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洛宁在黄昏时刻独自去了太皇太后下榻的厢房。

她站在门口,春梅默然地领着洛宁进去,好像知道洛宁要来一样。

太皇太后又衰老了几分,只能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喘息着,她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看着洛宁说道:“你果然来了。”

洛宁还是规矩地行礼说道:“太皇太后万安。”

太皇太后仔细观察着洛宁的一举一动,她发现这人以前的满不在乎在一日之间消失了,好似忽然长大了一样,或者说忽然有了什么在意的东西一样,是宇文西曜吗,还是皇后之位?

她要承认,洛宁确实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冷静,敏锐,高贵有礼,端庄大方,又有着世家大族身上不曾有的,对别人的怜悯和包容,这样的性格,矛盾又融洽。

“太皇太后召臣女前来,所为何事?”洛宁微笑着问道。

太皇太后挥退了房内所有人,她注视着洛宁,喑哑的声音回荡在洛宁耳边:“我求你在我死后,护住温家。”

洛宁不意外太皇太后的话,却意外于太皇太后的低姿态,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收起了笑容问道:“太皇太后何必如此?”

“太子登基后,没了洛平夏的约束,必然会清算世家,而温家这些年当了出头鸟,绝无存活下去的可能。”太皇太后看着摇曳暗淡的烛火,心下满是悲凉:“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家倒了,其它家族也难逃一死。”

洛宁想起了她在现代学的那些历史来,确实如此,就像她刚来京城时说的那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我不求你能让温家保住爵位,保住荣华富贵,我只求你能保住他们一条性命。”太皇太后笃定地说道:“你总有办法的,看在若水的面子上。”

的确,洛宁知道温若水不是推自己下水之人,却也只能看着温若水耽误了终身大事,她欠温若水一个人情,肯定要还,但是太皇太后也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

“洛宁,我不喜欢你,你从小在重锦寺长大,和世家不亲近,还不能生育,我不认为你能坐稳皇后之位。”太皇太后冷声说道:“但是我时日无多,目前能靠得住的,只有你了。”

洛宁心下觉得好笑,太皇太后以为自己是偏向世家的吗?

“皇帝一直暗中给我下毒,为了替他母亲报仇。”太皇太后讥讽一笑:“一个猎户家的女儿,竟也坐上了皇后之位,还能生下儿子。”

洛宁闻言皱眉,皇帝也在太皇太后身边安插了人吗?

“皇帝心狠,让我五味尽失,让我行将就木,还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温家满门抄斩。”太皇太后狰狞起来,脸上的老皮被挤成一团:“他做梦!我能杀死一个皇后,就能杀死下一个,我一生的遗憾,他们也要尝尽!”

洛宁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一个得不到丈夫的爱的人,心就会扭曲到这种地步吗?这就是古代的封建思想毒害的女人吗?

“洛宁,宇文家的人都没有心,他们只会为了自己去利用所有人!”太皇太后给了洛宁最后一个忠告。

但这对本就对宇文家或者是整个古代社会都不感冒的洛宁来说,没什么用。

洛宁终于没有再听下去,她知道面前的这个老人已经不再清醒了,这个老人该是要解脱的时候了。

就在洛宁转身出去时,冬菊正捧着一杯洛神花茶进来,那个味道瞬间吸引了洛宁的注意力,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闻着里面的东西。

是冥草的味道,极淡,但对于洛宁来说,还是很明显的。

冥草草根有剧毒,叶子却能入药,若是每次微量的下毒,会使人慢慢丧失五感,然后心脏麻痹,手脚无力,瘫痪在床,最后内脏都化成血水。

洛宁汗毛渐渐竖立起来,宇文炎的心未免也太狠了。

她走出门后,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愣了一下。

宇文西曜身形颀长,在月光下更显翩然,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洛宁,柔和地说道:“夜晚凉,快过来。”

洛宁撇了撇嘴,这人自从今早过后,越来越没皮没脸了,她快步走过去,还没停稳,就被宇文西曜搂了个满怀,手也被他环住。

“怎么还不记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宇文西曜感受到了她的手冰凉,心疼地说道:“我给你暖暖。”

“冬菊是你父皇的人吗?”洛宁贪恋宇文西曜四季都暖呼呼的手,任由他一直握着,两人并肩走着,她忽然问道。

“嗯?”宇文西曜点头道:“怎么了?”

“唔,你父皇一直在给太皇太后下药哎。”

宇文西曜勾唇,眼神中却无笑意:“我父皇向来睚眦必报,冬菊一直就是我父皇安插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棋子,已经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那不是在冬菊刚当上太皇太后身边女官的时候吗?洛宁微微诧异,古代人真是有耐心。

“我看太皇太后想自杀呢。”洛宁挑了挑眉说道:“可能是她不想牵连温家吧。”

“我会让春梅看着她的,绝不会让她轻易死了。”宇文西曜温声细语地说着残忍的话。

洛宁无奈地看着宇文西曜:“我刚刚才答应她保住温家。”

“嗯?什么?”宇文西曜脚下一顿,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答应太皇太后,至少要保住温家人的性命,看在若水和温戈的面子上。”洛宁歪着头一脸无辜地说道。

宇文西曜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面上逐渐带了些严肃:“你何须看他们的面子?”

洛宁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了些无力,她很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只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宇文西曜凝视着洛宁的脸,他每次一提到温若水时,洛宁就好像蒙了一层纱一样,不想让他看清楚她。他很厌恶这种感觉,这种抓不住她的感觉。

“好吧,但是必须要等到北月姑姑回来。”宇文西曜做出了让步,他凑近了洛宁说道:“你欠我个人情。”

洛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点点头说道:“你这张脸真的无懈可击。”

宇文西曜无语于洛宁的粗神经,但毕竟得了一句夸奖,勉强离开了点儿。

“温戈自从不能出仕之后,便随着大儒姚元去游历四方了,听说写了不少好文章。”宇文西曜忽然提了一句温戈,继续说道:“他是世家中难得的有才之人。”

“嗯,他当年好像并没有因为不能入仕而自暴自弃,反而选择遨游天下,差点气死温翰呢。”洛宁依稀还记得温戈的样子,翩翩君子,嘴角一直挂着温润的笑意。

“嗯,世家当中,也并非没有能人。”

“谢必无也算一个吧。”洛宁抬眼看着宇文西曜说道:“他现在成了你的贴身侍卫?”

“他罪名洗清后,自请来东宫,于尚做得也一直很好,父皇也就答应了。”宇文西曜还算是个爱才惜才的人,就让谢必无贴身保护了。

“唔,你和你父皇还算有点良心,不至于杀了所有人。”洛宁正经地说道。

宇文西曜闻言却将手指竖在了唇边,“嘘”了一声:“别乱说,这里毕竟还是古代,没有言论自由的。”

洛宁看了两眼空荡荡黑暗的不能再黑暗的青石板路,克制地翻了个白眼:“行,我知道了。”

“世家大族把控天渊百年,朝中三分之二都是他们的人,骤然全部拔除,必然会引起国家动荡,所以可用之人还是要用的。”宇文西曜终于捂热了洛宁的手,将那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洛宁刚刚感受到宇文西曜嘴唇的柔软时,立刻就把手抽了回来,怒道:“你刚刚还说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宇文西曜如果有耳朵的话,可能现在已经耷拉下来了,他委屈地想着自己给她暖了这么久,想要一点酬礼都不行,这人真是个小气鬼。但他不敢说出来,只能闷闷地说道:“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洛宁咳嗽了几声,她怎么觉得这人语气里在指责她呢。

“我跟姑姑学了新的绣花样式,给你绣个,”洛宁想了一会儿,她给他绣的东西太多了,一时竟想不起来还能给他绣什么,宇文西曜却主动说道:“给我绣个扇面吧,你送了我扇子,我一直没找人题字,现在看来,正好你给我绣上些什么东西吧。”

洛宁“嗯”了一声,这条路快要到了尽头,她住的院子门前挂了一支灯笼,正摇曳着温暖的红光。

自去了京城,难得再有这么悠闲的散步时光了,一分一秒都是奢侈,洛宁忽然想走慢一点点,或者让路再长一点点。

宇文西曜好似感应到什么一样,蹲下身子,拍拍背说道:“上来吧,我背你,你该走累了。”

洛宁借着心中突然的多愁善感,紧紧地贴在了宇文西曜宽阔温暖的背上,脸颊贴着宇文西曜的脖颈,感受着身下人的脉搏在自己皮肤上跳动。

她闭上了眼,听着他缓慢而坚定的步伐。

如果不是在古代,她会愿意与他共度余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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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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