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一处隐秘的小角落处,靠坐在墙角喘息的谢玉书似有所觉,仿佛冥冥之中听到了那些泣血的悲嚎,抬头看向行宫东南处。

谢玉书意识到什么,嘴唇发白,无声喃喃道,“陛下……”

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自己受伤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外走,忽的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些衣袂翻飞的声音。

谢玉书立刻警觉起来,侧身回到之前藏起来的地方,听着前面的动静。

“快!你们带着陛下先走!公主也一起!”

“暗道开启以后一炷香自动关闭入口,我们在入口守住!”

一侧隐秘的角落处有一个浑身血迹的男子紧紧盯着这侧,他警惕的探出去看了看,这些人都是将士打扮,其中有一个一身锦衣黑袍的男子闭着眼睛任由他们带动着。

是帝图,是想带着帝图逃出去的九临士兵。

这也就意味着靳秦成功攻进城了。谢玉书笑了笑,他没有相信错人,如果说整个千明只能有一个人带着千明的铁骑踏平九临,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靳秦。

靳秦做到了。

他的那些努力都没有白费。

直到此刻谢玉书的眉眼才真正的舒展开来,他正准备侧身回去却发现有一双美目紧紧顶着自己。

谢玉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倏地一僵,随后追着视线看去,一张有些狼狈但明媚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中。

是她,那位明秀公主。

谢玉书默默拔出了腰间的那把匕首,准备在那个公主喊破他位置时殊死一战。

但那位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沉默的将视线收了回去,之后便跟着那些士兵离开了。

她不揭发他。

为什么?

谢玉书抿了抿唇,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何意。听刚刚那些人说,这座行宫有暗道,暗道一炷香便会自动关闭,届时便没法知道这些人的去处。

不能让他们走。

谢玉书抬头看了看,试着靳秦教的,将手放在口中,圈出一个通道,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不多时,他眼睛一亮,一只黑鹰便盘亘在他头上,谢玉书撕下衣袍,用自己的血写下情报,而后系在黑鹰腿上。

“快去告诉靳将军。”

鹰眼锐利的看着他,它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是这个眼前的人身上传来的。谢玉书原本白净的袍子已经被血染得东一块西一块,即使眼下狼狈却依旧挺直了背脊,温润如玉。

等到黑鹰一声长空鹰唳,谢玉书才跌跌撞撞跟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吴白听到黑鹰的叫声时,懵懵的抬起头,看到一只黑鹰落在窗边,用自己的喙梳着自己的羽毛。

黑鹰等了一会,没等到主人来,用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转,最后轻飘飘的拍了拍翅膀,寻着味道飞到床边。

床上一男一女,高大的男人将穿着红衣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床上是大片血迹,滴滴鲜血顺着床沿滴下。

黑鹰奇怪的看了自己的主人几眼,最后落在他身边,用喙叼出枕边的一张纸放在他手心,又将腿上系的血书给他看。

靳秦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立刻展开去看。

“阿宣,等我死后,带我回家,我想葬在西北,葬在你用热血守候的那个地方,想看一看西北的雪,看一看你曾经策马驰骋的草原。”

“阿宣,不要难过。我的身子早在生完小言以后就不好了,太医说我心神有亏,是生产以后心神忧思过重,我其实……并不太意外。”

“阿宣,你回来的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

“阿宣,你这几年有过别的人吗?我没有。”

“阿宣,好好照顾小言,他还小,他需要父亲。”

“阿宣,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阿宣……好想再见你一面,好想再被你抱着……”

一字一句,笔迹不清,靳秦能想到她是忍了多大的痛写出这些字,这些字好想是滚烫的烙石,全部烧红了落在他心上。

她说好痛,他便也痛。

他埋首在她冰冷的脖颈间哭泣,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策马来带她回去,他恨自己为什么没保护好她,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京都,离开皇城。

他到最后,最恨自己。

掌心紧紧握着那封信,他伸手将血书扯下,待看清上面的字后,一双眼睛瞬间血红,杀气四溢。

穿着盔甲的男人下了闯,将秦君好好的放在床上,低头小心翼翼的轻吻了她的唇瓣,温柔道,“殿下……我去为你报仇。”

吴白其实想提醒靳秦,一直叫错了,这是陛下。

但是转头想了想,如今小太子登基,这位好像也不能再称呼陛下。于是便也不再出生纠正靳秦的称呼。

长戟被人重新握在手中,靳秦侧头冷漠的吩咐,“你们在这儿守好殿下,我去去便来。”

吴白,“将军,您去哪儿?”

靳秦没有回答他,拖动着长戟在地上划出了尖锐的声音,长戟上的血便也随着在地上勾出血线来。

行宫暗道入口在一颗巨大的树下,这树长着白色的花朵,不知是什么树。眼下满天飞舞的花翩跹落下,风起时几乎迷人眼睛。

带着血的脚印踩在落花上,几人将帝图和帝姝护送至此,而后打开了暗道入口。

“快,陛下和公主先走!”

暗道入口缓缓打开,帝姝先行跳进去,正准备伸手接住自己的兄长时,却见自己兄长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帝姝嗓子有些发涩,“皇兄……”

锦衣黑袍的男人醒了,推开了扶着自己的那几位将领。

熊林顿时着急了,“陛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公主先回帝都!”

帝图不为所动,淡淡看着东南处的方向,而后声音平稳,“你们把她放在那儿了吗?”

熊林一滞,知道他在问谁,咬牙恨了恨,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为什么还放不下那个敌国女君!

“陛下!她已经死了!她就是一具尸体!尸体有什么意义!”

“尸体吗?”帝图低头轻声道,“尸体我也要啊。”

他转身看向身后带着祈求目光的妹妹,然后推着熊林跳下去,“保护好她。”

熊林被推进暗道里,顿时急了,“陛下,臣不能走,臣要在这守着暗道!”

“你守不住。”帝图冷静道,“凭你还守不住靳秦,你护送公主安稳回帝都,七日内我没回帝都,便立公主为女君。”

“什么?陛下!你要做什么!”

帝图不再开口,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暗道口震动几声,慢慢合上。

帝姝含泪向帝图伸出手,“皇兄不要!小姝不要一个人走!”

男人并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远处高大树上的谢玉书将弓箭从帝姝身上收回,他还是没有将这一箭射向那位小公主。

那位公主……帮了他。

他再一次弯弓搭箭,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留在那颗树下的男人。

冷箭瞄准了那位传闻中暴戾无道的帝王,正当他准备放箭时,忽的一阵风起,满天的落花随着风过。

帝图看着这漫天的白花,像是在看冥纸一般,慢慢笑了下,而后伸手接住几片落花,“是上天在为朕的皇后哀悼吗?”

然话音未落,一柄长戟直直刺来,破空之势,势不可挡。帝图眼睛一利,随后立刻抽出腰间配剑去挡。

配剑与长戟交错,当啷一声,他抬眸对上一双血红的双眼。

帝图看清来人面容,“是你。”

靳秦的手再次发力,将剑往下压,帝图脸色一变,但是没来得及抽身,便被长戟压着自己的剑伸入一侧肩膀。

鲜血瞬时流出。

而后靳秦一个挽手将长剑挑飞,帝图一脚踹开长戟,伸手去接,回身和他打了起来。

谢玉书在高处焦急了起来,两人动作太过迅速,他的箭刚刚瞄准就要换另外一个位置,根本没法瞄准。

靳秦的招式招招致命,且越大越猛,一剑刺来的时候,他避也不避,直接迎着剑出长戟。

他根本不防守。

意识到这一点的帝图立刻后撤,然而为时已晚,长戟已经贯入他的腰间,正是此时,一支冷箭带着凌空杀意直入他的心脏。

谢玉书终于找到最佳时刻,射-出了那一箭。

帝图单手以剑支撑,跪在地上,长戟捅出的窟窿和冷箭穿胸而出的伤口忘外冒着血。

靳秦收回长戟,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花瓣,而后冷冷道,“她是我的妻,我孩子的母亲,不是你的皇后。”

“你?”靳秦冷笑一声。

长风渐起,花瓣落得更厉害,它们打着转落在树下,树下躺倒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插着一把长戟。

谢玉书看着向他走来的靳秦,忽的哽咽,“靳将军……”

然而靳秦只是笑着打断他,“谢玉书,我儿子交给你了可以吗?”

谢玉书愣住,他意识到眼前的人在说什么的时候,眼眶更红,“你……不回去了吗?”

“啊,不回去了。”他笑了笑,看向远处天空上三两的大雁,“她说想去西北看看,我要带她回西北。”

谢玉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儿子……拜托你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兵符,“这是我的亲笔书和兵符,你带着这些回京,朝堂上没人再敢说你半个字。”

靳秦将东西递给他,“以后,小言就拜托给你了。”他想起小言说的话,想起他说等着父亲母亲回去,“跟他说一声,我带着他母亲远走高飞了,以后……不回去了。”

几片花落在谢玉书的鞋头上,谢玉书看着靳秦远去的背影,抬步想去追,但最后,还是停下。

-

西北,大雪,日照金山。

那里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鱼跃浮金。

拖地的红色长裙被水浸湿,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一点一点的向湖里走去。

“殿下,这片湖,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想带你来看。”

“可惜现在才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

“我会永远陪着你。”

长棺封起,西北最大的一片湖中封存了一座双人棺。

没人知道那里面是谁,只是有些贵族隐约知道。

每一年有一只黑鹰飞来在湖上盘旋的时候,那在遥远的京都皇城的帝王会在帝师谢玉书的陪同下来此小住。

在千明史书上,昭筵女帝的王夫,清楚的写了一个靳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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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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