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回忆都是咸的

离开乒乓球馆，就看到站在大门入口似乎在等我的顾云湖，她还是戴着一副圆圆的小黑镜，手里拿着那根当年顾指导亲手给她做的盲杖。

她是顾家二姑娘，生下来便天生眼盲，顾夫人生她时大出血，不幸撒手人寰，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这个瘦弱的小丫头能看看这个世界。所以，打我有记忆起，顾指导就带着这个小云湖辗转全国各地寻找医治眼睛的办法，有骗人的，也有真厉害的，但结局，无一例外，都没能治好她那双黑眼珠如同滴墨般晕染开来的眼睛。

云湖比我小六岁，却从小都是发育不良的样子，一直到现如今，初中都快毕业了，看着都像个刚毕业的小学生，体重，身高都没有办法及格达标。

可她的生命力却如此顽强，吃药，运动，在盲校好好学习，甚至除了补助金，还能年年不落地拿到校里的一等奖学金。

用她的话说，这世界上还能生活的顾家人，也就她一个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挺到她姐姐康复那天。

我不知道她心底深处实际上恨不恨我，只是好些年过去，她都对我礼数得当，还总是跑来球馆感谢我帮她支付她姐姐的住院费用，还有她读书的一应学杂费。

她总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就算是我当年确实是在某种意义上欠他们顾家的，这些年，于情于理也都还清了，不必再介怀。

这样的话，怎么能从一个十四岁孱弱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呢？可她就是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而且次次见我都是笑着的，明媚灿烂，好像我不曾真的亏欠与他们。

“方淮哥哥？是你吗？”她似乎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盲杖也向前点了点，“今天首都的医师教授要下来观察姐姐的情况，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新型疗法或许真的可以......”

“云湖，”我打断她，走到她旁边，“我帮你打个车，你先去医院吧，我随后就到。不要对这次的治疗计划太理想化，能行与否，或许也只能看医生怎么说了。”

“哦。”她似乎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转身试探着要往前走，我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那么兴奋，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啊。

“哥哥！”

我正想着，云湖却突然转过身来，几乎要和我撞个满怀，我急忙后退几步，又伸手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板，可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摔倒，只是仰头望着我，使得我轻易便透过那两片几乎不透明的黑色镜片，看到了她那双几乎让人有些惊悚的眼球。我看不懂她的眼神，但我知道，如果她能看见，那里面，流露的一定是急切。

“如果这次，我姐姐真的醒了，你还会履行当年的承诺吗？”

致命般的发问。

............

............

“等我长大了，我要娶顾云雉。”

“瞎说！臭小子你才多大啊！”

“嘿嘿~我就是要让你做我老婆，等我登上领奖台，你就是世界冠军的老婆！”

“别瞎闹！//////”

............

............

“他们到底把云雉抓到哪儿去了？”

“这群混账！”

“快去报警啊！”

............

............

“云雉，别这样，求求你，别离开我，我说好要陪你一辈子的，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方淮，别哭，你要记住......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已经...过去了，我的小男子汉...别哭......”

............

............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救救她啊！救救她！”

“不要，不要.......云雉！云雉！”

“姐姐！！啊啊！！！回来！”

............

回忆，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