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元
至清狠狠盯着光溜溜的从乾,问道:“我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这里就乱成这般模样。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从乾醒来时本是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只可惜这种美好的感觉被至清恶狠狠的眼神吓到了九霄云外。他看了看身边,梳理一下记忆后答道:“真人,我只记得,在你离开之后,我先是服下一滴筑元凝金液,身体就像被烈火焚烧一样,气海中连原有的气机都变没了。”
至清听到此话,并未觉意外,只是哼了一声。道恒听到从乾服用了筑元凝金液,心中极是讶异。这筑元凝金液炼制不易,只有观中jīng英弟子才会被长老授予。可至清却将这灵药赠与尚未入观的从乾,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从乾接着说道,“我看一滴筑元凝金液未见效果,又喝了三滴,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见到两位真人。”他怯生生地问道,“真人可知我身上的衣服去了哪里?”
听到从乾接连喝下四滴筑元凝金液,至清、道恒二人都惊呆了。自前辈真人无明炼出筑元凝金液以来,因其药xìng霸道,服用者都是慎之又慎,每个修道阶段至多能服用三滴。每用一滴后,至少要隔十rì才敢继续使用,用多则会损伤体内灵脉。眼前这个娃娃竟然连用四滴,而且依然神采奕奕地站在这里,这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道恒走上一步,拿起从乾的一只小手,放出一股气机在他体内反复探查。至清则从地上拾起那两只玉瓶,仔细检视。过了一会,二人对视一眼。至清道:“他的确喝下了四滴筑元凝金液。”道恒没有答话,只是把从乾的小手交在至清手上。至清认真检查一番,然后,又更加认真地检查一遍。至清沉思片刻,对道恒说道:“我要带从乾去藏经阁,请师尊看看这娃娃现在是什么情况。”说罢,至清在身边床铺上扯下一幅床单,将从乾胡乱一裹夹在臂弯里,化作一道青光穿出屋外。道恒心知天鼎别院法阵厉害,老老实实地走出院门后才御剑飞走,向至宁禀报天鼎别院之事。
--------------------------------------------------
藏经阁与太初殿、天鼎峰、璇玑洞并列玄源观四大重地,内藏太清真经、天关禁法、紫微仙谱、灵宝经、玄通经等千余部道门典籍秘藏,还存有历代真人搜集的各类藏书数万卷。
在数十株千年古树掩映之下,玄源观藏经阁显得愈古sè古香,气象恢宏。只是,此刻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却与瑰丽壮观的藏经阁格格不入。老的衣着破烂,须凌乱;小的更是连衣服都没穿,只披了一幅床单——这像是逃难至此的老少二人正是至清和从乾。
一声云板响起,藏经阁的大门缓缓开启。至清领着从乾,熟门熟路地走过数道楼梯、悬廊,穿过无数放满书籍的木架。一路上,偶尔有几名道人擦肩而过,对至清颔作礼时,难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床单裹身的从乾。二人来到第三层楼一间静室之前,至清双膝跪地,朗声道:“弟子至清,求见师尊。”从乾也连忙跪下,心中暗想,“原来至清真人也搞不清我身上的状况,只好来求老师了。”在来藏经阁的路上,从乾曾悄悄凝神检视气海,只觉一股真元气机茁壮蓬勃,在气海中稳健运行,心中大是惊喜。只是至清、道恒对自己气海的变化都缄默不言,不知有何问题。
静室的门无风自开,一阵笑声传了出来:“至清,这次又废了多少丹炉?”
“三十六座都毁了。”至清站起身来,领从乾走进静室。
静室约有一丈见方,四壁大部都覆盖着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放着竹、纸、绢、帛各类书册卷轴,只在正中墙壁悬着一幅巨大的竖幅,上书一个“道”字,墨迹拙朴遒劲,古意盎然。竖幅之下,一个老者身披鹤氅,手执书卷,斜躺在一张矮榻之上,微笑着看着二人,意态甚是随意洒脱。
这老者就是玄源观“言”字辈真人中硕果仅存的言希长老。他道法jīng深,尤其擅长法阵符咒,天鼎别院中的大小法阵便是出自他手。自上次对海妖大战百年以来,他一直潜身藏经阁中研究经卷法咒,极少外出。至清是他唯一的弟子,也是在他之外唯一能随意进出藏经阁三楼静室之人。
至清简要说了一下从乾一次喝下四滴筑元凝金液以及天鼎别院丹炉全毁、法阵启动之事。言希将书卷随手一抛,那书卷漂在空中,慢悠悠地飞回原先所在书架。言希对从乾说道:“娃娃,走近些。”从乾走到矮榻旁,言希懒洋洋地举起一根手指,一个小小的rǔ白sè光团在指尖亮起,然后点在从乾气海之处。从乾只觉气海中似乎瞬间便扎入百十根钢针,但他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只是额头慢慢地渗出一层汗珠。言希手指慢慢移动,口中同时问起从乾服用筑元凝金液时的各般情形,从乾一一细答。
过了一会,言希收回手指,问道:“娃娃,你来清元山之前可曾与兽妖有过密切来往?”从乾心头巨震,各种心思错杂闪过,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自三岁起,弟子家中便雇用一名仆妇照顾我,我一直叫她胡婶,弟子家人当时都不知她是妖怪。”从乾抽泣起来,一顿一顿地继续述说,“直到另一只妖怪出现,杀死了我的父母,还要吃掉我,她与之打斗时才现她也是一只妖怪。”泪水自从乾眼中夺眶而出,“后来,是道恒、惟静两位真人从妖怪手中救下了我,带我来到这里。”从乾的话语不假,泪水不假,中间却略过了闹闹、裂天石的一大段经历。他之前便向道恒、惟静藏起这些经历不说,此时,一方面不得不继续隐瞒,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想将奇宝裂天石留在自己手中。
言希对至清说,“这娃娃气海内有一缕妖气与真元纠缠一处,这妖气是否来自那个叫胡婶的妖怪,我也无法确定。但他体内真元jīng纯盛旺,确系我玄源观嫡传。”从乾在一旁听到自己体内竟然存有妖气,不禁大是惶恐。言希思忖一下,接着说:“他喝下筑元凝金液后,气海加自天地间吸聚元气,导致丹炉运转滞止而生爆炸。同时,他体内妖气也被筑元凝金液催,这才引动天鼎别院法阵。不过,想必你也现,这娃娃乃是灵胎道体。当法阵运转之时,其中蕴含的天地元气被这小子趁势吸纳,所增元气相当于他人苦修十年。如今他体内真元虽未充盈,但成长度极是惊人,这显然是那四滴筑元凝金液的效用。如果真元能保持这个成长度,那缕妖气应该很快就会被炼化消失。”
屋中几人都不知道,从乾体内那缕妖气其实来自闹闹。闹闹沉眠之前,在裂天石中留下一小段本元意识烙印,后来被小钱钱吸纳为自身识海的一部分,因此,从乾气海内的真元便带有一丝妖xìng。只是,这丝妖xìng却不像言希所说那般容易消失——在逃离虎威岭的那二十多天中,闹闹的意识烙印已经和从乾的本元意识融为一体,只能压制削弱,想要完全炼化消失几无可能。
至清听到师尊说,从乾体内妖气可以炼化,终于放下心来。他说道,“能够炼化就好。”话音未落,静室外云板之声悠悠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至宁偕道恒求见言希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