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温家在得了皇帝的旨意后,终于得以入宫见了太皇太后最后一面。

温若水捧着她精心挑选的花,来到了躺在床上,已经老态龙钟的太皇太后。

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太皇太后变成了如今看不出人样子的老人,温若水扑在太皇太后床前,泣不成声地说道:“太姑奶奶,您一定要好起来啊,若水还想继续陪在您身边呢。”

太皇太后虽然心肠歹毒,但是当她第一眼看见还在襁褓之中的温若水时,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心弦,她一声无儿无女,把温若水当成了自己的寄托。

一点点将温若水教养大,看着温若水出落成落落大方的世家小姐。

她活了这许久,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就只有温若水了。

太皇太后挥挥手,让温若水凑近一点,气若游丝地说道:“将来太姑奶奶不在了,若水要跟在洛宁身后,不要自己走下去,无论怎样,洛宁不会害了你的,不要告诉别人,连父母也不可以,听见了吗?”

“太姑奶奶不会不在的!”温若水哭着说道:“不会的,太姑奶奶一定会好的。”

温翰跪在地上,也忍不住擦了一滴眼泪。

“好了,若水不要哭了,花很好看,太姑奶奶很喜欢。”太皇太后将花放在了自己的枕边,如此鲜艳夺目的花朵,有着初生般的活力。

“温翰,你过来。”太皇太后喊着温翰。

温翰膝行过去,说道:“臣在。”

“哀家若走了,温家也如大厦将倾,你们若奋力反击,成则拜王,败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若自此退隐,告老回乡,则还可能保存最后的性命,但除了性命,其余的也都不剩了。”太皇太后紧紧盯着温翰,说道:“看你的选择。”

“臣......”温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说道。

太皇太后最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温家所有人,没有了温戈,温家就算这一代没有败落,下一代却再也没有能撑起来的人了。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一定要将温戈排挤出京城。

哪怕用洛宁的身体来换。

但皇帝这一步算错了,一个洛宁,比一个温戈,威胁性更大。

太皇太后最后看了眼窗外,夕阳无限好,黄昏将要开始。

她闻着花香,静静地昏睡了过去,她想摆脱这种痛苦。

无论是身体的空虚,还是精神的寂寞,她都要丢下了。

温若水此生见过最可怕的一幕,就是太皇太后去世的那一天。

哪怕她已经出了太安殿,那个样子依然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多年不见的明慧长公主身着红衣出现在太慈宫,冷冷地看着温家众人被侍卫们控制住。

皇帝背手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华慧长公主。

两人略过其他人,进了殿内,明慧长公主也紧随其后。

温若水虽然不知道为何父亲母亲身体一直颤抖,却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她心下发怵。

皇帝早就将太慈宫里的人都遣散了,如今昏暗的殿内只有那个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如今却听见了脚步声,她用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三人。

“还来做什么?”太皇太后嘲笑道:“害怕哀家不死吗?”

“我倒是希望你不死。”南阳冷笑道。

“那你要失望了。”太皇太后已然没了多余的力气,只能斜眼看着宇文炎,嘲笑道:“若是霖王还在,哪能轮得到你们在此放肆。”

“霖王还在的话,恐怕也不会放过你。”宇文炎淡淡地说道:“你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霖王娶了一个平民之女,更让霖王因为霖王妃而自裁,你说,这算不算自作孽。”

霖王对霖王妃一见钟情,哪怕是太皇太后以命相逼,都没能让霖王转圜,而霖王的死,一直是太皇太后心中扎的最狠的一根刺。

宇文炎这番话,倒是诛心之论。

太皇太后狰狞地说道:“明明是你,害怕霖王夺走你的皇位,逼死了你唯一的皇弟!”

“若非你容不下霖王嫂嫂,二哥又怎会心如死灰,放火自焚?!”南阳与霖王妃素来亲厚,自然对太皇太后不忿。

“哀家早就说过,绝不会再容许平民之女嫁入皇室,白安来路不明,性格软弱,如何能当得起霖王妃的位子?”太皇太后嘲讽地看着宇文炎和南阳,说道:“皇帝和华慧,不也将家世看得重吗?”

宇文炎眼神晦暗不明,他确实如此,当他得知洛宁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后,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南阳倒是也没有反驳。她承认,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洛家的荣光。

曾几何时,她也仰慕父皇母后之间跨越阶层的爱情,但当她长大之后,才明白何为身不由己,也才明白父皇母后的不易。

所以她恨太皇太后,没有给这份感情一个美好的结局,也打碎了她的梦。

南阳恨不能生啖了太皇太后的血肉和骨头,但是她还是保持着身为长公主的高傲,冷笑着说道:“就算身份低贱又如何?与皇祖父同行的终究不是你。”

北月如看草芥般看着太皇太后,她冷漠地说道:“你死后,不会入皇陵,也不会回归你的母家,你只会是个孤魂野鬼。”

太皇太后脸庞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她那么深爱着她的家族,她的夫君,但最终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收留她。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三人,用尽了力气说道:“哀家用了这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早年造的孽,最终会报应回来的。你们心口不一,蛇蝎心肠,最后也会报应到你们后代身上的,我发誓!”

她说完就彻底瘫倒在了床上,不住地大口呼吸,双眼大睁着,已经是濒死了。

这仿佛是一个诅咒,又仿佛是一个预言。

南阳仿佛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她一瞬间苍白了脸色。

宇文炎无所谓地笑了,自从母后被害死后,他便明白,只有把人紧紧圈在身边才行,其他人都不重要。

因此他并不在意宇文西曜那些人,甚至因为觉得他们占用了洛平夏的时间而有些厌恶他们。

至于宇文西曜和洛宁最终会怎样,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宇文炎看了一眼妹妹有些仓惶的面容,南阳一直如此敏感多疑,以为自己隐藏的好,但心思却路人皆知。

“儿孙自由儿孙福,太皇太后就不必烦忧了。”宇文炎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跪在殿外的温家众人,果不其然看到太皇太后变了神色。

他继续说道:“你所托之人能不能保住温家,还要看天意。”

太皇太后脸色更加苍白,皇帝到底如何知道的?

宇文炎上前走了两步,怜悯地,居高临下地,说道:“喝了二十年的毒,能撑到如此,也是不容易了。”

二十年,二十年,那不就是冬菊升为女官的时候?

这些年太皇太后因为疑心处死了许多人,只有冬菊始终在她身边,她也是最信任冬菊的。

却是皇帝的人?!她竟毫无觉察。

不过为了折磨自己,居然能用二十年。

太皇太后愈发惊恐,若非宇文炎多年来心思都在洛平夏身上,岂不是无人能比得过他心机深沉。

北月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自然是知道此人命不久矣了。

母后死时她还小,不懂得生离死别的痛苦,只知道身边再也没有了温柔的母后,而父皇也郁郁寡欢,最后竟是连朝都不上了。

皇兄也年岁不大,朝中大权尽落进了世家和太皇太后的手里。

若非洛家一直忠心于宇文家,将女儿嫁给了皇兄,又将手中的权力给了皇兄,保住皇兄太子之位,直至皇兄登上皇位,他们恐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因此,太皇太后和其余的世家大族恨透了洛家,但洛家代代出类拔萃,他们毫无下手的机会。

北月眯着眼,想到了洛宁,或许洛宁会成为世家对付洛家和皇族的一把好刀。

但这都不是她要管的事了,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心硬如铁,纵使太皇太后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生出任何怜悯之心来。

但也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痛快。

三人走出太慈殿内,看到温家还跪倒在地上,南阳也恨极了他们,仿佛也想让他们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了,但是却被宇文炎阻止下来。

南阳不解地看向宇文炎,宇文炎低声说道:“你女儿不想看到温若水获罪。”

若是他们现在发难,温家势必要全族下狱,但洛宁既然要保住温若水,就只能保住温家。

南阳听到是洛宁的意思时,虽然疑惑,但为了女儿,还是忍住了。

宇文炎扫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道:“来人,将温氏一族圈禁起来,无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太皇太后的死是悄无声息的。

皇帝既没有尊上牌位,放置太庙中,也没有将太皇太后葬入皇陵,更没有昭告天下,守孝治丧。

至于尸骨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连一个后人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倒是真成了孤魂野鬼。

而温家一族被圈禁,也给了世家当头一棒,都惶惶不可终日,但等了许久又没有听闻温家获罪,只能更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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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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