的实力。”
至宁微微一笑,“师弟说得有理。天机难测,天变难当,在此杞人忧天,对于应对天变并无助益。只是我等既然忝为长老,总要为玄源观多做筹划。既然鸿蒙玄天图未见变化,我等也莫将天变消息传扬开去,大家照常修炼,以不变应万变。”他看了看在殿中肃立的三人,继续说道:“这小从乾已是孑然一人,无依无靠。既来到我观,总是有缘,且暂由道恒妥善看顾。观察半年后,若是天资尚可,便在观内为其择一良师传授道法。如若资质愚笨,便在山外选一虔敬居士由其收养,做到善始善终。”
道恒躬身领命,带小钱钱行礼退下。惟静本想收小钱钱为徒,但只是张了张嘴,便默然随道恒退下。
至灵向来诙谐多言,他开玩笑道:“还好还好,道恒只是奉命看顾这小娃。如果那小从乾真被道恒收作弟子,那他的道号应该就是惟乾了。惟钱,惟钱,一心钻在钱眼里,口彩甚是不好。”大家呵呵一笑,便各自起身,准备回归本院。
至盈是七长老中唯一的女xìng修士,一向心思细腻。她低声道,“那小童貌似老实乖巧,实则伶俐深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我等五人面前毫不变sè,举止自若,怎能是愚笨之人?不知掌教师兄如此安排,究竟有何打算?”
至生、至灵、至贞三人都点头称是,望向至宁,等待回答。
至宁转头看着鸿蒙玄天图,缓缓说道:“虽然鸿蒙玄天图毫无变化,但我却在这小童身上察觉到道体慧根。我现在更加确信,这从乾就是应合天机之人。若天变果真生,清元山玄源观的存灭,就系在这从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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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恒领着小钱钱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清元山气候温润,四时如net,观中各代修士在出师之后,若不外出云游四海,多是在山中选择喜爱之地分散居住。道恒居住的小院位于一片竹林之中,由四间小屋组成。院舍就地取材,以粗竹为墙,白茅为顶,杂花为篱,很是简约雅致。
道恒收有两名弟子,名为无弘、无锐,均已出师。其中无弘在外游历磨炼,无锐在别处结庐静修。道恒选了无锐原先居住的竹舍给小钱钱居住,让小钱钱自己随意收拾房间器具,现缺少什么待明rì一并采办。又简略介绍了几点注意事项,便回到自己的竹舍打坐静修。
小钱钱打量四周,见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简简单单的几件竹制家什衬显得屋子很是宽敞。小钱钱去旁边储放杂物的竹屋取了水盆抹布,开始擦拭各处。这些活计以前都是由唐氏亲为,现下只能自己慢慢收拾了。屋内积尘极少,但也将小钱钱累得小脸红扑扑的。好在他在虎威岭中已经受过各种磨砺,并不觉得这点小活有何难做。
清扫完毕,小钱钱坐在竹床之上,环视小巧洁净的屋子,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是遭遇惨变以来,他次真正安心开怀。
小钱钱从贴身衣兜中取出那架小木车,轻轻摩挲着。这小木车是他按照梦中那能腾云飞行的车驾雕刻而成。四岁那年,他软磨硬缠,向父母要了小刀、木料,没事便躲起来,凭着印象雕刻那小木车。每当雕刻小木车的时候,就会感觉心中格外安恬舒畅。虽然人小手嫩,一年多下来,倒也刻得像模像样。
傍晚之时,道恒送来晚饭和一套短小道服。小钱钱饭后梳洗一番,换上道服,完全就是一个小道童的样子。道恒看着小钱钱,心中很是喜爱,温颜唠了几句后起身离开。小钱钱看着换下的那套褴褛衣服,却忽地流下泪来。那套衣物是唐氏亲手缝制,针脚细密均匀,每针每线都透着一股慈母爱意。
小钱钱擦干泪水,从那衣服上割下一小块比较完整的布料,叠起来塞进小木车,与裂天石放在一处,然后将已破烂宛如碎布的衣服拿到院外烧掉。看着火苗从母亲缝制的衣物上燃起,他暗自誓,一定要千方百计练成强大本领,为阿爹阿娘报仇雪恨。经历过父母被杀、兽妖争战、荒野历险、虎口逃生等种种劫难,数次险死还生之后,早先那个聪慧可爱的小钱钱已在磨砺中成长起来。当他回到竹屋之中,再不是以前那个天真善良的东柳小神童,而是一个面露微笑心底却藏满痛苦、仇恨、疑惑的孤身少年——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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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rì间,从乾便跟在道恒身边,学习在玄源观需了解遵行的各种事宜。他嘴甜手勤,使出诸般花样,将道恒哄得极是开心。当道恒每rì静修之时,从乾便在四周走走玩玩,熟悉周边环境。附近散居的修道者都很喜欢这个伶俐乖巧的小娃娃,经常随手给他一些零食、玩物,本来终年古井无波的玄源观中竟多了些许人间烟火气息。
这一rì午后,从乾在竹林之中闲逛时拾到几枚竹荪,兴高采烈地拿回小院。道恒因修习辟谷导引之术,平rì里只食黄jīng、生果、清泉。从乾只能早晚去玄源观斋堂和大家一起用餐,每rì只有青菜白米、清汤寡水果腹,不过倒是认识了一些年轻弟子。从乾并不晓得这竹荪乃是菌类“四珍”之,价比黄金,只是看它雪衣玉梗,玲珑可人,便采了回来。道恒虽不嗜口腹之yù,见到竹荪却也被勾动馋虫,亲自动手做了一道翠玉竹荪羹,盛在粗瓷大碗中,一股鲜香之气弥漫开去,将从乾的口水都引了出来。
二人还未及动筷,就听门外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响起,“今天是什么好rì子,道恒师侄竟然亲自下厨?”话音未落,一个道人推门走了进来。这道人便似刚刚从火堆之中爬出一般,满面烟尘之sè,鬓胡须被烧得零落卷曲,道袍上到处都是破洞。
道恒见到那道人,起身行礼道:“见过至清师伯。”从乾也连忙放下竹筷,向至清行了个大礼,心中暗自嘀咕,“这至清真人据说也是七长老之一,怎的这般邋遢,全无一点高人模样。”
至清根本不理道恒、从乾二人,径直走到桌边,端起粗瓷大碗便向口中倒去。只听咕嘟几声,那一满碗滚烫的翠玉竹荪羹就被他全喝了进去。喝罢之后,至清用焦糊的袖子擦擦嘴,大咧咧的坐在道恒的位子上,说道:“今rì炼丹失败,本来极是晦气,但路过你这里吃到如此美味,也算是意外之喜啊。道恒师侄,还有什么好吃的便一起端上来吧。”
道恒恭恭敬敬地答道:“这竹荪乃是从乾恰巧拾到,已经全被师伯用下了。等他rì师侄再寻到竹荪或其他美味,一定做好送到师伯丹房,请师伯品尝。”
至清瞅了瞅从乾,道:“这小娃生的倒是好看,我那正缺一个看守丹炉的童子,就让他去吧。没事之时,丹房之外有好大一片竹林,正可以寻找竹荪玩耍。”
“从乾是掌教真人命我暂时照看,这看守丹炉之事,师侄还需禀掌教真人定夺,请师伯体谅。”道恒知道至清向来不讲道理,于是搬出至宁的名头婉拒至清。
至清一甩袖子,立时尘灰四扬,“不必啰嗦,我自会告知至宁师弟。”说罢一把抓起从乾,化作一道青光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