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化鬼玄师的未亡人 10
“有什么事?”
林织刚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哑,他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水润喉,这一次拧紧了瓶盖,妥贴地放着。
“我同学这几天有点不对劲,想要找你帮忙看看,不对不对,不应该说是这几天,她已经不对劲好久了,我开始还没有往那方面想,但是自从遇见大师你之后,我就怀疑她可能是中邪了。”
寸头大哥是个颇为古道热肠义薄云天的人,自从他找来大师治好了兄弟的问题后,为周围人排忧解难的兴致大大提高。
可能是想到大师上回语出惊人的“报警”两个字,大哥连忙补充道:
“我这也只是怀疑,这情况就算是公安来了也管不了,问题是她有点魔怔了,也不觉得自己中邪了。”
寸头大哥言明这不是特处部能处理的问题,但又说的较为含糊,让林织微微蹙眉。
“具体什么样的事,你说清楚一点,我好考虑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织将手机的喇叭点亮开了外放,双灵本来就有些好奇,这会儿更是摘了耳机直接听。
“事情是这样的……”
寸头大哥清了清嗓子,从头开始讲。
大概一两个月前,他那会还没有去墓地试胆直播,参加了一场初中聚会,当时和他玩的较好的女同学也来了。
当然他们当初并没有什么爱恨纠葛,还算是不错的朋友,只是同桌能力较好上了重点高中,而他去读了中专,人生道路截然不同,但他们还有联系,哪怕没有同学会这一出,他们也是一起吃饭互相帮忙的关系。
同桌姓徐,寸头大哥称呼她老徐。
徐小姐的人生是普世意义上的美满,从重高读到重本,研究生毕业进了tp前50的大厂工作,得到了进修的名额,实力更上一层楼。
和工作上认识的客户结缘,恋爱结婚生子,羡煞旁人。
“她和她丈夫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小孩也很听话,但是从同学会之后她开始有点不对劲。”
从这里开始,出现了第二个有姓的人物。
同学会之后,徐小姐和朋友一块去会所玩,点了唱歌的陪酒男,没成想看见了熟人。
“老杨是我们当时一块玩的朋友,只是他读书成绩不怎么样,我好歹捞了个中专去读,他直接辍学了,后面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老徐喜欢过他一阵儿,但随着没联系早就没心思了,我们也四十来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要我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老徐当时只是用特别惊诧的语气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们谁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老徐跟昏了头似的,开始给他花钱。”
寸头大哥在那边有些呲牙咧嘴地说:“别怪我说话难听,水灵的鸭子有的是,老徐就算是失心疯,也犯不着找陈年老货呀。”
言谈间,可见大哥对那个人有多看不上。
“我本来还不晓得这事儿,是遇上了之后老杨跟我炫耀,老徐她老公又对我旁敲侧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就觉得老徐撞邪了,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前几天看她的面相好像都变了。”
寸头大哥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他自己虽然也撞鬼,但其实没有太大的真实感,就是感觉背后冷,可上回兄弟吐纸钱奄奄一息的样子,是让他真觉得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这事儿,大师你能来看看吗?再这样下去,我怕她弄的夫离子散,如果她没中邪,那就是她活该,那万一呢,所以求您来给看看。”
“您放心,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
林织对这种事其实不太关心,对客户给出的价码也不在意,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内行。
他正欲回绝,却感觉到手心凉意划过。
这像是某种示意,林织通过一种奇妙的感应明白了连清的意思。
“明天我可以抽空去看看。”
林织向来话有余地,倒没有一口应承。
“好的好的,那到时候我约您出来瞧一瞧,谢谢了。”
寸头大哥求有所得,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双灵听完了全程,开口道:“这事确实报警也没什么用。”
他们特处部承办的大多数案子都是出了人命,或者即将有重大生命威胁的情况,一部分由公安那边转交,一部分是办事执勤或者巡查人员发现异常。
这种只是与钱财有关,涉及到道德问题的一般都不是重点案件,更别说涉事人没有主动报案,从电话里这个人的描述来看,事主还很有可能不情愿别人插手。
事主自己承认是主动赠予,连立案诈骗都立案不了。
“如果林哥你拿不定主意的话,等雨姐有空,你可以让她去看一看,她对这方面还蛮有研究的。”
双灵倒是不通风水之类的知识,普通驱鬼捉怪还可以。
林织轻轻点头,倒没打算再次打扰徐晓雨。
黄昏时分,列车停靠在站台。
玉市的夏天没有山上那么清凉,扑面而来的燥意,伴随一点点少的可怜的风,让体感温度处于热与不热之间。
林织想要把连清留在自己的身边,他这么想,自然也就这么做了。
特处部那边其实想要让连清的躯体在部门里最安全的地方被安置,可家属的要求在前,他们便在收敛尸身的棺椁周围设下了阵法。
林织的家里多了一具棺材,因为尸身不全自然没有封棺,林织把它放在了主卧,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恐怖。
从他家里离开的特处部人员有些唏嘘地往外走,本来听说连组长有爱人这件事情,他们也有些诧异,今日一见,发现他们真是爱的很深。
虽然他们特处部一向倡导天人永隔之后便不要有太多关联,斯人已逝,而活着的人还活着,生者总要向前看。
可这尸身是连清,而他的爱人又那样执着,细想之下,这对爱侣还让人莫名有些淡淡的艳羡,即使那是近乎恐怖的温情。
林织目送他们远走,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清洗。
家里的卫生在离开之前让家政打扫过,林织摘下手上的手串,走进了浴室。
路过镜子前,他微微侧身照了照背后。
平滑的脊背与往常无异,只是再往下看,在腰侧的地方有着几个淡青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力握住而产生的指痕。
再往下方也有几点深浅不一的类似于半圆的痕迹,这让林织有些诧异。
连清有揉得这么用力吗,他细细去想,记忆却模糊一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织没有追究,他并没有感觉到疼。
温热的水浇在身上,水汽蒸腾,似乎勾勒出了某个模糊的身形。
附着在浴室墙壁上的水汽凝结,好似寡淡的白霜。
林织看见了墙上不属于他的模糊的影子,并没有停下动作。
慕斯质地的沐浴露省去了起泡的步骤,云团似的在身上涂抹开,散发着特别的香味。
林织涂抹过脖颈,手指抚过肩头。
冰冷柔软的手指贴在了他的背部,那种触感极为古怪,即使并不如其他尸体一般僵硬,但也能让人清晰感受到这种触碰并不属于活人。
林织偏头,后边一片空荡荡,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一般有鬼在那里。
抚摸着他脊背的手并未消失,将泡沫在他的背上涂抹开。
鬼在这一方空间里制造着荒诞的令人悚然的触碰,身处其中面庞秾丽的青年却很平静。
水声淅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合上的玻璃门隐约倒映了青年叫人觉得赏心悦目的身影,同看不见的人同淋一场热雨。
青年的脖颈不自觉扬起,好似被人轻轻掐着脖子,被渡了一口鬼气。
混在水汽里的粘稠白雾几乎要将人缠绕成茧,为人肉眼不可见的,仿若情丝。
林织擦着湿润的头发走出了淋浴间,镜子倒映出他过分嫣红的唇,像是早已经走过这个城市的春弥留下来的亮色。
也许是今天在火车上睡多了,林织这会儿并没有困意,又走到了连清的书房。
从房间的陈设可以看出连清生前很修身养性,诗书画、花鱼茶。
只是随着主人的忙碌以及逝世,需要人时时打理的名贵花已经枯死,小鱼们倒是还顽强着,在缸中游动。
林织看着旁边被打开过的鱼食袋子,想着应该是前两天家政打扫的时候随手撒了一把进去,他也捻了一些鱼食丢进去,又整理了需要被丢弃的花,最后用湿巾擦了擦手。
他坐在书房看着志异的书消磨时光,等到有了困乏之意,他便起身去往客厅,在供桌前拿出线香插进香炉里,遗像牌位整齐放好,又点了烛,让鬼慢慢享用。
连清的断指林织没有放进棺材里,而是让它装在盒子里,继续陪在他的身边,它依旧有着睡在他枕边的特权。
只是在迷蒙的睡梦中,躺在棺材里的头颅似乎飘到了他的旁边,如同他还活着那般想要拥着他入睡,可惜头颅以下空荡荡,只能用舌头不甘地舔着他的面庞和耳垂。
林织第二日醒来,旁边的枕头空荡荡,头颅老老实实地在棺材里待着,爱人清隽的眉眼依旧紧闭,透着些无悲无喜的淡漠。
林织从床上坐起,低头轻笑,觉得梦中连清那个模样实在好玩,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但动作却将情绪表达尽了。
到底是不是梦,林织心里也自有分辨。
恐怕换个接受能力没那么好的人来,会被这接连的情况弄得精神衰弱。
有时候爱也不是那么能够经受得起考验,爱人以鬼的姿态呈现面目全非的恐怖,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人之常情罢了。
林织从不美化自己,也不美化自己的爱情,如果没有这么多个世界的铺垫,爱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原本的世界中缠绕着他,他会在第一天就送上超度礼包。
洗漱过后,林织下楼吃早餐,厨房里没有任何东西,冰箱空荡荡,他也不打算添置。
进食的空档,林织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来自特处部,因为聻【jian】存在的余乱,部里要就此进行会议商讨,还要对连清躯体残肢所在地区进行联络部署行动,所以他们希望林织可以等一等,两天后再出行。
林织答应了,即使有连清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托大。
何况连清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稳定,他迟迟没有凝出实体。
第二个电话来自于回头客寸头大哥,他姓汪。
林织和他约了晚上,理由是晚上更好看清这些东西。
实则不然,只是因为夜晚更适合连清出现。
汪大哥自然是连连应答,在晚上组了饭局。
早上艳阳在天,今天理应是晴朗的日子,不过夏日变幻无常,到了晚上竟然落起了一场毛毛雨。
撑伞未免显得有些多余,可若是不撑伞,那细细密密的湿润黏腻感,又弄的人不太舒服。
徐苓春踩着高跟,拎着小香风包包,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湿润,神色有些抱怨地走进了酒楼的包厢里。
“老汪,什么天大的事非得今天出来聚餐,这天气实在不太好,刚刚我做的出租车味道也不太好闻。”
汪明亮不解道:“你不是有车吗,干什么要打出租?”
徐苓春随口道:“老杨这几天有事,他没车,我借他开两天。”
汪明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讽刺道:“你怎么不给他买辆车?”
徐苓春露出笑:“有这个打算,正在给他挑呢,三四十万的车配不上他,不过我手头的钱也不太多了,所以得好好盘算一下。”
汪明亮无语道:“你真不怕你老公伤心啊?”
徐苓春一怔,她的面上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挣扎,不一会儿又变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管他,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们男人包二奶的还少了?我就是救济一下老同学,嘴都没亲一个,他能拿什么指责我?”
徐苓春振振有词,可她摸着手上的美甲,却是有些走神的模样。
徐苓春转移了话题:“还有谁要来?”
她最近其实都不爱和老汪一块吃饭了,只要见到他,他肯定要数落他一顿,听着烦人。
要不是今天老汪用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情谊逼着她来,她才不会出门。
汪明亮正想说,就听见包厢门被推开的动静。
徐苓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门外走进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身材颀长,透着矜贵优雅的气息。
那种气质并不刻意,从他的骨子里浸透出来。
他的袖口往上挽起了一些,菩提手串盘在他的手腕上,流露几分清雅。
青年的面上带着笑,可等人走近了,徐苓春才发现他未必是在笑,只是天生一张笑唇,显得温和无害。
在这细雨朦胧的夏夜,如同翩然而至的黑蝶。
徐苓春有些恍惚地想,老汪为了让她知道世界很大,竟然不惜下这样的血本,请来这样比明星还好看的人。
不过她脑海里出现了白月光的面庞,那点恍惚消失无踪,甚至对陌生人的到来有些不耐。
女人的神色变化被林织看在眼中,他也趁这个空挡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徐小姐看不出来是四十多岁的人,一副落落大方职场精英的模样,很是漂亮。
但她的面相确实有些古怪,她的眉毛略显英气,眼睛的形状应该是稍显凌厉的狭长,但现在去看眼角边缘却稍显圆钝,透着一点格格不入的多情意味。
“大……大兄弟,在坐这边,菜我已经点好了,一会儿就能上。”
汪明亮不自觉摸了摸他的寸头,心道好险,差点露馅。
饭桌上有着不认识的生人,气氛难免僵硬。
好在服务员很快就开始上菜,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汪明亮为了组成这个局,也费了点心思,他没有直接点明目的,不然徐苓春肯定得提包就走。
他说他最近对一个项目很是动心,想自己盘个店,林织是被他劝动的合伙人,他想拉徐苓春也入伙。
项目是真有这个项目,汪明亮直接拿了妻弟的计划书,因此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林大师竟然也能接上,有些观点还颇为深刻,让他听的都一愣一愣的。
汪明亮敬佩地看着林织,不愧是大师啊,这种方面也有所涉猎。
林织笑笑,老本行罢了,这些东西他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但总归不会忘。
徐苓春听的有些意动,不过还是摇摇头。
“不是我不想,是我最近手头的钱有别的用处。”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徐小姐可以回去好好考虑。”
林织举起杯子对徐苓春的方向敬了敬,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桌面上。
这不是酒局,所以他们喝的饮料。
雪碧的气泡在杯子里爆开,林织惯性扫了一眼,发现透明的液体里浸泡着一根断指,再一眨眼,那根眼熟的断指便消失了。
虽然知道这是连清提醒他的方式,但林织的喉咙还是因为不适轻微蠕动了一下。
透明的饮料里又出现了镜子的画面,林织起身对同桌人笑笑,表示要去一趟洗手间。
这个酒楼不算多么高档,卫生间就算没有来来去去的太多人,也不应该如此安静,仿佛一个异空间。
林织自如地站在洗手池前,等待着亡魂出现。
镜面泛起雾气,凝聚出字样。
林织若有所思,徐小姐身上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林织依旧是从利己主义出发,连清让他来做这件事,应该是有某样目的。
当然,他也不敢完全确定,谁说化成鬼的玄师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如果是这样,他权当帮连清积阴德了。
——吞煞
——能让我恢复的更快
雾气化为水珠,不一会儿字迹就模糊的不成样。
既然是这样,林织当然乐于去办这件事。
他打开了水龙头,又洗了一遍手,再次抬头,周围有些吵嚷,一派人间景象。
抽了质地略硬的纸巾,林织仔细擦去了手上的水痕。
他的周围没人,他便轻声道:“下次再往我的杯子里放手指,就不要上床。”
林织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卫生间。
他对死去的爱人颇有纵容,但并不包括这方面,实在有损他进食的**。
模模糊糊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后,来往的人谁也没发觉。
连清将这点记在心里,决定下次换个方式提醒。
他担心林织没有注意到,所以才放了表明身份的东西。
他以为林织喜欢他的手指多于脸,不然为什么他的手指可以上床他的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