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静和淡着眸子细看着那妇人,眉眼微微皱起,那妇人眉底带青,唇色泛白,身体纤细气息喘喘,尤其干咳的状态,让她心头不禁一忡。
放粥的官兵闻言,眉头都未皱一下,长久的旱情早见过了生死,平民命如草芥,本有的几分良善也被这长久的大旱消弭的干干净净,只见他满是不耐烦嫌弃道:“去去去!谁家还没几个爬不起来的病劳子,谁像你这样了?要是胡乱诹来骗粥,人人都学你,这粥还怎么放?”
那妇人闻言期期艾艾,伸手拉住那官兵的手,哀求道:“不会的……官爷……咳……我这……都是……本分的庄稼……庄稼……人,绝不……会欺谁……骗谁的,还求……咳咳……官爷……给个活路吧!”
那官兵叫她吓了一跳,见她病怏怏的样子,一脸晦气的将她一把扫在地上,甩了下袖子道:“你要粥你要,要一直这么蛮缠,便不要耽误后头的人!”
话一落下,早等的不耐烦的人,纷纷敲着碗边道:“就是,就是!别耽误咱吃饭!”
“快走吧!你不饿,我们还饿着呢!”
“真是个死心眼的,少就少点,回去还都能分上一口,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口就能活一个人了,还想人人一碗……”
…………
催促尖酸刻薄的嫌弃声纷纷传来,老夫人被那官兵一把推在地上,又被这些人嫌弃,很快便羞愤的眼泪汪汪。
可如今这日子,尊严什么的实在不值一提,即便人摔在地上,却依旧小心的护着碗,忙爬了起来,唯唯诺诺道:“官爷别气,别气!是小民的错。”
随后又颤颤巍巍的将那破碗递了过去。
少有人知道,今日公主与将军都亲临了粥棚,要不然那官兵也不敢如此放肆。
“怎么了?可回去?”孔冶见纷乱渐止,便闪身到静和身侧催促道。
静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伸手招来一个侍卫。
“你拿一袋子米面跟在那妇人身后,送到她门口便离去,记住她的家门位置,查清她家还剩几口人,切记离的远些,莫要离人太近……”她小声吩咐道。
………
近乎一年的旱灾,整个姜城都萧条不已,入住的条件自然不比旁的城州。
静和一回来便跪坐在菩萨跟前,双手合十跪坐在那,看似是专心致志拜佛的样子。
思绪却是飞的老远,极尽回想这原生的前世记忆,企图从中找出这姜城的旱灾何时才会结束,天上何时才能降下甘霖已解救这受苦受难的姜城百姓。
可……思索再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是,前世的孟静和只关心自己,哪里能注意到千百里外的灾民受不受苦?压根不曾关心过朝政之事,哪里能有什么印象。
思索再三,只有成延八年春,疫症蔓延了近大半个大宴的印象。
成延八年,那便是明年开春了。
孔冶回来见她跪坐在菩萨跟前,他竟也挪来了个蒲团跪坐在她左侧,跟着她的姿势求拜。
须臾,静和深吐一口气后便要起身,转头就瞧见身侧的孔冶。
她眉头一挑,有些讶异,这位不是不信神佛
吗?跟着她求拜做甚?
约莫是她眸光太热,猝不及防便对上了孔冶的眼神,只见他眉一挑笑着道:“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不信神佛?”她坦然接话答道。
孔冶坦然的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不信的。”他顿了一下才添道:“可你信的。”
我信不信的,与你何干?
静和叫他一句话堵在原地,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索性起身去歇息了。
孔冶脱下长衫也跟着上了榻:“你怀疑那个妇人得了疫症?”
静和拉着软被的手一顿,显然没想到她会猜到自己的意图:“是有这个怀疑,却也不能完全确定,还需得等到明日。”
等明日那侍卫带信回来,便基本能定论。
此刻已熄了灯,暗夜里男人的面色一拧,见她对于可能会有疫症这事儿,一点也不惊讶,像是已经了然,一个猜测涌上心头,黑夜中精准的着住了女人的皓腕:“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姜城会有疫症?”
猜测?那倒不是,是她切切实实记得。
不过这话同他说也无意,边抽回手腕边道:“是,一般灾情过后,横尸百首,又无人处置,腐烂于地,无论河水还是庄稼必然受污,尤其刚过去的是三伏天,虫蝇是最多的时候,沾染着尸首上的毒气又四处乱飞,稍不仔细便可能患病。”
她耐心的解释道,可黑夜里,她却不知男人的面色变得越发晕黑。
“所以你早就知道,却还是要来这?”男人泛着冷意的声音传进来。
饶是静和才愚钝,也清楚的感知到他生气了。
只是为何要生气?
她一把抽回了被紧紧攥着的手:“不然你以为,我特地备下的五车药材是为了什么?”
他哪里知道那是治疫症的药材!
要是知道,别说华阳姜城了了,甚至连这次南下他都不会让她来!
男人眼眸一眯,气极反笑道:“好!很好!那让我再猜猜,要真是疫症,你是不是明日就要搬到那妇人家中,好好研究研究这病症了?”
静和心道是有这么个打算来着。
只是她不言语,在孔冶眼中便是默认了,他这才后知后觉,难怪她要死要活的非要来这姜城,胸膛的怒意此刻是压都压不住了,直往他天灵盖冲。
“你想都别想!”他掀起锦被就要下榻:“明日我便派人护送你出城回宫,华阳你也别去了!”
他在理智消磨殆尽的最后一刻,想要离开这个屋子,未恐他理智不清,做出些什么!
“不可……唔!”
却没想到,他人刚坐到榻边,身后被猛然一撞,忽然腰间被女子环住,绵软无骨的身子就这么靠在他的背上,女子软香的气息募得充斥到他鼻尖,让他人猛然一僵。
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静和也不知道做什么?她揉了揉撞的酸疼的鼻子,痛呼了一声,心中哀嚎不止,非要在这乌漆麻黑的帐下闹吗?
她方才急切要拦着他,可夜里她又什么也看不见,刚起身便一个不慎便踩到了衣角,直直的往孔冶背上摔去。
直到听到身后女子的痛呼,孔冶的理智才堪堪回来,他直起了身要趿鞋下榻,被牵扯住的衣角却让他动弹不得。
静和不顾酸疼的鼻尖,紧紧的拽着男人的衣角,生怕一个不备让他逃了,明日自己就被送回了宫里。
孔冶迟疑下了下,拍了拍她拽着衣角的手,柔声道:“放手,我下去燃灯,看看你撞的要不要紧。”
闻言,静和才算是放下心来,松开了手。
下一刻,冉冉闪闪的烛火便又燃亮了屋子,灯火渐亮,孔冶端着烛台放在了榻边的矮杌子上。
烛光微微闪闪,印照在女子的芙蓉玉面上,只见她手捂着鼻,好看的水眸此刻氤氲一片,泛着盈盈水泽,正盛在眼眶里打转,及腰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间,将她衬的娇俏楚怜。
他叹了口气,坐到了榻边拿开了她的手,眼仔细盯着她的鼻梁,已经通红一片,可见撞的不轻,叹了口气:“可要紧?”
她方才就摸过了,没伤到鼻骨,可心下不禁也埋怨,他的脊背怎这样的硬。
她摇了摇头道:“无事。”她顿了下又道:“我不要去华阳,更不要回宫里。”
孔冶一言不发,只是沉着一张脸转身取了个小药瓶,取了些药膏便抹在了她鼻尖。
很快,清清凉凉的感觉便蔓延开来。
“我不要回宫里!”她像个钻进牛角尖的孩提,不停的强调道。
孔冶将那药膏收下,才又回到榻上,盘腿而坐坐在她面前,才缓缓道:“你可知道,你若出了事,有多少人会遭殃?”
他一针见血指出,瞬间便打中静和软肋。
这话一出,让她吼间一梗,她有时是会忘记自己这长公主的身份。
“我有分寸,必不会出事。”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她垂下了脑袋不去看他,闷闷回道。
孔冶嗤声笑了一下回道:“事有万一,但凡有那么个万一,我们这些人的脑袋便会因你落地,你当真敢貌这个险?“
静和很是肯定的摇了摇头,转身向身后的枕头下磨碎了片刻,很快一本书翻了出来,书页破旧,一眼去瞧去,就知是翻页了很多回,他将书递给了孔冶道:“我已罗列了数百种的疫症治疗的法子,但凡这次的疫证在里头,不出两日我便可找出治疗的法子来。”
她这也不是自大夸海口,毕竟从师父那处学来的医术,让她有这个底气。
孔冶接过那本书册,翻开书页细细看来,眼眸越看,神色越紧,其中震惊之意尽显无疑。
“这些,你是何时准备的?”他边翻书页边问道。
静和坦然答道:“出发前一日就开始了。”
自她知晓姜城有疫情起,她便开始准备这些了,一路行来,上面已然布满密密麻麻的字迹,皆是她亲手书写。
这厚厚的一本一看便知,不是一日之功,不得不说,此刻的孔冶,又被她深深震撼住了,这样的静和,睿智,聪慧,心怀天下,她筹谋孤诣的比他算的要远的多。
方才还坚若磐石要送她回京城的心,募得便软了一半,他深知她的性子,心怀天下,悲悯众生,像个投身于世间的活菩萨,她有她的坚持,他亦不想为着所谓的“为她好”,而禁锢着她。
孔冶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紧紧地看向静和,乎的将手上的书册甩在一旁,猝不及防将对面的女人一把抱在怀里。
她纤细瘦小,在他怀里只小小一只。
静和整个人懵住,这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她正要挣扎,就停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的声音:“留下可以,但你务必要护好自己,即便真的有疫症,你不可亲身去查,你能留下的唯一条件,便是护好自己。”
静和拽着他衣袖的手,募得顿住,心下一喜后回神应道:“好,我答应了。”
静和有这个把握,毕竟她知晓事态发展,孟静和命不该决于此。
两人就这么暧昧靠着,即使两人都整齐穿着中衣,但穿的也算单薄,孔冶能清晰感触到女子身上的软香,不禁喉间滚动,额间汗滴而下,暗香浮动下,欲念渐生。
心跳的好快!
静和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胸膛若鼓擂动一般,狂跳不止。
“你可是心疾犯了?心怎跳的这样的快!”静和冷不防出声问道。
孔冶闻声一顿,而后嘴角泛起丝丝苦笑道:“约莫是的吧。”
什么叫约莫是的!静和手推着他的胸膛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见他额上汗津津的,心下一紧,忙将他扶靠到床榻的柱子上靠着。
孔冶一双眼睛犹如贪婪一般盯着她,由着静和给他“诊脉看病”
静和见他心跳一直不止,只觉得这回心疾发的太过严重,刚要喊阑珊将医箱抱来,可想起此刻已是子时,想她这些日子也累极了,便起身自己下榻。
“去哪?”孔冶一把拉住她问道。
静和温声安抚道:“去拿药箱,你这样子要先用针压,在这么狂乱跳下去是要出事的!”
施针?那倒不必……
有没有病,孔冶怎会不知,想起那日齐钰被施针的样子,眉头不禁皱起,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除了施针,可还有别的法子?”别没事儿被扎出事儿来了,旁处针扎也就罢了,那可是心啊。
别的法子?静和叫他问的犯难,现在他这情况,唯有针压最为有效。
他为何心跳不止,她不知道缘由,自己却是知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动了欲念。
静和正幕自苦恼,就听男人别扭道:“你带我念念经如何?心静或是能止。”
念经?静和莫名,一头雾水的抬头看向他,经虽能治人心病,但这“心病”与他的“心病”却不是一码事的啊。
“你要学什么经?”静和实在好奇,不禁开头问道。
她一双眼睛似汪泉般清澈,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在这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下,孔冶竟莫名有些心虚,什么经?他哪里知道有什么经?左不过是心静禁欲罢了。
“清心咒可会?”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似有这么个经文可学。
哪里有什么经文是静和不知的,她点了点头道:“会自然是会的,可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学这个?”
静和叫他弄的一头雾水,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孔冶没答,咽了咽口水问道:“那可能教我?”
既他要学,静和教他便是,约莫是方才聊天散了他心神,静和见他不似方才严重,这才静下心来教他。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
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静和轻声念一句,孔冶就紧跟着学一句,一时间屋内传来声声经文诵读声。
明木刚从华阳回来,刚整理完毕,便又守在了他们安歇的屋前,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声声经文声传来。
他莫名的看了看天,这子夜时分,怎还在诵经,只是这声音他越听越不对劲,似女声后面,还追着男声……
那男声赫然就是他家将军的声音!
明木眼眸募得真的老大,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屋子发呆。
———
第二日一早,那侍卫便回来了,他们此刻正在用早膳,那侍卫刚要进门禀报,便叫孔冶一声恫吓住:“出去!”
那侍卫脚将将迈在门口,闻言忙退了出去。
“就站在那禀报!”孔冶冷声道。
静和喝了口粥,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那侍卫虽不明所以,却遵命呆在门外,禀报道:“属下将一袋子米送到了那妇人家门口,而后便上了屋顶,观察他家中景象。”
静和喝粥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那侍卫问道:“如何?”
“那妇人家□□四人,好似前些日子已经饿死了一人,尚余两人的都病在了家里,唯有那妇人状态好些还能外出领食。”
侍卫将查探到的事情如是一一回禀。
“那病睡在床上的两人可有什么明显病症?”孔冶冷不防出声问道。
侍卫一顿,仔细回想了下又道:“属下见他们都咳嗽不止,属下在屋顶上呆了一夜,他们便咳了一夜,几乎睡不下身,尤其是那个年岁大点的,好似已经咯血。”
静和神色渐渐凝重,越听面色便又沉三分,她与孔冶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闪闪,听方才侍卫所言,可见静和猜测的事儿貌似真的发生了。
无论妇人那家是疫症还是不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她们隔离开来,若真是疫疹,稍有不慎不会传染开来,倒时便不好控制了。
他们只得命人将那妇人家中团团围住,轻易不得任何人进出,且根据那妇人的病症进行配药医治,对外只声称,那妇人家中危怩,知州大人感念其艰苦,特作照应。
一连又是四五日过去,静和抬头看向天上愈大的日头,眉眼忡忡,她已竭尽所能协助,可如今的姜城,无水便什么也做不成,即便助益,也不过了了罢了,好比送来的粮食,只可救这短暂的月余,若再不天降甘霖,再多的粮食都不够襄助的。
静和难得寻空,坐在蒲团上面朝着菩萨,乞求菩萨慈悲,给她些提示,让她早为这姜城百姓做下一步打算。
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过去,阑珊见她一直跪在那处,有些心疼,忙走过去小声劝道:“公主可歇歇?奴婢知道您为着姜城百姓操心,想祈求菩萨早日降雨,可咱只是凡人,哪里能掐算到何时能下雨知晓后世的本事在身?公主看开些如何?”
小丫头笨拙的劝慰道。
只是她话刚一落下,就见静和睁开了眼眸,只听她喃喃心事重重般道:“知晓后世的本事?”
小丫头当她是听进去自己劝说了,忙点了点头应道:“嗯嗯!公主想想看可是?”
阑珊见她要起身,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只听她突兀问道:“那日的山匪,关在哪里?”
好端端的问山匪做什么?阑珊虽心有疑虑,却想了想答道:“听明木说,暂被羁押到知州大牢里去了,此刻正旱灾,将军约莫没时间处置他们。”
说起他们,阑珊此刻还带着恨意,说话间还带着恶狠狠的意味。
在大牢里?静和挑了挑眉,突然道:“走,陪我去趟知州大牢!”
说着脚步不停的便往门外去,小丫头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才渐渐回神“欸?”了一声,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公主,那知州大牢脏乱不堪的,您怎好去那处,免得弄脏了您的衣裙。”一路上,阑珊孜孜不倦的跟着劝慰道。
直到已经到了牢狱门口,静和一个眼神扫过去,小丫头才堪堪闭上了嘴。
静和看着高悬的“监牢”牌匾,心道,原来他被关在这处。
此处的监牢,尚还关着些犯人,但此刻姜城饭食稀缺,平民百姓都未见的能吃上口饭,怎可能还能给监牢的犯人送饭吃,是故灾情至今,已有大半的犯人被饿死在牢里。
死了便拖走了,静和刚到门口,便见看守又拖着个死人往外去。
此刻知州陪着,眼见着此景忙呵斥道:“快些拖走,别脏了长公主殿下的眼!”
那看守闻言忙加快了脚步,地上被尸体拖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公主请,那山匪是重犯,将军已吩咐要另外看管,小臣专门将他们隔开在重牢里,往里头走,尽头便是了。”
任照边指引边解释道。
“那个温盛在哪?”静和突然问道。
任照闻言忙道:“他算是重刑犯了,此刻正羁押在最里头的监牢里,唯恐会有人来劫他。”
“嗯,我要见他,你带我去。”她神色淡淡吩咐道。
任照哪里敢耽搁,忙引路带去。
须臾间,便到了最里间的监牢,只听任照道:“公主殿下,这就是了。”
说着他使了眼色给一旁的看守,那看守会意,忙将粗重的锁链打开。
他一人被关在这里,重刑监牢的环境,比之前面那些还要恶劣些,一整个屋子,唯有巴掌大的窗开着透气,其余三面皆被厚墙所挡住,地下被厚重的草席铺着,潮热气闷在这处基本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打眼看去,他在这监牢里却无半分狼狈,还是那一身柔弱书生气,即便与下了大狱,被解下外衫,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衫,在这脏乱差的监牢里,却仍旧干净整洁,挺直着腰板,与这监牢格格不入。
他此刻正窝睡在草地上,半靠在青墙上,一听来人,才慢悠悠的掀开眼眸,一眼瞧见静和,眼角几不可微轻轻一勾,有些诧异道:“公主殿下怎得空闲来看我?”
静和瞥了眼一旁的任照,任照刹那间便领悟,忙带着一众退了出去,唯有阑珊跟在静和身侧服侍。
此刻却听静和道:“阑珊,你也先出去守着。”
阑珊眼眸睁大道:“公主,奴婢陪着你不行吗?”
“不行!出去!”难得的,静和厉声呵道。
阑珊见状不免想起以往得孟静和,多少有些畏惧,忙点头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而后才看向他道:“有一烦心事需跟你验证下。”
温盛见她眉头紧锁,一瞧便知这“烦心事”不是什么小事儿,他敛去一脸的嬉笑,肃穆看她道:“说来听听,或许我能替小师父解一解心中闷事呢。”
无人时,他便惯爱用“小师父”来称呼她,不为别的,他也想将面前这位与那作恶多端的孟静和区分开来。
静和皱着眉头问道:“你可记得,姜城这灾情何时结束的?这雨是何时降下的。”
温盛闻言略有些诧异:“怎么,你不知道?”
自然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走这趟地牢前来问你了,静和如实的摇了摇头道:“我的记忆唯有孟静和所见见闻,你当知晓,她那样的人,怎可能关注千里外的姜城是何景象,是不是有黎明百姓正在受苦?”
他这么一说,温盛倒是有些了然,确实,孟静和那样的人,只关心自己活得快不快活,哪里会有心思关心这姜城百景。
静和又顿了下道:“我约莫记得,明年二月初,姜城的有疫症传开,遍布整个大宴,死伤无数,直到两年后才堪堪直住,只是这次疫症伤了大宴元气,恰是这回叫玉葫得了机会举战,大宴元气大伤无以应对,又有孟静和里应外合叛国通敌,才使得一年后,大宴国败,叫玉葫人被灭了国……”
这是她记忆里关于大宴国事的所有,上一回因着时机不对无时间叙谈,难得此刻得了机会,静和终于将脑海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话落,心渐渐也逐渐放松下来。
静和边说着边观察他的面色,让他神色越发的肃穆,便知道,她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实会发生的将来。
片刻之后,只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对上了对上了静和着目光:“我可以告诉小师父,姜城的雨是何时下的?姜城的疫症是从哪里开始的?”。
静和闻言目光一亮满是希冀地看着他。
却见他眉头一挑而后道:“你需得帮我个事儿,你我买卖间当有来有往不是吗?”
静和闻言倒是丝毫没有诧异,上一回她便知道,温盛此人,从不说个好相与的,只是看着他淡淡的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必竭尽所能。”
温盛嘴角微微一勾,看着她道:“对你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他笑看着她道:“放我出去,将我送到孔冶身边。”
静和闻言眉头深深皱起,不难?这哪里是不难?
他哪里知道上一回的劫道已经彻底得罪了孔冶,孔冶未他碎尸万段依然是开恩了的,还要将她送到他的身边,简直是难于登天的事儿。
她不禁深叹了口气。
“怎么?做不到?”温盛嘴角带笑神态揶揄道。
静和坦然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将找你救出去倒是不难,只是想到他身侧谋事,时机还不大对。”
温盛哪管这些,他双手抱拳又靠在了墙壁上,懒懒道:“那便是你需要想的办法了。”
静和也未与他计较,毕竟算是了解他的为人,只是道:“我先带你出去便是,其他的让我再想想。”
温盛闻言笑着起身,伸手甩了甩衣袖上的杂草,笑着道“我倒是不急。”
任谁都没有想到静和此去,竟是将曾经绑架她的劫匪放了,不仅如此还让他随身伺候在一旁。
明目收到消息时,听了两遍才看看,才堪堪相信发生了,而后便脚步不停的往粥棚里去,着急忙慌犹如飞奔,惹得一旁的侍卫皆纷纷侧目,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何事。
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孔冶带着明木,脚步匆忙地的驾马匆忙离去,马蹄扬起的尘埃近乎迷乱人眼。
一旁的余有道,愣愣的看着消失的人影摸不着头脑,呐喊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能叫将军慌了手脚。”
身侧的侍卫摸了摸脑袋猜测道:“约莫是什么军中大事吧?看将军这急态,想来事态不小,哎,这是什么个年岁?老天爷也真是,让老百姓安生的活着,不好吗?”
余有道用力敲了敲那个侍卫的脑袋道:“去去去,快去帮忙去也不看看这领粥的队伍排到哪里,还有空在这闲聊?胆子也是大,连老天爷都编排上了?仔细老天爷一个惊雷劈向你,让你再口无遮拦的!”
那侍卫闻言在心里头道了天爷赎罪,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忙又人群中扎去。
粥棚离知州的府邸还有些距离,若是以往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到,孔冶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便到了,所幸孔冶的战马是百里挑一的汗血。
他一般勒停了马,手中的缰绳直接甩给了身后的明木,脚步不停的往后院里去。
刚进后院便瞧见了正端着衣裳要出院子的阑珊,明木极有眼色的一把拦住了她,孔冶只眸光淡淡一扫,便知到她拿着的是套男人衣裳。
他冷声问道:“她再哪里?”
阑珊敏锐的感觉到此刻将军的心情很是不好,她说了说脑袋唯唯诺诺道:“公主此刻正在房内用膳,将军可吃了?奴婢不知将军归来,这边去着人再添置些饭食来。”
孔冶只冷着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她,他撇了眼她手上的青色男士衣裳,神色不明问道:“温盛在哪里?”
阑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此刻才惊觉难怪将军今日会突然回来,她想了想道:“公主将他安安置在离这儿有些距离的南阁小屋里。”顿了下忙有添补道:“公主派了众人侍卫把手在外,将军可放心。”
放心?能放心才怪!将曾经想劫杀自己的人救了出来,还放在自己的身边,这样他如何放心,他不再与阑珊言语,而是脚步一转,向了院子里。
静和此刻正在喝着粥,一勺又一勺,显然神思游离于天外,她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让孔冶取消对温盛的芥蒂,好接纳于他,只是思来想去,仍旧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丝毫未察觉到已经进了屋的孔冶。
孔冶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时间倒是不知从何谈起,他缓步走到桌前,坐在在他身侧,冷不防地开口便问道:“在想些什么?”
静和叫他吓了一跳,回神时他也坐在自己身侧,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被吓坏的小心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道,怨怪的看了眼他,才道:“今日怎回来这样早?今日情状好些了?”
孔冶此刻心思完全不在那群灾民身上,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便不需言语,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处话起,他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青菜素粥道:“你倒不必如此节省,我见你这素粥喝了有好几日了吧?”
静和不以为然道:“无事,旁人吃得,我也吃得,饭食不过饱腹而已,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是日日素粥也使得。”
况且这对于静和而言,日日素斋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她前世本就是个和尚,日日皆是素斋,唯有变成了孟静和后应着着这公主身份才有所改善,想想前世,与现在相比,膳食俨然已经不错了。
孔冶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明木道:“去加些补身的菜来。”明木闻言忙点头去办。
“旁人吃的,你却吃不记得,你这身子矜贵惯了,哪能同他们相比,便是日日教养着,尚且还多病多灾,你照以往来便是,何况只你一人的口粮也养不活几人,你本就吃得少,较以往而言,减少些菜量便是,吃多少做多少,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孔冶温盛劝道。
静和对于日常小事,本也不大在意,况且此刻心正乱着,更无心与他争辩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听话道了声“好”。
一时间,两厢无话,气氛竟然莫名尴尬了下来,静和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一旁的孔冶,却听孔冶忽然道“我听明木说你将劫走你的温盛带了出来,就安置在知州里,且是离这不远处的小屋里?”
静和闻言,有些一惊,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对于将他带出来,她本也没想瞒着他,毕竟还要见他送到孔冶身边,瞒能瞒到几时?
她眉头一挑,点了点头:“我见他有些谋略,尚算的是个能人,只觉得现如今正缺人才的时候,将他羁押在牢中略有些可惜,我正缺人,他正有用,两厢皆宜的事儿。便动了心思,将他救了出来。”
说起谋略,孔冶便是一肚子气,是有些谋略,要不然能教齐钰栽在他手上?就连自己也险些栽在他手上,他嗤了一声道:“是有些谋略,可是他用计阴狠,非正术做派,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犹如歃血养蛇,说不定哪日,便会反咬你一口,便是不死,也会中一身毒,这样的人,如何能用?”
静和:“……”
你的成见倒也不必如此的深,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静和心头默默地叹了口气道,干巴巴的笑道:“我见他有几分正气在身,未必是大恶之人,若他当真心狠手辣,当日我在他手上时,他便可杀我一了百了,而后遁地逃了便是,何故苦守着寨子被你一并绞杀,总……也有几分……义气在身的吧。”
静和声音越说越小,想起温盛,连她都觉得自己放下说的话实在有些荒唐了,她在心头不住的朝菩萨歉道“静和今日不得已扯了谎话,还望菩萨赎罪,待静和救了姜城百姓,必禁闭一年赎罪,还望菩萨见谅!“
静和哪里知道,她越是说温盛好话,孔冶心头的怒火便越盛,只听他声线冷冷道:“你就这么信他?”
信他?自然是信的,约莫是与他一样离奇的经历,她莫名信他,不然她也不致于费尽心机的将他救了出来,还极近努力的打消孔冶对他的芥蒂,她不做犹豫的点了点头:“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