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夏至这天,坊间传来两条爆炸性的新闻,第一条事关朝廷,皇帝即将御驾亲征,讨伐盘踞在黎城的吴王叛军,一时间人心惶惶。
因为无法进城,我和秦忆这些天一直居住在城外的客栈里,各种小道消息从来往商旅的口中传出,再经食客们添油加醋四处传播,教人好不烦恼。
我自从那夜从城外的大宅子里得知关于我身世的一些消息后,竟然变得有些消沉,秦忆帮助我四处奔波,打听宅院的来历,岂料大家纷纷摇头莫衷一是,而主管此地的官府主事人员也已树倒弥孙散,不知所踪。
我对秦忆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秦忆牵着雷电站在客栈后的院子里,徒添了几分憔悴:“我知道,这件事对我一样重要。”
我说:“这件事对我来说比拯救武林还要有意义,我现在不想当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秦忆敲敲我的脑袋道:“其实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我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此话怎讲?”
秦忆说:“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她说这话时,眼睛含着哀伤,幽幽地看着院子角落里的一株矮小的银杏树。
我疑惑不解:“那么黎城院落里站在门首的老妈妈是谁?”
她一时不言语,愤怒地瞪着我,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接着她开始吼叫:“那是老鸨。”
我明白了,我一直都生活在一团迷雾中,迷雾里又包含着许许多多稍小的谜团,首先、我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其次、我也看不懂和我亲密无间的秦忆,她为何从一开始就对我撒谎,最后,她说她同样不清楚她的来历。
人们津津乐道的第二条消息事关武林,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智园大师惨死在方丈室内,根据传闻,少林寺内的某一位小和尚一大早进入方丈室清扫卫生,却惊恐地看到一具无头尸倒在释迦摩尼佛座前,此尸身披袈裟,手握木鱼,艳红色的鲜血溅满墙壁,僧侣们根据体态判断出必是方丈无疑。
这件事对武林引发的震动毫不亚于当年丐帮宣布解散,众所周知,少林寺久负盛名,卧虎藏龙,高手云集,能做成此事之人必是高手中的高高手,而且时至今日智园大师的头颅依旧毫无下落,众僧侣无奈之下,发出江湖追杀令查找凶手:“凡得知凶手下落者,赏千金;凡擒获凶手者,本寺愿尊其为武林盟主。”为此,少林寺十八铜人还特意下山,发誓要为少林雪耻。
江湖中人人争先相告:“天下大乱了。”
我站在客栈房里的窗户前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五光十色的光芒透过层层尘埃洒进屋里,落在地板上,映出斑斑点点的阴影,淡黄色的阴影在昏暗的角落里蔓延,窗外的整个世界好像被鹅黄色的百合笼罩着,让人淡雅清爽,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外面的人都说天下已经大乱了。”秦忆刚一回来便如此说。
“关于那所宅院有何消息?”我淡淡地回应道,好像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对天下大事充耳不闻。
“我去请教了累世居住于此的众多老人,他们全都不知道任何关于那所宅院的事,只说那里很神秘。”近日,秦忆依旧在为此事奔波,却毫无进展。
“神秘?”我仰望着天空开始静静思索那位老婆婆说过的每一句话。
“天下大乱,武林浩劫,你预言过的所有事情都发生了。”秦忆再一次提醒我。
“嗯,这有什么好奇怪,一治一乱本就是规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我继续说道:“你在黎城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杜思君的人?”
“杜思君?他是干什么的。”
“大概是位财主。”
“我认识很多财主,赵财主、钱财主、孙财主、李财主……唯独没有姓杜的财主。”秦忆一边说一边掰开手指头计算。
我点点头,默不作声。
秦忆问:“为什么要找他?”
我说:“这个人是现在解开我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找到他,就能一步步顺藤摸瓜解开谜团。”
秦忆问:“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我细细思索了良久,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我大声喊道:“康家庄园,一定是康家庄园。”
康家庄园,是一个令人伤神的地方,在那里我曾血腥地手刃过一庄上下八十多口人,但却换来了一个走进我内心柔软处的姑娘,一切好似过眼云烟,大风一过,回忆飘向遥远不可触及的地方,本来伤心之地,不可追寻,可现在的我就只有这么一条线索,一张无形的网逼的我走投无路,我第一次无奈地感到束手无策以及深深的绝望。
为了能够顺利地达到目的地,而不受叛军通缉的影响,秦忆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她大施易容术,将我妆扮成一个普通地,任何人都不愿多看上一眼的路人乙,我们俩就这样,混入难民中,顺势穿过黎城,走向康家庄园的大道。
一路上风尘仆仆,直至天边的尽头泛出一道黑边,我们终于看到康家庄园围墙上的米黄色琉璃瓦在浅灰色的天空下闪闪发光,四周静谧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完全隐没在一片寒碜污秽的萧杀气息中。
“到了。”我淡淡地说。
秦忆眯起眼睛说:“这里看起来好冷清。”
“当然,没有人烟的地方总是令人感觉寒冷。”
“这么大的庄园为什么会没有人居住呢?”
“这个……。”我刚想说出那起灭门事件,话到嘴边,却又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思忖,关于过去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尽量不要提的好,虽然以后我依旧会杀人。
“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找那个叫杜思君的人,而不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观赏风景?”秦忆在一旁提醒道。
我看她黑漆漆的瞳仁和她脸上漾出的淡淡笑意,心里恰似一股暖流经过:“走吧!”
涂有朱红色油漆的大门,因为无人打理,看上去黯淡无光,卷起的干枯油漆在说话间片片凋落,正好随着薄暮时的清风飞到远方,这时候,厚厚的云层从北方飘来,遮蔽了头顶的天空,四周突然间由浅灰色变成铁黑色,零星的雨点说来就来了。
我走上前去推开吱吱作响的大门,浓浓的水汽中射出了好几道暗黄色的光芒。
我一手抽出匕首,一手将秦忆推到身后。
“少林寺十八铜人。”我在淅沥沥的小雨中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