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隐

一 冬隐

冬隐盘腿坐在一处洞穴内。

只见他的面容不断变化,每一次因痛苦与恐惧而表情扭曲,左手腕处便会有节奏地浮现又隐去一个浅浅的黑色条纹。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黑暗中不断沉浮的意识逐渐稳定下来,冬隐开始感受到外界的阵阵清凉。

而随着意识的稳定,左手腕处的虚影也越来越凝实,那一抹黑色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光芒,幽暗深邃又诡异。

还差最后一步。

冬隐艰难分出一部分意识,左手拿过一尊雕像。

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它,一眼望去,给人以无上的怪异,却说不上来到底具体是哪里让人不可捉摸,或者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名状。

极度古怪的形状,极端诡异的风格,极其古老的雕刻手法,都彰显着它与人类文明的格格不入。

这雕像通体成墨绿色,但不知为何却散布有不规则的暗红色的大小斑驳与扭曲线条。

当试图去仔细看时,一股莫名的恐惧会猛然从身体各处窜出,洪水般淹没全身包括意识。等到反应过来后,脑中只保留有看过这一事实以及不可再试图触碰神秘与邪恶的畏惧。

没有睁开眼,凭着事先的准备冬隐用左手握住了那个雕像。

然后他换坐姿为半跪,右膝触底。

左手高举那尊雕像超过头顶,冬隐仰望着雕像,仿佛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无上存在。

紧接着,他的右手猛然向左胸口摆动,随之一起的是一把闪过白银光泽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悬念。

白银之光隐没在冬隐的心脏里,留在身体外面的只是黑黝黝的握柄以及渗淌出的艳红。

强忍钻心的疼痛,也正是借助这钻心之痛,冬隐可以睁开眼直视那尊雕像。

几乎是同时,心里渐趋平稳的意识又像沸水一般剧烈波动起来。

马上,他把右手和左手合并,成托举状供起雕像,嘴上开始念念有词。

“那永恒的长眠终将过去,于诡秘的万古中您必将醒来。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代替你行走世间撒播您无上的光辉与伟大。我将坠入无尽的深海里,化为您的万千台阶之一。我将拥抱甘甜的死亡,迎接您的到来!”

勉强流畅念完,冬隐再坚持不住,整个人倒了下去。雕像也滚落在地面,正对着冬隐。

只见雕像开始轻轻抖动,并且幅度逐渐变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

冬隐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很短的一瞬又或许是很长的时间。冬隐只知道,疯狂与迷惘开始包围、蚕食他的意识。

还没好?还没好吗?

耳边开始传来无法分辨的低语,畏惧的同时也让人心生向往,好像伊甸园的苹果一般;眼前渐渐模糊,世界加上了一层被雨打湿的窗户滤镜;窜入鼻子的血与泥的风,腥气里带有清凉;疼痛感带着血液与生机不断从体内溜走,只有胸前滑滑黏黏的感觉告诉着冬隐他快死了的事实。

快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或许是听到了冬隐的祈祷,雕像抖动得愈加厉害,但却始终没有等来冬隐所期望的效果。

它只是抖动着,不断地抖动着,冰冷地注视着地上蝼蚁般的人。

脑海里各色幻想与怪异粉墨登场,迷惘与恐惧正向冬隐发起一波又一波攻势。

不,不行了,快,快坚持不下去了…要死了吗…

雕像抖动的幅度不再增加,

隐隐约约似乎有减退的迹象。只是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越来越邪恶。

绝望慢慢爬上冬隐的内心。苦涩的滋味浸染全身。

失败了吗?失败了啊…算了,失败就失败吧。就这样放弃吧,放弃好了,反正人是斗不过祂们的…

冬隐看着雕像,无端这么想到。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它在向他笑…

一股无名的火焰从他心里似火山爆发般腾起。

可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

我还有想吃的东西,还有想听的音乐,还有想看的风景,还有…

冬隐的面容扭曲又扭曲,上下牙齿相互用力摩擦都好像恨不得把对面咬碎,早已有指甲插进手肉里的手不断颤抖着。

猛地一咬舌尖,冬隐借着突然的疼痛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脑海里闪过一道倩影。

我还有想见的人,还有想说的话,还有想看到的笑容,有想度过的时间,有想握住的双手,有想抱住的温暖,有想亲吻的脸颊,有想抚过的面容,有想守护的东西,有,想去喜欢的人。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许死,不许死,给我活下去!

冬隐狠狠瞪向那个和他对峙的东西,用想要将它杀死般的目光狠狠看着它!

我!要!活!下!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咒骂着、咆哮着、怒吼着、祈祷着、希冀着。

然而它依然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冬隐。

回光返照的力气渐渐散去,满腔的烈焰被无情的绝望浇灭。

冬隐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好像不断在向深海坠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求求了,求求你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不要,不要…

无穷的慌乱与求生的本能控制了冬隐,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

记忆里,最后看到的,是它冷冷的笑以及夺目的红光。

……

冬隐艰难爬起来,一步又一步地挪到洞穴周围,倚靠着冰冷尖锐的石墙。

成功了…成功了…

但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想到他最后的行为,他呆呆地看着已经碎成一地的雕像,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冬天的风很冷,带走不知是血还是汗的液体,如蚂蚁从身体各处爬过一样带来瘙痒感。

心脏已经重新回复跳动,有力地宣誓着还活着的事实。

就这样不知所谓的坐了不知多久,冬隐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回过神来,冬隐看向左手腕,一圈环绕的黑色条纹已经出现。冬隐抬起右手,在右手腕处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黑纹。把他们并在一起看着,冬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尽管这笑容看起来那么苍白虚弱,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红润的喜悦。

这样,自己就可以同时使用两个灵性物了,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点。

收回双手,冬隐开始回想这一次仪式过程,并与第一次进行对比。

一开始的过程都差不多,变化是在“回应”这一步上。

第一次只不过等待了一会会雕像便给予回应了,但这次体感时间明显长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带来的感觉也不尽相同。第一次虽然也是痛苦,但没有这次这般失态,如果说第一次可以忍耐,那这次简直无法忍受。

自己太急了?

不是说邪纹只要以稳定的频率浮现就可以了吗?

应该没有问题啊。

突然,冬隐想到最后他看到的那个笑容。鸡皮疙瘩骤然出现,一阵无法言说的冰冷笼罩了冬隐。

为什么,它会笑?

如今回想起那抹笑容,冬隐只感觉到无尽的嘲弄与玩味。不不不,不对,我的这个邪神雕像原本是没有笑容,那为什么——

冬隐豁然望向那碎层一地的残渣,心中惊惧不定。

难道它是活的?

就在冬隐面色不断变换之际,一道反光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是…

冬隐慢慢拿过那道反光的来源——是一颗赤色的透明晶核。

有晶核,果然是邪境生物。

冬隐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该死!怪不得,怪不得。

这压根不是什么邪神雕像,这是易形花!

易形花本是普通的花,在邪境里被邪炁侵染后变成邪境生物。

它没什么战斗力,但却可以幻化成看到的人目前最渴望的东西的模样,并且具备相应能力。

所以它虽然不是邪神雕像,但仍然具有邪神雕像的效果。

所以这次才会这般凶险。

冬隐立刻想到了卖给他易形花的那个人,可是本来这个“邪神雕像”就是他以低价收购的,买的时候对方也不断强调这个邪神雕像的危险性,虽然他没有说出实情,但冬隐也怪不了他。

总算有惊无险。

叹了口气,冬隐收起赤核,捡起已然在地上的匕首。

摸了摸心脏,感受它有力的生命,冬隐第二次感慨邪神的力量。

闭目静静修养了一会,冬隐睁开眼睛。

摸了摸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冬隐在心里默念道:“交换。”

随着邪纹一闪,冬隐消失在了这个他用来突破的洞穴。

缓缓地,一张餐巾纸飘落。

……

邪境边缘。

一座小屋里。

到家了。

冬隐感受着这熟悉安心的氛围,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无视如潮水般涌来的疼痛,冬隐走向一个柜子,随手把匕首放在一旁,小心拉开一个抽屉,把赤核放了进去。

这样就有九十七颗了,还差三颗就可以去换那个灵性物了。然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冬隐的心头一热,想到了那最后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倩影。

等着我,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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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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