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训(一)
五班和六班是这一届唯二的重点班,学生都是从本市几所顶尖中学选拔出来的尖子生,大部分人互相认识。抽签的时候,有的人一看没抽到自己的熟人瞬间蔫了。
不过那和周落没关系,因为她早就知道,她一个都不认识——她是她们初中那个班里唯一一个被分到重点班的。
想想也是,周落自嘲地笑了,她怎么进来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打开抽到的纸条——303。
女生公寓三楼只有高一年级的五班和六班,剩下的全是高三生。
宿舍一共六个人。她没想到还能遇上两个算是见过面的“熟人”,正是今天在报到处见到的两个女生。分配床位的方式依然是抓阄,周落抽到了一号床,靠门的上铺。
熄灯号响起,所有人乖乖躺在床上不敢作妖。
长和抓宿舍纪律的严格程度大家早有耳闻。惩罚方式也十分特别,普通学校惩罚学生大多是请家长,写检查,但是长和却热衷于让犯了错的学生回家。
在这种高手如云的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产生差距。谁也不想经历回家三天,回来什么也听不懂的局面。
最可怕的是,整个宿舍都要一起被罚回家。那就不只是学习跟不上的问题了,更可怕的是同学关系的微妙变化。
能想出这些规则的人真是天才。
*
蝉鸣刺耳,仿佛要在这夏日的最后时光发挥出毕生的本领,九月份的太阳也卖力地配合着。
周落目光呆滞地站在队列里,阳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后背的汗水顺着她的脊线流到了裤腰上。
热,太热了!
远处一个学生撑不住倒了,被背到树荫下休息。学生们悄悄用余光瞟着那边,羡慕不已。周落也很想晕一下,但是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健康。
她微微转头,瞥见了队列里站的笔直的白骆帆。
他穿着和她一样的军训服,烈日下,他的额头和鼻尖上全是汗珠,顺着可他站得特别直,如松如柏。
周落不知不觉被他感染,收起了准备随时摆烂的心理,重新站好。
“站好了,目视前方,谁再看别的地方加训一小时!”
五班和六班的教官是个有些苍老的老兵,据说是教官团的班长,可能是因为常年带班需要喊口号,嗓音十分沙哑,但是他的话依然很有威慑力。
本来还有几个人在眼巴巴地看着树荫处,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了。
……
熬到最后,连太阳也不再作陪。
“好了,解散吧!”教官一声令下。
这沙哑的嗓音落在大家耳朵里忽然就变成了天籁之音。
周落皱着眉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把拽下头上的帽子,一边扇风一边慢吞吞地跟着干饭大部队挪向食堂。
她走得很慢,转眼间大部分人就都到了她前面。
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习惯性地朝右后方看去,没看到人,无奈道:“白骆帆,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幼稚鬼。”
白骆帆不置可否,笑吟吟地从她背后走到和她并排的位置,“怎么一个人啊?”
周落闻言望了望周围,的确,大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只有她孤零零地被淹没在人海里。
她默了默,说:“我们班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以为白骆帆会安慰她,告诉她慢慢来啦,以后和大家熟了就好啦之类的话,结果他却说:“我不也一个人嘛。”他笑着说:“那么这位同学,愿不愿意陪我这个寡王一起吃饭呢?”
这话纯属胡扯,他哪里是什么寡王,他的初中升到长和的学生比比皆是,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周落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他就又继续说:“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您就赏个脸呗,陪我吃饭好不好?”
周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还是没说话。
白骆帆说:“那我可就当你同意了。”他拉过姑娘的手腕,径直带她往食堂走。
俩人一进食堂就傻眼了。
队伍直接排到了门口,每个窗口前都能见到一列一列的学生拿着各种小本本背东西。
果真不愧是长和中学。
两人端着饭找好桌子坐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周落惋惜道:“真没想到咱俩居然没被分到一个班。”
她在五班,白骆帆在六班。
“我们班就在你们班隔壁啊,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白骆帆把碗里的肉剃掉肥的,瘦的夹给周落。
周落:“谢谢。”
白骆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久没见你了,感觉你变了不少。”
“什么?”
“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这么客气的,我有点不习惯。”他说。
周落说:“三年过去了,一点不变才奇怪吧。”
白骆帆微微点头,低头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饭,道:“当初以为能一起小升初的,没想到你去了私立。”
“我爸妈你也知道,根本没空管我,那年我外婆去世了,我除了去上寄宿制的私立没有其他办法。”周落垂眸,不想过多谈起这件事。
“假期来我家吃饭吧。”白骆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妈也挺想你的,开学前就跟我念叨。”
周母叶慧和白母林霞是多年的姐妹淘,这次为了周落上学的事,想着两家有个照应,两家一合计,周家直接搬到了白家的楼下。
周落点头:“好。”
默了一会,白骆帆问道:“军训还适应吗?”
“还行,只是老站军姿站得我脚跟疼。我还以为军训能有什么新项目呢,结果每天就是在操场上充当木头人。”周落一边吃一边抱怨,忽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朝对面的少年招招手,少年疑惑地按着她的动作附耳过来,只听她说:“我有一个办法能减轻疼痛。”
少年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周落放下筷子,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悄悄塞到白骆帆手里,压低声音道:“把这个垫在鞋里会舒服点。”
白骆帆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片四四方方的东西,瞬间脸红了个透,磕磕巴巴地说:“不、不、不用了吧。”
虽然说他也听师兄师姐们说过这个东西垫在鞋子里站军姿会舒服点,但是这大庭广众的也太……
周落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抬起头说:“信我,真的挺管用的,我这还有,不够来找我要。”她看了看表,收拾了碗筷,“不说了,我要先走了。”
周落一溜烟儿地跑了,只留下白骆帆一个人站在原地,表情怪异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最后他红着脸把东西急忙放到口袋里,生怕别人看见。
少年霎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觉得好笑。
三年没见,她真的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