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沉闷的夏天风也像凝固了一样,大团的乌云如大厦将倾般乌压压的徘徊在雕梁画栋的景仁宫上空。宫女们皆是步履匆匆,不断端出带血纱布,脸上的表情也惶恐而凝重。
精致的红木绣床上躺着的正是如今宁国的皇后,屋内点着上好的沉香却也掩不住浓重的血腥味。数十名太医缄默着跪在外殿,却无一人敢上前就诊,显然是束手无策了。
几个丫鬟跪在床边皆是低声啜泣着,冬荣眼神空洞的望着绣着祥云的帐顶,胸口赫然是一道狰狞的刀口,鲜血正汩汩而出。
似是觉得冷的厉害,冬荣微微蜷缩起身子,脸色苍白的可怕,明白自己时间不多了,气若游丝的开口:“桃叶,他还没来吗?”跪着的丫鬟里一个身影动了动:“回娘娘的话,皇上,皇上还没到。”
“这样啊...”冬荣微微闭了闭眼,呼吸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轻。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模糊,短短的一生化作万千华光纷飞不断从眼前划过。
冬荣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去军营因为骑马摔下去被将士们笑的恼羞成怒,想起漠北红日将颓的黄昏,想起还在青丘当小将军时走马而过怀里接了许多姑娘们丢来的手帕。
她这一辈子为了追随李君彦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最后却落得为他大业化为红颜枯骨的下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翘首以盼着心上人,只是终于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一道清泪划过清瘦的脸庞,随着冬荣最后一声叹息尘埃落定。
“皇上,要不还是进去瞧瞧吧。您都在这站了小半个时辰了。”福全抱着拂尘轻声问。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是怔怔望着景仁宫内。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明白自己要杀她,以冬荣的身手绝对可以轻松应对,可是她却不躲不避几乎是义无反顾的撞上了长剑。倘若,倘若那天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大概此刻也不会如此心痛的难以压抑。
李君彦想起昨夜里冬荣那双清澈如小兽一般的眼睛,还是如初见时那样桀骜不驯。面无表情的微微阖眼,看不出悲喜。
一道惊雷刹那间滚滚落下,整个盛夏最为气势磅礴的一场雨便下了起来。轰然的雨声几乎淹没了宫内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薨了!”
当年青丘国最为精彩绝伦的少年将军,耀眼的连天边的太阳也微微含羞的人儿,那个张扬的笑着说“落花踏尽何处去,笑入胡姬酒肆中”的冬荣啊,终究也是为了爱情埋葬了自己本该恣意的人生,被心上人围困在红墙黄瓦之中,最终也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李君彦沉默着站在雨里,福全此刻也不敢插话,只是小心翼翼帮着撑起伞,却被心烦意乱的皇帝一把挥掉,仍然固执的淋雨。福全有些为难:“皇上节哀,您可不能这么淋雨啊,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说着便跪了下去。
“福全,朕是不是做错了。”
“皇上,这人呐来世间走一遭谁不是由着命数呢。您也无需自责,您可是宁国百姓人人称赞的明君,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可是冬荣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朕当初许诺她来日方长,到头来却是用她的乍然离开换取大计。福全,朕平心而论不愧对江山,却独独愧对了冬荣,朕不是个好夫君。”李君彦终究没勇气去面对她,只是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冬荣,下雨了,是你在哭泣吗。
李君彦沉默良久,有些颓败的转过身,明黄色镶着金丝的衣角在雨中划过冷漠的弧度,随着主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传朕旨意,顾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品行端庄,封文德孝诚皇后。”
如此,也好稍微弥补一些把最好的韶华时光都奉献给他的冬荣。倘若有来生,他不是背负国恨家仇忍辱负重的宁国太子,一定要先一步到她身边,踏平山海也要护她周全,许她平安喜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