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吾,赵聿,以命魂起誓。”◎
……
岳虹竹简单的几句质问抛下,当事人唯有两脸呆滞。
但是岳虹竹不觉得云徕神色怔愣,只觉他冷着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瞬间想到之前的卜算结果,更是生气。
眼睛往旁侧一瞥,瞧见全无羞愧之意,神色坦坦荡荡的赵聿,心中一酸,莫名有点精心养护百余年的大白菜被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兽拱了的烦闷与气恼。鼻间重重哼出一声,怒极反笑:“没话说了?”
这声极大,唤回赵聿神思。他皱着眉正要驳岳虹竹,便听身侧的云徕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地说道:“岳虹竹,要我此生不再与赵聿来往,除非我死。”
“……”
赵聿匆匆垂眸凝视云徕平静的脸庞,一时哑然。
云徕这话——
有何深意?
云徕他……也对他有意么?
……
为岳虹竹言语中透露的云徕未来恐有大劫的意思所担忧的识海此刻像被扔了个惊雷,打得他脑袋发懵,又惊又喜。
云徕所说的,会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意思么?
会么?
赵聿不敢确定,却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希冀。云徕近日待他,算是亲近,而且两人清醒时候还曾有过亲密接触,或许……
或许……
赵聿咬了咬牙,按下心中不受控的期盼,将思绪挪到此时更为重要的一事上来。
岳虹竹是能算天下事的镜湖传人,他说的话,特别是和云徕有关的,赵聿不得不多思量。
他定了定神,略向前一步,粗粗隔开了岳虹竹瞪向云徕的视线,将话题引到最初:“岳前辈所说攸关我师尊性命的事,究竟是什么?”
方才云徕说了那句话后,现场很是沉默了一会儿,三位身形颀长的修士呆立着,像没有思想的树。
直到赵聿再次开口,其余两人才像是活过来似的。
岳虹竹被云徕那话激得不知该气还是祝福。按理来说,他与云徕是年少伙伴,言少交集却不少。
此刻云徕似乎有了心仪之人,且云徕心仪之人显然也并非没有情意,两人是两情相悦,他作为朋友,怎么也该恭喜几句才是。
但是祝福的话,他说不出。
不光是云徕无情道修士的身份,还为他偶然间窥测到的天意。
不知该说什么好之时,恰听得赵聿疑问,他缓了缓心神,准备道出一切时,却忽然看见云徕原还冷冰冰的脸突然爬上了两抹粉色。
他惊得瞪大了双眼。
云、云徕这是害羞了?!
岳虹竹赶紧擦擦眼,仰头视线越过赵聿,仍是一张线条清冷却带着粉意的脸。
云徕对上他震惊的视线,心慌了一瞬。
【难道他能算到我心中所想?】
赵聿神色一顿,再移一步,几乎将云徕整个给藏在身后,皱着眉重复:“究竟是何意?”
“……”岳虹竹抽抽嘴角,喃喃,“完蛋,情况比我想象得还严重。”
他重重地抹了把脸,没好气道:“别挡了,我不看。你这么挡着像什么样子,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师尊不成?”
赵聿认真颔首:“对。”
岳虹竹:“???”
他差点掏法器出来和赵聿来个一决生死。
好在云徕主动从赵聿身后出来了,三人再次站成个宝塔形状,岳虹竹一个对赵聿云徕两人。
“天色已晚。”
云徕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全无方才因后知后觉自己说话实在容易让人联想许多时的羞恼,神色淡淡的,“长话短说。”
岳虹竹一言难尽地看看亮堂的天再看看面前莫名相配的两人,一脸苦大仇深:“这样的……”
大概两周前的某一天,岳虹竹与星洲对弈,正悔棋时,星洲忽然被神秘力量逼回了原型。
星盘浑身颤抖,中央缓缓展现了一黑白阴阳太极图。
星洲是镜湖圣物,能堪破世间所有。这样的异常必然昭示将有大事发生。
岳虹竹连忙摆出卜算架势,运行镜湖心法,心神沉入星盘之内,希望能得星盘一些明确的提示。
只是一张图,看不出什么。
岳虹竹这一生卜算过不少次,却从未如那一次一样,一进入便笼罩在黑暗中,不知方向也不知时间。
盲目地在黑暗中行走,许久才瞥见一片白色。
他踏入,进了一白茫茫的空间。说是空间,但更像天际,只是无日月也无云。
岳虹竹等了许久,才等到白光大盛,而后日月忽然从空间两方出现,随即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直到相触,月被日吞噬,日光达到最盛大,叫岳虹竹完全无法直视。
就在那时,他被弹出了星盘,星盘中央也没了那幅图,只有一卦。
岳虹竹直觉这次卦象很不简单,便未轻易凭借经验解它,而是寻了师父叫他来解。
师父说:“遮月云来。”
……
岳虹竹吐了口粗气,看向表情没什么变化的云徕,颇有些急躁:“那月,就是你。这卦,算的是你的情劫。”
“你会被情劫吞噬,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岳虹竹缓缓侧头,直勾勾地盯着赵聿:“而你。会得到云徕的一切,成为近千年来第一个金丹飞升的仙。”
“……为何?”赵聿喃喃,“不可能!”
“不可能!”
依岳虹竹所言,他会害死……
不、不可能!
他绝不会伤害云徕分毫。
“岳虹竹。”
云徕蹙着眉,一面牵起赵聿的袖袍,权做安慰,一面真切地冷了脸,“绝无可能。”
岳虹竹:“星洲从没出过错。且这预言在现实中毫无印证吗?你看,你与赵聿现已经有了亲密关系,你又是无情道修士。你一旦动真情深陷情爱之中,离身死道消还远吗?”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绝无可能。
云徕:“我早已破道。在你卜得此卦之前。”
岳虹竹震惊:“你竟然那么久就和赵聿有情了!”
他懊悔地摇摇头,怎么没再早点算出这事,不然他能早点来找云徕,好提醒他。
作为修士,一生所求唯有大道。唯有飞升。
更别说像云徕这样的清心寡欲、足不出户,一心修无情道的修士。他要是不想飞升,何必这样禁锢自己?
无情道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只要对世间无情便好。其实不然,一旦入无情道,产生的任何情都有可能影响飞升,包括对自己的。
修士说到底仍然是人族,对外界一切淡漠,可以,交醣團隊獨珈為您蒸礼但真的能做到对自己也无情吗?很难。
岳虹竹以前觉得,云徕是做到的。同样他也知道,要做到这点,肯定是要对自己下狠心的。
所以他不认为情爱是云徕想要的。
如果云徕早在和赵聿只是师徒关系时便知道未来自己会因心悦对方而道消,肯定早早地就和对方断绝关系了。即使没断绝关系,也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对待了。也就断了和赵聿有情的可能性。
但现在两人已经……
岳虹竹暗暗叹息,却只是懊恼。
他所属的镜湖一派是天生的算命者,又是逆命人。他们算命是为了改命。
与他们相对的是玄天阁。玄天一派,是实打实的天意维护者。天道降下什么旨意,他们绝对会认真执行,把命运往天意推。哪怕窥见的天意是让他们自刎,他们恐怕也会去做。
岳虹竹占卜出这事后,便特地算了算赵聿,模模糊糊在他命盘中看到了玄天阁的影子。
看到这个,他甚至不用去调查,便能确定一定是玄天阁也算出相关的,所以出手了。
简单思索一圈,岳虹竹咬着牙:“晚了一步便晚一步罢,时光不可逆转,先考虑好当下。”
云徕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他感受到手下袖袍的颤抖,侧眸一看,向来沉稳温和总是一副笑模样的徒弟眼眶已经红透。
对方咬着牙,没发出一声。
莫大的悲痛从身上溢出,藤曼似的蔓延到云徕身侧,而后缠绕他、禁锢他。
云徕打心底便不信这件事,虽然听到岳虹竹说的时候内心抽痛过,但他很快便调整好。
只是未想到,赵聿会那般难过……
他哑了嗓子——平日他也不太爱说话,但此时此刻,他想说好多,想安慰赵聿、说服赵聿将岳虹竹的话当过眼云烟,但他却口拙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徕脸色惨白地看着赵聿。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只有悲伤。
赵聿狠狠地闭了闭眼,旋即用力地借着云徕牵自己袖袍的姿势将人拥进了怀中。
是想要把人揉进骨血的力度。
岳虹竹大惊:“你们……?”
怎么他说完之后,两人还抱上了?!
赵聿完全不在意他了。
他只想抱着云徕,告诉他一件事。
带着湿意的脸埋进了云徕单薄的肩颈,低哑却沉甸甸的字眼一个一个往外蹦着。
“吾,赵聿,以命魂起誓。”
“吾之一生……”
但话还没说完,云徕便急急地念了个噤声咒。
他终于意识到了即使自己已经破道,但修为依旧高赵聿许多。只要他想,这个由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便无法逆他的意。
云徕抬手去拨赵聿的手,却停在半道,顿了几秒后换了去向,轻轻地压在赵聿后脑。
他低声道:“赵聿。”
手指在浅色长发上移动。
温柔,缓慢。
赵聿感受着那轻微的触感,愣愣抬头,对上了云徕认真的双眼。想开口,却因噤声咒,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扯扯嘴角,笑容苦涩。
当岳虹竹对云徕说要小心他。赵聿不能说不在意,只是那话是事实,他辩驳不了。对那般单纯的师尊而言,他确乎是危险的。
但当岳虹竹说,他可以和云徕在一起,但后果是云徕魂飞魄散,而他飞升。
他难以接受,他也不愿相信。
他并非信命,而且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伤害云徕。但,他无法保证云徕不会因他而受伤。
人世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时每刻都是安全的。
但人依旧快活地活着,因为他们不知晓危险何时到来。
但赵聿知道。
即使岳虹竹卜算可能有误,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刺,扎得自己生疼。
……
云徕唤了一声后便沉默了。
他头也没侧,随手掐诀设下禁制将岳虹竹隔开。
然后,定定地、专注地望着赵聿。
许久后,一言不发地按着对方后脑下压,与之——
唇齿相依。