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只见到窗外一轮月亮,在天空正中间。
车内照着斑驳的月光,她正了正身子起身,借着月光看清车内前面副驾驶座的男人。
躺靠着椅背,眼睛深闭,睫毛很长,月光照着,眼睑底下有阴影。
眉骨很高,连着鼻梁挺阔,单眼皮薄而深,印在眼窝里深邃而立体,下颌线条流利,折角却又藏锋,在暗光中闭着眼,攻击性弱了,透出无害的清隽。
锋利俊冷的长相,虽然睡着,却也是无法消除的清冷感。
原来他一直在这守着她,眼睛闭着,朱砂痣一点。
伸手想要触碰他眼角的痣,那点红是雪中桃花簌簌,她似乎见过的。
指尖触及,长睫扫过指腹,那痣很小,只是一点微微凸起,像有人从小在那吻了一滴血般。
指尖一松,她想收回手,却见那双深闭的眼睫动了,漆黑眼眸里有深海,深海凝望着她。
他们目光对上。
姜听玫是侧着身子在座位之间往前的,这下想退回到后座却又不能够,于是只能有些尴尬地卡着,和他四目相对。
“好些吗?”他声音异常的哑。
这静谧里,姜听玫呼吸起伏都怕扰人,她轻轻回:“好了。”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她先伸了只胳膊回去,然后慢慢地坐正,整个人都回到后座的空间。
想到今天的事,她低低道:“我的弱点都被你看见了。”
一直不敢面对,是她觉得自己有缺陷,一个看见小狗,听见小狗叫声就会痉挛发抖冷颤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没有资格去爱的。
手背搭额头上抚了抚碎发,纪忘舟撑起身,弯腰一手在储物柜里找什么东西,他不在意地回:“没什么。”
“饿了没?”他问。
胃里空空,今天中午至今都没吃饭,姜听玫点点头:“有一点。”
弯腰脊背弓起的弧度像崖壁,透出清瘦的蝴蝶骨,他起身,手里捧着一捧东西,拉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震车门,一下子便涌进来,贴在脸上带着清新和冷。
昏沉退散,姜听玫清醒很多。
纪忘舟在车下站着,山地靴踩在碎石上,手痒摸了根烟出来,顿了顿还是没点,他站在后座车门外,手臂从前面支进来,扣住里面的开关,一用力将车门从里面往外开了。
抵着车门的那只手臂肌肉线条凌厉,很有力量感。姜听玫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单衣。
“快进来,阿舟。”怕他冷,她连忙道。
大手一推,他关了前车门,另一只手怀着抱着一团东西,在外面清醒了会,没有睡意了才顺势从后面上车坐进来。
门一关,空间就显得狭窄,空调的热气又慢慢爬上来,车厢内的温度又高了。
怀里一捧东西,纪忘舟垂眸,找了袋面包递给她,“吃点。”
接过面包,姜听玫撕开包装,开始一点一点往嘴里喂。
面包是肉松的,里面也有奶油,化在嘴里味道还不错。
纪忘舟就坐她旁边,掏出手机低头在浏览。
瞥见他手机上的一些画面,绿的红的折线,还有英文单词描述,是股市盘面图。
撕了一块面包给他递过去,“吃吗?”
“不用,晚上吃过。”眼皮都没撩,食指划着屏幕,目光还在那盘面上。
应该是美股,什么时候他也关心这些了?
又给自己塞了几块面包,入胃消除饥饿感,才觉得胃里没那么难受,她想知道现在时间,四处找了下手机没找到。
应该在羽绒服外套里,这样想着便朝他靠近,去拿他座位旁边的衣服。
在这车内她只穿了毛衣,靠近他碰到了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衬衫的身体,胸膛坚硬,气息仍是那沉冷的佛香。
姜听玫没注意,只想拿回自己的外套,一不小心整个人就快趴到他肩上了。
退出网页,熄灭屏幕,纪忘舟仰头往身后座椅倚靠,喉结滚了滚,有些无奈:“有事?”
姜听玫手支在空中显得有些笨拙:“我想拿衣服,找手机看时间。”
大手抓住她细细的手腕,纪忘舟按她回座位,撩了撩眼皮,淡道:“三点二十三。”
“不知道问我?”嗓音低哑,在这寂夜里像不明晰的雾气般,带了点潮湿感。
声音勾得耳朵发热,姜听玫坐直身子,乖巧得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也一板一眼:“怕打扰你。”
纪忘舟弯腰把手机随手往前座一扔,“就看一下盘,没事了现在。”
“喔,好。”目视前方,姜听玫都没敢去看他。
空气里安静了会,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姜听玫抬头看窗外,见着那正中的月亮,没话找话:“喏,今晚月亮好亮。”
眼皮微耷着,纪忘舟手里拿了东西,他散漫地回了句:“嗯。”
见他没有继续下去这话题的意思,姜听玫还是绕回今天晚上的事了:“今晚谢谢你。”
指甲压手心,她声音里藏了怯懦与不易察觉的自卑:“这是我的缺陷,我控制不住,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声音越来越低,她头也埋得低,“但是我藏得很好,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杉杉她也不知道。”她勉强笑笑,扯着唇角。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的原因,可是我不想也不敢去面对,我一直都把这错误归咎到我父亲身上,我……我太自私了,也太胆小了……”
纪忘舟一伸手抱住她,“你没有。”
大手护着她的背脊,坚实可靠。他一直这样护着她,像藤蔓缠着大树,她好像离不开他了。
眼角通红,姜听玫再也忍不住,她想把自己的所有都告诉他,肮脏的,丑陋的,不堪的过去,完整的自己。
“我在。”他声音很低,很坚定,循循善诱:“所有难过都可以和我说的。”
愿意诉诸自己的痛苦,这是心理学上治愈的第一步。他期望她能走出去,从那狭窄阴暗的角落逃脱,窥见外面天地明媚。
“我会一直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柔:“过去的难过,伤痛,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眼泪流了满脸,过去那一想就会痛的经历,重新说出来太难了。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缓慢镇静下来,她让自己语气轻松地开口:“从我没有妈妈以后开始说起吧。”
“我爸抚养我长大,他是货车司机,在好几个镇子之间来回运货挣钱,几乎整天都在外面跑。”
“留我一个人在家,上学放学都从镇头的桥口走到镇尾的小学,都是自己一个人。”
“中午吃饭我会到隔壁芸姨家去,易朗师兄也很照顾我,所以我那时候没觉得有多难过。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吧,是我上五年级的那一年。”
“就是那时,学校让我们买文具,我就回家去找我爸爸了。”
那时候姜简军太忙了,忙到一点精力也不能分给她,听说她要买文具就随手把她抱上了货车,放在空座位上,他自己上车就开着车往临近的镇子走,车上还载着她。
上午去,中午才到,送货的终点是一个已经开发的镇子,建筑规划得好,有一个小城市的规模大小。
姜听玫欢欢喜喜地在那边的杂货店里买了很多漂亮的小本子,然后就等她爸爸带她回家。
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都等到傍晚,姜简军才卸完货谈好价钱又装好货物。
刚巧碰上学生放学,姜听玫见到了比她高四个年级在这边镇子上初中的师兄,笑得甜甜地和他打招呼。
姜简军也看见他了,就说顺路带他一程。
易朗便上车了,坐在姜听玫的旁边。
货车都要开动时,临时从马路旁边跑了位工人出来,在窗外对着父亲招手,他说:“简军,天快黑了,连镇与宛岸那边的山路听说下雨滑了坡,堵着路不好开,容易出事,还是让他们现在这边歇一晚再回去。
易朗坐在副驾,也劝姜简军,“叔叔,我妈不着急等我,我们可以在这边休息一晚。”
姜简军点了支烟,没理他请求,只是问:“朗朗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晚啊?”
易朗:“找老师补课没注意时间就晚了。”那时他单独上奥数课,学校数学老师经常放学后留着他补习。
姜简军夸他:“好孩子,好好学习,叔叔带你回家咯。”
点火踩油门,姜简军就把货车开上了镇里的水泥路。
连镇和宛岸见有几十里的山路,姜简军记着他们说滑坡的路,就选了条平时不怎么走的路。
姜听玫百无聊赖地趴在新买的本子上,看着旁边座位下一杆秤,秤砣就放在旁边,沉沉的,根本提不动。
山路崎岖,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摇得姜听玫昏昏欲睡。
一睡就趴在身边的小少年肩膀上睡着了。
后面还做着梦,猛然间一把斧头劈过来,剧烈疼痛和摇晃袭来,天旋地转的一下撞击声。
姜听玫在血泊中醒来,身上脚上都擦伤大片,流着血很疼。
而大货车侧翻在地,砸坏了旁边的一棵树。
她哇哇哭起来,是易朗过来,帮她从那碎掉的玻璃里逃出去。
易朗只有手部的擦伤,伤得并不严重,不过书包却卡在卡车座椅之间取不出来了。
而卡车后面码装的货物都碎的碎,烂的烂,毁坏大半。
少年站在她身边,弯腰朝她递出一只手,声音冷静道:“你爸爸走了。”
姜听玫手抓着衣角,脸上挂着泪痕,身上弄得灰扑扑的还混着血,大眼睛里是无措的悲伤,她一说话就忍不住要掉眼泪:“哥哥,我好疼。”
“易朗哥哥,我好疼。”她哭起来,脸上手上都是血痕。
易朗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她,镇静淡漠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他声音还在变声期,有点哑,哑得要裂开,他说:“小玫妹妹,你看到了吗?”
“你爸爸在货车出车祸后,第一时间抛弃你逃命了。”
姜听玫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哭得脸上都是泪和泥泞,她从小听见过很多闲言话语,说她爸爸不喜欢她,一直当她是个累赘,很多次想要把她扔了。
她从小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惯了,纵使爸爸对她并不好,她还是想着要讨好他,对他好。她爸爸喜欢男孩子,她就从不穿裙子都七八岁穿得像个假小子一样。
甚至她还为了他的认可,曾经去剪掉了自己喜欢爱惜的长发,想给他惊喜,换来的却是责备,和不让回家的惩罚。
她那么小,最害怕孤独。可她爸爸让她一个人在那荒僻无人的山坡上反思了一周。从那之后,她都本能地畏惧荒山,荒无一人的山坡。
幼小的孩子在面对山林时感到恐惧,恐惧里面有吃人的妖怪有凶神恶煞的人贩子,有专拐小孩的怪叔叔。
那时姜听玫刚上五年级,懵懵懂懂,对世界天真好奇,没有被人爱着,感受到的是父亲的嫌弃和讨厌。
就像这次买书本一样,他甚至不愿意问问她买的是哪一种,他可以帮她带,而只是放她上车,让她跟着坐了四五个小时的山路去很远的县城买本子。
回程也是如此,明知道有危险,却仍然一点不关心她的安危,冒着下雨天,赶着天黑也要过山路回去。
甚至在出了车祸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就丢下自己的女儿逃命,留她孤零零地在这深山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黑黝黝的树林包围着四周,一眼望过去,全是看不见底的黑暗。
姜听玫哭累了,又冷又饿地站在旁边,她觉得身上伤口的痛好像已经麻木了,流血流泪,眼睛肿着,但她还能呼吸,她还活着。
看着来时那条山路,崎岖蜿蜒,暗色的丝带一样,没有尽头。
可她父亲早已经丢下她逃命去了,她现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一个大她四岁邻居哥哥可以依赖。
可他们都是小孩子,那时易朗也不过才十四岁,她十岁。他们尚不知如何保护自己。
姜听玫走到他身边,小手牵住他的,蹭得他手上也都是血。
少年垂着头看了眼侧翻的在地的卡车,有些疲惫地叹气:“可能要下雨了。”
刚说完,天空中就响起雷鸣声,轰隆巨大一声,亮紫色的闪电点亮天空。
姜听玫害怕得整个人一缩,虚弱得似乎随时会晕倒,她没有力气了,喃喃道:“朗朗哥哥,我们在这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易朗低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平静淡漠道:“他不会回来,我们要去找人救自己。”
而这货车,下雨多半还会侧翻,倒下来被压住的话基本上就是必死无疑了。
天很黑,没有一点光,四野都是动物窸窸窣窣的响声,还有一声一声的雷鸣。
易朗松开她手,从货车上边的轮子爬上去,在车厢内窸窸窣窣地翻动了许久。
姜听玫又累又饿又疼,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想回家,她想念别人有妈妈的孩子做的枣糕桂花糕绿豆糕牛肉饼,还有别人的妈妈会给他们买的漂亮的花绳,发夹和娃娃。
这些她都没有,她只想要自己不那么疼就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易朗从车上沿着轮胎爬下来,走到她面前,他拉她起来,叫她妹妹。
然后递给她了一个很小的兔子娃娃。
他说:“小玫妹妹,这是送给你的。”
姜听玫虚弱地接过那个娃娃,嘴唇干裂,却把娃娃当宝一样,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
易朗看了眼天色,“要下雨了。”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那前面有人家,我们一起去。”
姜听玫便一手抓着娃娃一手抓着他,跟着他走,往偏僻的山林里走。
雷声一直在身后追,天色漆黑阴沉得可怕,四周动物窸窸窣窣,她总觉得那些刺笼荒草地里有蛇。
一路上一直听到狗的叫声,他们都疲累不堪,但是他们知道狗的声音意味着附近有人家。
于是纵使看不见前路,他们也还在一直往前走,脚被磨破,手臂上脸上的伤痕都结痂了。
姜听玫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手里一直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那娃娃。
他们从荒废的田坎上走,四周有不停歇的蛙鸣声,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啼叫声。
夜里温度很低,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目之所及只是漆黑,只是麻木机械地重复抬脚向前走的动作。她鞋面沾着山露都被浸湿了,冷得逼人。
越过那大片的田埂地,走到一片荒地里,杂草及脚踝,四面都是树林,抬眼望过去只能看见树枝支在空中,狰狞得像怪物,还有风吹过来,树叶猎猎作响。
姜听玫抬头看了眼,脚不知被什么树枝绊到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往下摔下去,重重一下砸在泥地里。
唤醒了疼感,她感到自己的四肢和头都昏沉疼痛得厉害。
眼里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小女孩扬起小小的脸,对面前的少年绝望地说:“朗朗哥哥,我走不动了,我好疼……”
易朗停下脚步,弯腰单膝点着地面,他扶正她,眼底清醒,不见一丝慌乱。
他淡淡道:“那小玫妹妹你先待在这里等我,我再去前面找一下有没有人家。”
“找到了的话,哥哥回来接你。”他松开她,往树林里走,几分钟后带回来一小捆干柴,把柴堆在地上,他给她手里塞了一个打火机:“小玫,如果害怕就用这个点上火。”
嘱咐完这些,易朗就往前一点也没犹豫地走了,他走的时候喃喃了句:“雷声停了。”
姜听玫小小的身子卧倒在那荒地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恐惧如镊子一般,一点一点嵌住她的意识,逃无可逃。
在看见易朗身影消失在树林里的前一刻,她嘶哑着哭声,叫了句:“朗哥哥,小玫怕……”
易朗还是离开了,少年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四野没有一丝人声,绕在耳边不止息的永远是那若有若无,似即似离的犬吠声。
很小的时候,镇子里也有人养小狗的,姜听玫总爱去逗它们玩,那些小狗绒毛柔软,总是会对她摇尾巴吐舌头,很可爱,她很喜欢。
可现在听见那些声音,她只感觉遥远,遥不可及,未知的恐惧悉数袭来,她被淹没在那里面,动弹不得。
小小手掌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疼,和身体上的其他伤一样。她还摸到了血,铁锈一般的腥味,黏糊在手上。
嘴唇干裂,口干舌燥,她用唇碰了碰那滴血。
几乎是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身后树林里的动静声响。
本能地抓住了手旁边那堆柴里的木棍和怀里的娃娃。
那声音并没停,窸窸窣窣的,动物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在树林中窥伺,寻找着机会。
姜听玫那时五年级,老师教过他们,荒山野岭里最容易有狼的出没,它们在夜间成群结队狩猎,锁定目标后就会毫不犹豫将猎物围困撕扯至死。
老师没有用血腥的描述,只是说狼会把猎物咬死,然后吃掉。
吃掉。这已经足够让她绝望。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没过多久,她就看见树林里的一双双闪着幽绿色光的眼睛。
那眼睛在上下移动,似乎是观察她有没有武器,是否是独自一人。
而很奇怪,这群狼异常安静,没有叫过一声,似乎都在专心捕猎。
不过四周的犬吠声却越叫越急,像一大群狗把树林包围了一样。
姜听玫害怕得整个人直发抖,她努力站起来,身边是漆黑,不远处是觊觎她的狼群,而耳边脑海里全是延绵不绝的狗叫声。
一声比一声急,凶狠,急促,尖利。
她哭着用颤巍巍的手去点打火机,点手中的木棍。
手指冰冷到感觉不到,甚至火苗燃起来烧到手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
手一松,燃着火苗的木棍掉在地上。
火焰瞬间吞噬了她脚边的枯草,绕上了那堆干枯的木柴,将它们点燃。
那是那晚上第一次感到温暖,灼得人发烫,皮肤都撕扯着疼,姜听玫后退几步,她抬头继续去找那林子里那几双幽绿的眼睛。
果然狼怕火,它们退后很远。
可犬吠声从不停歇。
姜听玫蹲在火堆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深处的树林。年少的她曾放松过一刻,以为狼已经走了。
可后面火苗渐渐式微的时候,她发现那幽深树林里绿色的眼睛又被重新点亮了。
它们回来了。
姜听玫拿起最后一根没有烧完的木棍,靠着那残星的火与它们对峙着。
她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听见一声一声不停歇的犬吠,绝望,狠厉,抓住太阳穴敲打。
火把要燃到头,地上的柴都烧光了。
姜听玫看见那些狼从树林里出来,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它们凶狠,直指目标毫不留情。
情绪崩溃,握着火把的手,胡乱地舞,她想把它们驱赶走,可随着火把光越变越微弱,它们围成的圈子越来越小。
它们没有叫过,但是外形和狗很像,以至于四周的狗叫声不停息响起的时候,她大脑意识自动把它们归为一体。
时间流逝速度十分缓慢,在一条狼扑上来,姜听玫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
易朗从林子另一边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三指粗的木棍,不顾危险,闯进狼群里,徒手点火,点燃了旁边角落里一株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枯树。
火势猛烈,熊熊燃烧,易朗几乎是拼着命救她下来。
姜听玫深刻记得,最近那一次,有一只狼咬住了她的衣服,易朗用燃着的木棍直接杵到它的皮毛上,毛发烧焦,呛鼻的气味瞬间袭来。
她倒在地上,身边是被撕成碎片的小兔子娃娃,她目光里只有师兄拼命护她的身影。
后来,姜听玫在那荒地里和师兄待了一晚上,他用烂瓶子装了田里的水,他们喝下,又靠点火驱散寒冷,才度过那个绝望可怕的夜晚。
第二天被大人找到后,送回家,姜听玫浑身衣服破烂得没有人样了。
她身上都是伤口,住院感染,一周多才好。
好了之后,见到狗就会想到那叫声,还有那差点要她命的狼群,潜意识里,她把这两样东西归为一类,是她内心恐惧害怕的根源。
……
“就是那之后,我在宛岸待了几年,再没有看见过一条狗,我爸花钱把镇上的狗全买下来送走了。”
“我不愿意去看医生,我只喜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那些结局美好的童话。”
姜听玫闭了闭眼,睫毛微颤,抱着他的手很紧很紧,“所以从那之后,我有了很害怕的东西,也有了很依赖的人。”
“是师兄救了我,我永远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